自从认识了琳达之后，东方轩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来帮小燕打扫房间了，就连今天小燕去相亲这样的大事，东方轩也没有来打探消息。男人！有了女朋友哪里还会记得自己的哥们儿？小燕狠狠地绞着拖把，借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正在小燕和拖把斗争的时候，她的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东方轩发来三个字：“方便吗？”

罗小燕不由有些生气，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打回电话去：“干吗？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

东方轩看来早就习惯了罗小燕质问一样的问候，不紧不慢地说：“怕你还在面试，今天顺利吗？”

“顺不顺利跟你有关系吗？我还以为你会来帮我壮壮胆的，谁知道你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现在来幸灾乐祸吗？”罗小燕的心情忽然好多了，“不过，还真有人来面试呢！”她忍不住想说说今天的遭遇。

那边东方轩的声音却有些淡然：“那看来我的电话有点多余了，本来以为我这里的消息你也许会感兴趣的。”

罗小燕一副心无城府木知木觉的样子：“什么意思？你说我面试的那个人呀？他是来拉广告的，他把我的面试当成一个广告活动了。你有什么消息给我？”

东方轩好像舒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了几秒钟像在思考什么，接着他说出了一个让罗小燕忽然安静下来的话题：“我想告诉你的是，他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他想见你。”

罗小燕沉默下来，用手下意识地卷着电话线，没有说话，电话那边的东方轩好像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催她，沉默地等着。好像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罗小燕故作轻松地说：“他说为什么想见我了吗？”

东方轩清了清嗓子，说：“他看见你登出来的面试广告了，然后辗转找到我，他说他现在已经是单身了，就这么一句话。”

罗小燕想了想说：“那你转告他，让他下个星期天到一茶一坐去找我吧，我的面试是最公平的，谁也不能开后门。”

东方轩小心翼翼地问：“他想要你的电话？”

小燕坚决地回答：“不行。”

东方轩又问：“他想把手机号码告诉你。”

小燕还是很坚决地回答：“不想知道。”

东方轩叹了一口气，挂掉了电话。小燕没有听见东方心里的那句话：“她还是忘不掉他，这样赌气还不是因为爱得太深了嘛。我该怎么做呢？”

这边小燕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她走到书架前面找到了自己出版的第一部，那是一本叫做《悬崖百合》的，爱情里的情杀案件，这本改编成电影获得了成功，这个成功使得小燕可以成为一名职业作家。

书里夹着一张男人的照片，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颇有一点香港小生吴启华的味道。小燕端详着这张照片，犹豫着想给东方轩打个电话。三年了，他说他已经是单身了，天宇，这个从事犯罪心理学研究的天宇，他真是了解人的心理，他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他知道只有这句话是最关键的。

小燕想起当年《悬崖百合》本来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认识了天宇以后小燕推翻了原来的大纲把它写成了一部推理，没想到销售量居然一发而不可收，而自己也迷上了构思推理的那种感觉，但究竟是因为迷上了推理才迷上了天宇，还是迷上了天宇才迷上了推理？小燕一直无法推理出一个答案。

只一句话，那些往事便纷纷回来了。当年天宇去美国进修，他希望小燕和他一起出国，可是小燕正忙于新书《悬崖百合》的宣传和下一本书的构思。年轻人对于短短半年的分离并不觉得困惑，只是小燕没有想到的是天宇进修过之后又在美国逗留了几个月，然后他结婚定居，只是通过一封信来和小燕分了手。

小燕几乎背得出那封短短的信：“小燕，很遗憾你没有来。而我打算一直留下来了，我会在这里有更多的发展，这是我的结婚照，我获得了新生。你那么年轻开朗，也一定会有属于你的新生。就这样吧。天宇。”

7

当年只有东方轩知道罗小燕和天宇的恋情，他看着罗小燕坠入情网，看着罗小燕和天宇甜蜜恩爱的恋爱镜头，看着罗小燕等待天宇的落寞，也看见了罗小燕在失去天宇之后的痛苦。那时的罗小燕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为了摆脱所有的记忆，罗小燕决定搬到现在这间小屋来独立生活，她的开朗很快就恢复了，但是她不再和异性进行“可能发生恋情”的接触，她一心封闭自己的举动让东方轩知道，这个叫“天宇”的伤没有痊愈。

也许这一次挫折让小燕成长，失去天宇之后的她写起来却如有神助。她擅长在爱情故事中加进凶杀案件，或在罪案中加进不可思议的爱情，她一直使用一个叫作“恋人刀”的笔名，在网上、在年轻的读者群中，“恋人刀”是个响亮的名字。由一只可爱的小燕子变成一把犀利的刀，东方轩知道这都是因为一个叫做天宇的男人。

世事弄人，想在美国大展拳脚的天宇却在三年后铩羽而归，这时的小燕不仅有了三部，而且其中的一部被改编成电影，另外两部被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神秘的“恋人刀”从不参加公众活动，不发表照片，虽然有的铁杆支持者知道“恋人刀”原先的名字就是罗小燕，不过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淹没在人群中无法查找。但是小燕知道天宇一定看见了自己的成功，“恋人刀”这个名字就是天宇帮她起的，看着照片上温文地笑着的天宇，小燕知道自己充满了期待，她期待着和天宇见面，在她的记忆中，天宇还是在机场与她依依惜别的样子，那封信，也许只是一个误会，她不相信她和天宇之间的爱情是那么容易就被磨灭的。

天宇回国的消息是在一次聚会的时候小燕无意中听说的。从那天开始她就在等待着，她觉得天宇欠自己一个解释。爱情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就那样结束了，难道他一个人就可以对两个人的事情说算就算吗？但是天宇始终没有出现。

小燕觉得天宇越是躲着自己，越说明他的心里没有忘情，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怀该用“近乡情怯”来形容。天宇看见了罗小燕发出的面试男朋友的广告，他让东方轩转告的那句话“我已经是单身了”，这些能说明什么呢？罗小燕对天宇的思念早就覆盖了当初的失落和伤感，她在心里暗暗埋怨：“天宇，看见我的广告之后你为什么不来呢？我还以为今天下午就会在一茶一坐看见你呢。”

现在小燕更加期待下一个星期天的到来了，她觉得这一次自己有希望见到天宇，那种在一个公众场合不期而遇的感觉，她在心里已经彩排了很多次了。

第二天，小燕去出版社看封面设计，小燕的编辑是一个叫于濂的男人，当初就是他顶着社里的质疑执意出版了小燕的第一本；如今靠着小燕的，他已经成了社里的中流砥柱，每次看见小燕他都要说一些“我们两个人真是珠联璧合”之类的话，他喜欢罗小燕，但是他也尊重罗小燕“工作至上”的论调。

于濂一直是单身，东方轩第一次遇见于濂的时候就认定他对小燕绝不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那么简单。可是小燕觉得东方轩太狭隘了，罗小燕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十分单纯的友谊的，自己既然能和东方轩做这么多年的朋友，跟于濂也可以保持这种纯洁的革命友谊。

可是，今天的于濂看上去却有些不对劲。也难怪于濂会不高兴，这两天社里阴阳怪气的话已经把他弄得六神无主了。

于濂和小燕的关系一直是出版社的一个话题，当初于濂为小燕极力陈词的态度早就让很多人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而小燕出名之后还是忠实地选择于濂做她的责任编辑，更让人觉得他们是你情我愿的，谁让他们都是一直单身的“贵族”呢？

于濂对罗小燕最初的确只有赏识，后来却演变成了一种爱慕，于濂不是没有做过梦的，台湾的平鑫涛和琼瑶不就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榜样吗？

于濂观察过，小燕身边除了那个阴阳怪气像蛔虫一样的东方轩之外，没有男人。而东方轩和罗小燕不是情侣，这已经不是新闻了。于濂也试探过，可是小燕对男人似乎没有兴趣，她把工作当成自己的爱人，把自己当成恋爱的绝缘体。出版社的同事拿罗小燕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于濂总是说“她是个工作狂，独身主义，真的，她打算跟工作恋爱”。所以，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对于濂和罗小燕的关系也就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但是上周的报纸广告却成了社里的一磅炸弹。一直宣称与爱情无缘的罗小燕忽然登报面试男朋友，那种急切让大家愕然，于是于濂的耳边闲话便多了起来：“小于啊，你的用心良苦人家似乎不领情呀。”“怎么，原来你对罗小燕是一厢情愿，这些年来她一定是在推托你吧。”“什么独身主义，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罗小燕的广告让于濂成了出版社里的一个笑话，在众人眼里活脱脱就是那只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从农村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上海来又凭自己的实力站住了脚跟的于濂最怕的就是被人笑话，何况，他的确一直暗暗喜欢罗小燕，只是尊重罗小燕的“工作伴侣论”才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罗小燕忽然急吼吼地登报征友，让于濂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愚弄和罗小燕对名誉的不珍惜。

所以，当罗小燕兴致勃勃地走进于濂办公室的时候，她看见的是于濂那张阴沉沉的脸。

8

“怎么，今天早上掉了钱包吗？你的脸看起来十分苦大仇深嘛。”罗小燕轻松地开着玩笑。

罗小燕虽然已经是个成名作家，但是跟社会打交道的机会实在不多，她没有固定的单位，基本的社交圈子是多年来积累的同学以及通过同学认识的各种人，因为她的工作关系，她的作息跟别人是相反的。白天大家都在上班，而她不是睡觉就是四处游荡，她说这叫养精蓄锐、寻找灵感和体验生活。一进入黄昏，她的创作时间就开始了。黄昏的时候的确是人的情绪比较敏感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细小的悲欢离合都被放大了，于是罗小燕开始她一天中最繁忙的阶段，这样一边写一边思考往往要工作到晚上10点左右，然后她的情绪会异常兴奋，这个时候她往往会开始找人聊天。所以大多数朝九晚五的人没办法跟上她的作息时间表，她能保持长期来往的人也大多数是一些自由职业者。她的那一圈朋友跟她一样都有自由散漫的毛病。对于“看人脸色”这样的高难度社交技巧掌握得都不怎么高明。

所以，于濂的脸色虽然很难看，可是罗小燕却没觉得严肃，更没把于濂的不愉快和自己联系起来。

于濂看看周围坐着的同事虽然手里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可是不管是在打电话还是在电脑前面做出一副改稿子样子的人，似乎都留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在注意着自己和罗小燕的对话。办公室里的气氛显得十分暧昧，而罗小燕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在这时，罗小燕却先尖叫了起来，她拿起了于濂桌子上放着的报纸，正好是登了自己面试启事的那张：“啊！于濂，你也看见了。”她前面的一声“啊”是大声喊的，后面的话却压低了声音说出来，一副怕被别人听见的样子。于濂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好也压低了声音说：“这份报纸有几十万份的发行量，大概上百万人会看见，我为什么会看不见？”

罗小燕的脸居然一下子红了，被不认得的人看见，和被熟悉的朋友看见，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丑了，赶快逃吧。”也就在这一瞬间，罗小燕发现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她意识到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自己面试男朋友的事情了，她窘极了，大步流星地逃出了于濂的办公室。罗小燕一跑，于濂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追，罗小燕脸红的样子让他看见了希望，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脸红了，意味着什么？她很在乎自己的对她的看法，不是吗？也就意味着罗小燕是喜欢自己的，不是吗？

人脑真是神奇，用这一段话表达出来的这些内容在大脑里也就是“一闪念”这样的状态，罗小燕逃出办公室，于濂追出去，几乎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有个成语形容这种过程，叫做“兔起鹘落”，经常用在武侠高手过招的描写上，其实，恋爱季节的男女情绪的变化比武林高手对决还要精彩呢。

于濂跑出办公室，对着罗小燕的背影喝了一声：“喂，你给我站住！跑什么跑，跑得快别人就忘得快吗？”

罗小燕想了想，站住了。大热天的，跑了这么几步，已经大汗淋漓了，再想想，是啊！单身的自己即使面试个把男朋友也是理直气壮的事情，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的呢？于濂已经跑到了罗小燕的面前：“我去把封面的设计稿拿来，我们到隔壁马路上那家茶坊去聊吧。你先去，我就来。”

于濂返回办公室，正在热烈讨论着的人们看见于濂立刻安静下来，最近记者都忙着报道奥运会的事情，报纸上娱乐新闻不多，自己身边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作为社里的头版头条了。有些人已经打起了赌，认为罗小燕会和于濂谈恋爱的是一赔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