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燕想了想，又问：“我们结婚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天宇的眼睛里有了兴奋的神色：“这一点我倒是想过了。我看了你写的，你试图用心理学的基础去分析人物性格，这种写法很有意思，但是你缺乏专业知识，而我，就是你的顾问，我会在这方面尽我的所能来帮助你。”

罗小燕有了一丝的感动，看来薛天宇虽然自负，但的确是在关心自己的，想起往日那些快乐的时光，小燕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这时，上餐的服务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两份咖喱牛霖的套餐摆在了两人面前。罗小燕有点惊讶了：“这是我们点的吗？”

服务生客气地说：“是的，是刚刚这位先生点的。”

天宇在服务生离去之后低声地说：“记得我们一起做咖喱饭的情景吗？你最爱吃咖喱，跟我的口味一样，我没有记错吧？”

罗小燕一边打开餐具，一边说：“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爱吃咖喱，只是那时候的我觉得你喜欢的东西都是对的。”

天宇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小燕，这一次他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罗小燕却继续下去了：“这是在跟你分手以后我才发现的，比起咖喱的辣，我更喜欢直接而清爽的川菜，没有你之后，我发现了自己。”

天宇咽下嘴里的食物，勉强自己笑了笑：“你从来也没有失去过自己，不是吗？”

罗小燕用咖喱汁拌了拌饭，咖喱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发现自己还真是饥肠辘辘，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顿饭，美味的食物让她有一种十分满足的感觉，因此她决定先不跟天宇讨论那些有关自我的高深问题，她说：“但是，我并不因此就讨厌吃咖喱，我们认真地吃饭，吃完以后再谈，好吗？我可以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

天宇有点不习惯罗小燕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但是罗小燕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大吃起来。

罗小燕很快就吃完了，她满足地擦了擦嘴，抬手让服务生来收掉餐具，再倒一杯清水给她。

天宇看着她自然地做完这些事情，在举手投足之间，罗小燕显得自信而大方，跟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女生已经不太一样了。

很快地，薛天宇也吃完了，这一次，轮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问：“你说你不爱吃咖喱，那你还有哪些习惯是我误会了的？”

罗小燕笑了：“我并不是不爱吃咖喱，但是我不喜欢每次吃饭总是吃咖喱，你知道吗？我们每次出去吃饭，你总是安排好一切，就像今天这样，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不光是吃饭，自从那次我以一个实习记者的身份到你们医院去采访认识了你之后，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实习记者来看待，不是吗？”

天宇有点迷惑：“你的意思是我在支配你，控制你，你觉得我们之间不平等，对吗？”

罗小燕说：“是的，这个道理我也是才想通的。那时，我通过东方伯伯的关系以实习记者的身份去你们医院采访，第一次我们就聊得很开心，然后我们就成了恋人。当时我正在写，你真的对我帮助很大，我不得不崇拜你，你的学识，你的经验，还有你对我的关心，都让我无法不依赖你。我习惯了你替我拿主意，可是，你却从不尊重我的意见。就像今天这样，你替我安排一切，我只需要接受就行了，从喝什么茶到该不该结婚。”

天宇有点不耐烦了，这个罗小燕好像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他说：“我难道不是在为你考虑吗？你看你，刚才吃饭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一定又没有吃早饭，还有你在报纸上登广告的行为，难道就不嫌草率吗？小燕，我不是要控制你，我只是在保护你而已。”

罗小燕觉得自己跟薛天宇有点无法交流了，她急切地说：“天宇，你不明白吗？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女儿。我可以自己面对一切，那些失败积累起来的经验对我来说是十分宝贵的，跟你分手我尝到了独立的乐趣，现在的我需要的是一个平等的爱人，而不是一个心理医生。”

14

晚上，罗小燕又拨通了东方轩的电话，东方轩的声音还是沉静而温和的，让罗小燕想起了中午在湖边东方轩给自己的那个拥抱。失落的时候，没有东方轩该怎么办呢？可是一想到东方轩，罗小燕就会条件反射一样地想到琳达，自己失去东方轩的日子不远了吧？于是，她的心情又增加了一丝失落。

“是我，你在忙吗？”罗小燕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还好，你呢？顺利吗？”东方轩淡淡地问。

“很顺利，顺利地分手了。”

“怎么？”

“他说我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只燕子。”

东方轩静静地等着罗小燕说下去。

“他说一把刀无论做过什么，最后还是会回到刀鞘里的，而且一定得是原来的那个刀鞘，其他的会觉得不配套；而一只燕子离开了笼子以后就不会再回头了。”

东方轩竟叹了口气：“薛天宇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心理医生，他对人心具有十足的洞察力。”

“是啊，可是我要找的是一个爱人，跟一个能看透你心思的人交往，没有惊喜，没有意外，谁都不会快乐的。”

“但是当年的你很享受这种‘看透’，不是吗？”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再次遇见他我才发现，不是他变了，变了的人是我。而他的不可爱居然就是因为他一点都没有变。”

东方轩又叹了口气：“可怜的薛天宇，他就是那个刻舟求剑的人。他不知道人的心跟水一样是前进的。”

罗小燕有点不高兴了：“喂，该同情的人是我，我等了他那么久，可是现在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原来我等的是一个错误，难道我不值得同情吗？他不可怜，谁让他一直以来只爱他自己。”

“可是谁也没让你等他呀？我同情你身边的那些男人，在你眼里，他们都是透明人，而你，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影子辜负了他们。你难道不是只爱你自己吗？”

罗小燕大叫起来：“东方轩，你这叫做安慰吗？我是一个受伤的人呐。我要结婚，我要恋爱，可是我没有追求者，我是一个绝望的人！”

“真的没有追求者吗？小燕，别人在追求你，只是你看不见罢了，好好想想，在你身边的所有男人中，那些你一直打着友谊的旗号跟他们交往的人，真的只是因为友谊才维持了这么久的吗？小燕，因为天宇的离去，你成了一个爱情的睡美人，你的观察力在这个方面休眠了，可是，天宇的出现应该已经帮你解除了魔咒。好好地观察你身边的人，你一定会找到因为爱而耐心等待的好男人的，你已经让他等得太久了。”

罗小燕有点迷糊了：“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东方轩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温和而理智的：“你的眼睛只看见了自己，你爱的那个天宇只是你心中的一个幻想而已，不要排斥别人，试着接受别人的约会，哪怕你再去一茶一坐面试男朋友也可以啊。”

罗小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东方，你还真是聪明，我发现你对爱情的研究也很透彻嘛。一定是因为你和那些姐姐妹妹相处得多了，所以经验丰富，对吧。好！这个周末我还去面试，我就不相信我这样的窈窕淑女，没有君子来逑。”

挂掉东方轩的电话，就有一个“君子”的电话上门了。出版社的于濂果然依照自己的宣言前来参与竞争了，他没有想到前面东方轩刚刚对小燕进行过“洗脑”，所以当罗小燕爽快地答应了他的邀请的时候，于濂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濂约小燕去看电影，小燕欣然同意了。当罗小燕赶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愉快地看见于濂已经等在售票处了，买完票，于濂带小燕去买零食。罗小燕其实没怎么跟男人去看过电影，跟东方轩去看电影的时候两人从来不买零食，因为两个人都不爱吃零食；跟天宇去看电影的时候天宇认为看电影吃零食是一种不健康的行为，所以从来不给小燕买零食。当于濂带着罗小燕去买零食的时候，罗小燕觉得蛮新鲜的，她不知道该买什么既不让人觉得这个女生是在“敲竹杠”，又能体会到平常女孩子看电影吃零食的乐趣。她放眼看去，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选择了爆米花和汽水，罗小燕不爱喝汽水，她选了红茶和小桶的爆米花。

坐在电影院里，罗小燕很快就进入了情节，罗小燕的理论是看电影就是看电影，不投入还有什么乐趣，所以她看电影的时候不说话、不吃东西，可算心无旁骛。于濂就惨了，以前他跟女孩子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总会遇到喜欢问问题的女生：“他是好人坏人？后来呢？她没死吧？”为了应付罗小燕可能会问的问题，昨天他已经把这部电影预先看了一遍，偏偏这是一部看第二遍全无乐趣可言的电影。更惨的是看完电影罗小燕发现是于濂坐在身边，居然还很惊讶：“于濂？你怎么在这儿？”然后她用了两秒钟想起来：“对了，我们是一起来的，不好意思，我一看电影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半天回不过神来。”

然后她一个人快步地走着，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情节，于濂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已经软掉了的爆米花。

一直到下了楼，走在港汇的休闲街上，冷风一吹，罗小燕好像才清醒过来。正好她看见了一茶一坐的招牌，这个时间门口已经没有人排队了，她欢呼了一声，说：“于濂，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夜宵吧。我饿了。”

于濂想起刚刚偷偷扔掉的爆米花，觉得它们“死得好惨”。

于濂只要了一杯冰奶茶，然后罗小燕开始点单，她要了一份黄金蟹斗、一份臭豆腐、一个蔬菜色拉、一份肉臊和一碗米饭，然后她想了想，要了一份菊普冻饮。

于濂看得目瞪口呆，已经过了22点了，这个家伙还吃得下这么多？却听见罗小燕说：“先小小吃一顿，然后喝点普洱茶把脂肪化掉，这几天我正在减肥，少吃多餐控制饮食才行呀。”

15

于濂看着罗小燕风卷残云一般地消灭了面前的食物，对她的佩服真是五体投地，因为在开吃之前，罗小燕说：“那个排在你前面的家伙很让我失望，这两天我的心情不好。”可是看着她对食物兴趣盎然的样子，好像已经从心情不好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了。于濂喜欢尊重食物的女人，小时候他在农田里劳作过，体会到那些农作物生长的艰辛，他觉得食物是有生命的，而食物的生命价值体现在人们对食物的喜爱上，这样它们才会“死得其所”。

有了这样的认同，他对罗小燕的好感和亲近感都增加了许多，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吃完东西的小燕提议两个人带着饮料坐到外面阳伞下面的座位上去聊天。坐在一茶一坐舒适的座位上，看着港汇休闲街的闪烁霓虹，身边是悠闲来去的男男女女，于濂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属于这个城市了。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一定也来自于祖国各地，大家在这里交汇，走向自己的明天，分不出彼此，一样是生活。

于濂有点兴奋起来，他愉快地跟罗小燕谈着跟谁都没有什么具体关系的社会话题，奶茶已经喝光了，他在冰块中间用力吸着，发出很响的声音，之后他索性将两块冰倒进自己的嘴里，用力地兴高采烈地嚼起来。这一回轮到罗小燕目瞪口呆了，这样的于濂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以前的于濂是拘谨的严肃的压抑着自己的，现在的于濂可能才是真实的。小燕的耳边响起了以前天宇说的话：“如果一个男人在你的面前毫不掩饰他的行为，要么你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然的话说明你们彼此都把对方看成了哥们儿，因为恋爱中的男女总是有点压抑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不是伪装，是恋爱中的正常表现。”

看来，自己和于濂还是停留在朋友的程度是明智的，罗小燕想，于濂一定也会很快察觉这一点的。很多时候都市中的男女交往就是这么有趣，距离产生了美感，可是因为美感而走在一起之后，发现原来还是离得远一点好。谈得来的不一定就是恋爱，想追求的不见得就是真命天子。

于是，这个周末，罗小燕还是准时来到了一茶一坐，服务生已经体贴地为她留下了她习惯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罗小燕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成熟矫健，忽然突发奇想，跟这样体贴的男人谈恋爱可不可以呢？他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呢？东方轩不是说要在身边那些友善的男人中寻找吗？据说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取悦一个女人。正想着，小燕看见服务生招呼一位男客人，原来是一个来寻找失物的人，他那彬彬有礼的样子如出一辙。小燕嘲笑自己，人家那是专业的礼貌，对待每一个客人都是一样周到的。

胡思乱想间，她把热带鱼放在桌上，坐下来，扬手召唤服务生，没想到服务生还没来，一个穿阿玛尼衬衫的男人忽然出现，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罗小燕定睛看去，这个男人拎着一只黑色的公事箱，戴着一副墨镜，头发用发蜡梳理得钲亮，恍惚间小燕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了黑社会的谈判现场。

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你是罗小燕小姐吗？我是来面试的。”

罗小燕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是的，我是罗小燕，请问您怎么称呼？还有，我们周围没有‘条子’，我们可以正常一点说话吗？”

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罗小燕把这理解为笑，他取掉了墨镜，这是一张看起来已经不年轻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