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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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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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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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200字

我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夜幕已经降临了,由于天上阴云密布,我只能摸索着沿着弯曲的车道原路返回。一边走,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幢房子里亮着灯的窗户。就在回头看的时候,我一不留神离开碎石路踏上了草地,与一个和我相向而行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是个小个子的男人,身体很结实。我们互致了歉意。他的嗓音低沉圆润,带着一股学究气。


“我很抱歉……”


“哪儿的话。我向你保证,完全是我的错……”


“我以前从没来过这里,”我解释道,“所以我有点儿搞不清方向。我该拿个手电筒就好了。”


“用我的吧。”


这个陌生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电筒,打开开关递给我。借着光线,我看见这是个中年男子,长着一张胖乎乎而天真无邪的脸,留着黑胡须,戴着眼镜。他穿着一件上好的黑色雨衣,只能用极其体面来形容。尽管如此,有个疑问还是从我心头一闪而过,既然他带着手电筒,为什么自己不用呢?


“啊,”我有些愚笨地说道,“我明白了。我走到车道外面了。”


重新踏上车道以后,我把手电筒交还给他。


“现在我能找着路了。”


“不,不,你就拿着吧,到大门口再给我。”


“但你——你不是正要去那所房子的吗?”


“不,不。我和你是同路的。呃——都是沿着这条车道往外走。然后一直到公共汽车站。我要去赶一趟回伯恩茅斯的车。”


我说:“我懂了。”于是我们开始并肩同行。我的同伴似乎有点儿不自在,他问我是不是也要去公共汽车站。我回答说我就住在这附近。


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我能感觉到我同伴的尴尬情绪还在滋长。他是那种不喜欢自己以任何方式处于难堪位置上的人。


“你刚才去拜访了维纳布尔斯先生?”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说正是如此,接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也是要去那幢房子的呢。”


“不,”他说,“不是……实际上——”他顿了顿,“我住在伯恩茅斯——或者至少是伯恩茅斯附近。我刚刚搬到那儿的一间小屋子里住下来。”


我感到心里一阵轻微的波动。我最近刚刚听说了伯恩茅斯一间小屋子的什么事情来着?就在我试图回想的时候,我的同伴变得更加局促不安了,最后竟好像在逼迫之下那样说起话来。


“你肯定觉得挺奇怪的——当然,我承认,这是挺奇怪的——你撞见一个人在一幢房子周围闲逛,呃,而这个人和这幢房子的主人并不相识。我的理由解释起来有点儿困难,但我向你保证,我自有我的理由。不过我只能说,尽管我是最近刚刚才在伯恩茅斯安顿下来的,但我在那边已经小有名气了,我可以找出好几个受人尊敬的当地居民亲自来为我担保。实际上,我是个药剂师,前不久刚刚把在伦敦的老店盘出去,就想到这个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舒适宜人——真的是特别舒适宜人的地方来颐养天年呢。”


我的心里豁然开朗。我想我知道这个小个子男人是谁了。与此同时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姓奥斯本,扎卡赖亚·奥斯本,我刚才说过了,我在伦敦曾经拥有一份相当——嗯,非常不错的生意——在巴顿街,帕丁顿格林。我父亲在世的时候那是个很不错的街区,不过很不幸的是现在都变了。哦,是啊,变化太大了,变得没落不堪了。”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然后继续说道:“这的确是维纳布尔斯先生的房子,对吗?我猜——嗯,他是你的朋友?”


我带着几分慎重说道:“也算不上是朋友吧。在今天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次我的几个朋友带着我来和他共进了午餐。”


“哦,那我明白了……没错,的确如此啊。”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入口处的大门前。穿过大门以后,奥斯本先生有些踌躇。我把他的手电递还给他。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你千万别客气。我——”他顿了一下,接着匆忙说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的意思是,严格来讲的话,当然了,我这算是擅自闯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不是出于任何庸俗的好奇心。在你看来,我的所作所为肯定非常奇怪——由此就会产生误解。我真的很愿意解释——澄清一下我的角色。”


我等待着。看起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管无礼与否,反正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来了。我想要满足一下。


奥斯本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真的想跟你解释一下,呃,抱歉……”


“伊斯特布鲁克。马克·伊斯特布鲁克。”


“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说过了,我很乐于能有个机会向你解释解释我有些怪异的举动。不知你有没有时间?沿着这条小路走五分钟就到大路了。公共汽车站旁边的加油站那儿有一家相当不错的小咖啡馆。我的车还要有二十多分钟才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咖啡呢?”


我接受了邀请。我们一同沿着小路走去。奥斯本先生先前那种苦苦支撑的体面总算是有了着落,于是又开始惬意地聊起他在伯恩茅斯的舒适生活,那里的怡人气候、音乐会,以及住在那儿的那些亲切而友好的人们。


我们来到了大路上。加油站位于拐角的地方,而公共汽车站就在它的那一边。这里有一家干净的小咖啡馆,除了角落里的一对年轻人之外,别无他人。我们走了进去,奥斯本先生为我们俩点了咖啡和饼干。


然后他把身子隔着桌子探过来,开始向我吐露他的心事。


“其实这都是源于前不久的一桩案子,你也许在已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了。那并不是一件特别轰动的案子,所以也没上过头条——我这么说不知道是否恰当。案子涉及一个天主教的教区神父,就在伦敦我开店的那个教区。有一天晚上他被人袭击之后杀害了。很令人痛心。这种事情如今发生得太频繁了。我相信他是个好人——尽管我本人并不信奉天主教。权且不管那些吧,我必须先说明一下我的特殊爱好。警方发布了一个通告,他们急于讯问任何在出事那天晚上见到过戈尔曼神父的人。偏偏碰巧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就站在我的店铺门外,看见戈尔曼神父走过去。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跟着他,那个男人的相貌与众不同,足以引起我的注意。当然,当时我全没在意这件事情。但我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伊斯特布鲁克先生,而且我有个习惯,会在脑子里记下人们的长相。这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业余爱好,以至于当我对某些来我店里的客人说‘啊,没错,三月份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来买过这种药’的时候,他们都会大吃一惊。要知道,能被我记住让他们很高兴。我也发现这是件有好处的事情。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向警方描述了我看到的那个人。他们对我表示了感谢,事情就是这样。”


“下面我要讲到我这个故事里最出人意料的地方了。大约十天前,我路过咱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尽头的那个小村子,正好赶上一场教堂的游乐会——令我惊奇的是我又见到了我刚才提过的那个男人。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我就想他肯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我跟别人打听他,得知他是住在本地的一个有钱人,姓维纳布尔斯。我把这件事反复权衡了一两天之后,还是给最初听我证词的那个警官写了一封信。那个警官是勒热纳督察,后来他来了一趟伯恩茅斯。不过,他似乎对于这个人是否就是谋杀当晚我看到的那个男人表示怀疑。他告诉我,维纳布尔斯先生由于小儿麻痹症的缘故,已经身患残疾很多年了。他说我一定是被某些相似之处误导而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