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6718字
“乡下发生的这些事儿可真刺激!”赫米娅轻快地说道。
我们刚刚吃完晚饭。面前摆着一壶黑咖啡——
我看着她。这不是我期望她说的话。我刚刚已经花了一刻钟给她讲我的故事。她一脸睿智地听着,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说话的腔调带着纵容——看起来既不震惊也不激动。
“那些说乡下的日子沉闷无趣,而城里的生活充满刺激的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继续说道,“摇摇欲坠的小屋里还藏着最后的女巫;颓废的年轻人在遥远的宅邸中举行黑弥撒;孤立的小村落里迷信依然盛行;人到中年的老处女把她们的冒牌圣甲虫弄得叮当作响,举行降神会,一张张白纸上写满了耸人听闻的占卜词。关于所有这些,真的可以写出一系列妙趣横生的文章了。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觉得你还是没有真正理解我告诉你的意思,赫米娅。”
“我当然理解,马克!我觉得所有这一切都太有意思了。那是历史上的一页,所有那些被人渐渐遗忘而又徘徊不去的中世纪传说。”
“我不是对这段历史感兴趣,”我心急火燎地说道,“我感兴趣的是事实真相。在一张纸上有一份名单,我知道其中一些人的身上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剩下的人身上又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呢?”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吗?”
“没有,”我固执地说,“我不觉得。我认为这种威胁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牧师的太太就同意我的看法。”
“嚯,牧师的太太!”赫米娅的语气中带着轻蔑。
“不,不是你想得那种‘牧师的太太’!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这整件事情都是千真万确的,赫米娅。”
赫米娅耸了耸肩膀。
“或许吧。”
“不过你不这么想?”
“我是觉得你有点儿异想天开了,马克。我敢说你的那几个中年妇女自己是真心相信这一套玩意儿的。我确信她们就是一帮卑鄙下流的老女人!”
“但还够不上真正的邪恶?”
“说真的,马克,她们还能怎么邪恶?”
我沉默了片刻。我的思绪踌躇不定——从光明到黑暗,接着又回到光明。“灰马酒店”意味着黑暗,而赫米娅则象征着光明。这是一种你每天都能感受到的充足的光明——好比牢牢固定在灯座上的电灯泡,可以照亮所有黑暗的角落。那儿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只除了你通常会在一个房间中发现的那些日常物品。然而……然而……赫米娅所代表的光明,纵然可以令事物看上去显得清晰,却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我回过神来,决意固执己见,毅然决然……
“我想要做些调查,赫米娅。我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同意。我觉得你该查查。可能蛮有意思的。事实上,这真的挺好玩儿。”
“不是好玩儿!”我厉声道。
然后我接着说:“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赫米娅。”
“帮助你?怎么帮?”
“帮我做些调查。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我亲爱的马克,眼下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日报’需要我的文章。还有跟拜占庭有关的那摊子事情。此外我还答应我的两个学生——”
她用她充满理智的声音一直说下去——我却充耳不闻了。
“我明白,”我说,“你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了。”
“就是这样啊。”对于我的识趣,赫米娅显然松了一口气。她冲我微笑了一下。我又一次被她所表现出的那种纵容惊呆了。那种纵容的神情,就仿佛一个母亲溺爱地看着她的小儿子沉浸于他的新玩具一样。
去它的吧,我可不是小男孩。我也不是要找个妈妈——反正肯定不是这种类型的妈妈。我自己的母亲和蔼可亲,没什么本事,包括她儿子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会喜欢照顾她。
我平心静气地打量着桌子对面的赫米娅。
如此漂亮,如此成熟,如此理智,如此博学!而且如此——该怎么说呢?如此——对了,如此该死的沉闷无趣!
2
第二天早上我试图找到吉姆·科里根——但没成功。不过我留了口信,说我六点到七点之间会在家,如果他能来我这儿喝一杯的话。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因此也不敢确定他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没想到他还真的在差十分钟七点的时候出现了。我给他倒威士忌的时候,他四处转悠着看我的照片和存书。最后他说,他倒是不介意做个莫卧儿的皇帝,怎么也强过当个经济窘迫又得超负荷工作的法医。
“不过呢,我敢说,”他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边说道,“他们肯定在女人的问题上吃尽了苦头。至少我算是躲过去了。”
“这么说,你还没结婚?”
“绝不。要我说,结了婚你就再也不能住在你那个舒服的狗窝里了。妻子一眨眼的工夫就会把它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告诉他,我并不觉得女人像他所说得那么糟糕。
我拿着我的酒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说道:“你肯定很纳闷儿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想要找你来。不过老实说,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可能和我们上次见面时讨论的问题有关联。”
“什么事儿来着?——哦,想起来了。戈尔曼神父那件案子。”
“没错——但首先你得告诉我,‘灰马’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没有?”
“灰‘马’……‘灰’马——不,我觉得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这有可能和你给我看的那份名单有关系——我最近和朋友一起去了一趟乡下——那是个叫玛契迪平的地方,他们带我去了一家老的酒店,或者应该说曾经是一家酒店,名字就叫作‘灰马’。”
“等一下!玛契迪平?玛契迪平……这地方在伯恩茅斯附近吗?”
“离伯恩茅斯大概有十五英里吧。”
“我猜你没在那儿遇上一个姓维纳布尔斯的人吧?”
“我当然遇见啦。”
“你见着啦?”科里根兴奋得坐直了身子,“你还真是有能耐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极其不同寻常的人。”
“哦?是吗?怎么个不同寻常?”
“主要体现在他的人格力量上。尽管他因为小儿麻痹,已经落了个完全残疾——”
科里根突然打断了我。
“什么?”
“他多年前得了小儿麻痹症,腰部以下已经瘫痪了。”
科里根带着一脸的憎恶靠回了椅背。
“那又完蛋了!我就觉得天上不可能掉馅儿饼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科里根说道:“你该去见见分区侦缉督察勒热纳,他肯定会对你说的话感兴趣的。戈尔曼神父遇害以后,勒热纳到处找任何那天晚上在那条街上看见过他的人了解情况。像往常一样,多数回答都是毫无用处的。不过有一个在那一带开了一家药店的药剂师,姓奥斯本。他报告说,当天晚上他曾经见到戈尔曼从他的店前走过,同时他还看见一个男人紧跟在他后面——当然,当时他并没有想到什么。不过他还是想方设法把那个人描述得相当仔细。看起来他相当确信能再次认出那个人来。哈,几天前勒热纳接到了奥斯本寄给他的一封信。他退休了,住在伯恩茅斯。他说他参加了一次当地的游乐会,在那儿见到了他曾经提到过的那个男人。出现在游乐会上那个男人坐着轮椅。奥斯本找人打听他是谁,别人告诉他那个人姓维纳布尔斯。”
他用询问的表情看着我。我点点头。
“一点儿没错,”我说道,“那就是维纳布尔斯。他去参加了游乐会。不过他不可能是在帕丁顿的街道上跟在戈尔曼神父身后的那个人。从身体上来讲不可能啊。奥斯本肯定是搞错了。”
“他把他描述得非常细致。身高大约六英尺,突出的鹰钩鼻子,以及特别明显的喉结。符合吗?”
“对,维纳布尔斯就是这个样子。可尽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