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匪首秘情

作者:朱晓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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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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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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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030字

“小姐,甲鱼汤煨好了,小的尝了一口有点烫,要不先搁会儿?”莲心捧着瓦罐进来小心翼翼问。


“唔。”


皇甫容半倚在床上聚精会神看书,含糊应了一声。


莲心轻盈来到床边又说:“外面太阳暖暖的,小姐要不要到院里透透气……小的关照丫头们到院外守着,有人来先拦一阵子细细盘问,反正不允许进来就是了。”


自从皇甫容当众自杀被救过来后,一直严密封锁伤势恢复情况,坚决禁止探望即使大叔公等长辈都不留情面拒之门外,毕竟是未出嫁的女孩子,躺在床上被人看确实不太好,何况因私通土匪而起,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当然皇甫容这样做自有深远考虑,并非羞于见人。


这期间皇甫东来过七八趟,均被灰溜溜打发回去参加五彩坊赌行后他日子愈发不好过,那天夜里柳晓晓一粒石子揭穿骗局后,柴老板等人围住葛剑峰讨说法。


做局赌行与开赌场一样完全凭信用,倘若老板耍诈的话,之前所有赌局都值得怀疑和推敲,而且赌行金额更大,又采取极不透明的指头报价法,稍有猫腻便可能血本无归。这种情况下,作为亏损额都达几万的胡哥、莫总等人,完全有理由找葛剑峰算账。


吵到凌晨五点多钟,在众人软硬兼施下葛剑峰乖乖就范,同意赢家的账照认,输家由葛剑峰返整补亏,如胡哥亏四万八大洋,那么葛剑峰返还四万,剩下零头八千胡哥认赔。


因此原来输得垂头丧气的胡哥、莫总、老萧等人喜笑颜开,而柴老板、老黄等人并不损失半分。


输家除了葛剑峰还有裘老板和皇甫东,大家一致认为裘老板与葛剑峰串通作弊,不予补偿,而皇甫东一直和裘老板联合报价,跟在后面倒霉,免掉最后一单交易后平摊到一万多大洋损失。


本想捞一票还高利贷,反而又是一万多大洋扔下水,沉重的债务压得皇甫东喘不过气来,头一次尝到夜不成寐的滋味。


必须把大叔公赶下台,哪怕暂时代理两三天大掌柜也行,只要还清债务就万事大吉。


但皇甫容对他已经丧失信心,不愿与虎谋皮,连见一面都不肯。皇甫东急了,花重金买通厨房掌勺师傅,把一封亲手写的信压在药罐下面,历数大叔公临时代理大掌柜后采取的一系列非常过分的动作,看样子是打算长期执掌,根本没有交权的意思。信是送进去了,可如沉入大海,皇甫容依旧毫无反应。


是伤势严重到无法看信,还是她拒绝合作?皇甫东急得嘴唇燎起一圈火泡。


关于大叔公的所作所为,皇甫容何尝不知?


她一直伪称重伤未愈不出,实质是冷眼旁观大叔公如何执掌皇甫世家。那次自杀未遂卧床静养期间,她想了很多,对自己的以前也有反思,再三考虑后她觉得两位掌柜凶多吉少,匡睿也基本被排除出世家,在皇甫东不堪大用、自己又名声受损的情况下,由大叔公出任大掌柜应该可行,前提是他必须真正为皇甫世家着想。


然而大叔公掌权后的表现令人失望,他的心态恐怕真正停留在“代理”状态:任人唯亲、大肆挥霍、勾结不良商家,不但世家内部矛盾重重,包括古玩行在内的众多店铺也怨声载道,直言这样下去皇甫世家非倒不可。


他代理第二天便任命二叔公为二掌柜,并把自己四个儿子委派到古玩行、珠宝店、首饰铺等美其名曰学习锻炼,实质根本不把掌柜放在眼里,颐指气使,动辄发号施令,闹出很多啼笑皆非的笑话;他一天之内更换十多家供应商,红包收得合不拢嘴,但货物供应质量大不如前;包园子听戏、到洛阳最好的酒楼大宴宾客,难怪皇甫东在信里愤愤说比自己还坏。


这一切都形成证据不断送到皇甫容手里:酒楼和戏园账单、和戏子厮混的照片、新供应商透露的红包数额,以及各店铺汇总来的因大叔公几个儿子胡乱指挥造成的损失。


她要让大叔公尽情表演,积蓄足够多的愤怒和反抗,不动则已,动则就要一举翻盘,牢牢控制局面。她不担心大叔公乱来到什么程度,毕竟大掌柜原班人马仍是中流砥柱,足以应付皇甫世家最困难的时刻。


这些岂是浅薄无知的皇甫东所能理解?


皇甫容放下书朝外面瞧了一眼,笑笑道:“是要走走,长时间躺在床上肚子生出一圈赘肉,再这样下去不敢出去见人了。”


莲心说:“其他几个院子向来羡慕小姐的身材,说半个月不吃都瘦不出来。”


“你呀,尽挑好听的说,”皇甫容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这些日子还不知那些姑嫂丫头们在背后嚼舌根嚼成什么样子,哼!”


“谁敢,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皇甫容淡淡一笑:“做都做了,还怕人家说?”


“小姐……”莲心欲言又止。


“说吧,这会儿就咱俩,说什么都无妨。”


莲心鼓足勇气道:“小的……小的认为小姐不值得……为了个土匪头子把执掌皇甫世家的机会都失掉了……你们,你们会有结果么?没有结果何必继续?小的……随便说说而已,小姐别介意。”


“不是随便说说吧,想必你已憋在心里很长时间。”皇甫容道。


“真的随便……”


皇甫容亲昵地摸摸莲心的头,缓缓走到窗前沉默片刻,道:“你的这几个疑问何尝不是我内心反复自问,纠结无数的?是的,有没有结果,是否值得?这种利弊得失的权衡正是皇甫世家经营数百年不倒的秘诀,身为世家子弟,焉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然而,人的一辈子是否总建立在冷冰无情的数字上?在算计之外,有没有一种叫作……真情的东西?莲心,你说说?”


莲心嚅嚅道:“小姐……小姐说得太可怕了,莲心……听不懂呢……”


皇甫容长叹一声,思绪回到数年前那个难忘的晚上。


按皇甫世家和黑蛟峰达成的默契,每隔一段时间视黑蛟峰打劫成果而定,通常为三四个月一趟,黑蛟峰派人以运送蔬菜、水果、大米等理由将抢得的金银珠宝和古玩送进城,城门守卫自然早就打点妥当,直接送到老萧位于城南的仓库,待以后通过种种方式洗白、周转给皇甫世家。


大概活该有事,那天晚上充满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巧合。首先土匪们有的生病,有时请假回家,有的喝醉了酒,除了正常巡山和岗哨人员,送货队伍都凑不齐,但约好的时间又不能擅自变更,霍震彪无奈只得亲自披挂上阵。其次老萧仓库突遭缉捕队搜查,据说得到线报他私藏、贩运军火,一大帮人把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这种情况下必须避让三舍,老萧紧急通知车队改往皇甫世家。


然而当晚两位掌柜都有应酬,熟知内情的只剩下皇甫容。她出面接待了霍震彪,联系仓库保管暂时将东西入库、清点、写签收单,然后按惯例要当面结算给钱的,这一点她做不了主,必须等两位掌柜回来定夺。为安全起见,不得不将霍震彪请到自己闺房。


说起来真是天意,之后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洛阳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短短十几分钟街面积水已淹过脚踝,使两位掌柜回家时间一拖再拖。


由于业务往来皇甫沙让皇甫容参与了很多世家机密事务,其中包括与黑蛟峰的合作,她与霍震彪见过几次面,印象不好也不坏。在她眼里他从来不是凶神恶煞的土匪,就是粗豪爽快的生意人。


两杯香茗,一碟点心,两人在如急鼓密锣的雨声里聊了很长时间。通过交谈,她了解到他并非常人所理解的见利忘义、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目,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坚守一定的底线和原则,带有浓烈的杀富劫贫作风,每年中原地区赈灾银、赈灾粮里都有他化名支持,同时坚决不跟日本人做交易,不为蝇头小利牺牲民族利益,他对感情也很执着,至今没有压寨夫人,更没在外面找过女人;他体会到她矜持冷淡、波澜不兴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炽热滚烫,向往自由奔放的心,她一方面胸怀纵横捭阖的大志,对世家将来的商业布局、主营方向、合作与竞争算计得清清楚楚,另一方面又细腻感性,向往言情里描写的风花雪月、绮丽浪漫。


雨势渐缓,两人站在窗前欣赏雨打芭蕉、水浸荷莲的美景,不知不觉间,他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头。皇甫容吃了一惊,瞪大眼仰头看他,不料他的唇猝然不及印在她额头上。


她轻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胸口急剧起伏,脸颊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男性敢有这般举动,她也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此时莲心守在院门口,只需一叫便会跑过来,然而不知为何她压根没动过叫人的念头,更没有躲避或斥责对方的想法。


她只是很意外,很惊惶,很……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魁梧如山的身体一点点逼近,眼睁睁看着他伸出双臂将自己揽入怀中,立即,她被一股热流包裹,粗野的气息迫得她险些窒息,刹那间她觉得已迷失自我,变成任他品鉴把玩的……古玩?


为什么想到老本行古玩?几乎在同时院外响起莲心清脆的声音:


“二掌柜,您回来了。”


两人倏地分开,整理衣服隔得远远地坐好,油灯光线恰到好处掩盖她绯红的面颊。


皇甫栩见到霍震彪也非常吃惊,简单了解情况后当即带他找皇甫沙,那夜他们又谈了些什么,如何解决那批赃物,对皇甫容来说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抱了她,吻了她。


之后恋情像泛滥的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利用一切尽可能有的机会幽会霍震彪从此之后冒着被捕危险参与每次送货,平时也觑准机会溜进城;皇甫容则找各种借口出门,以前从不沾手的查账、盘点甚至补货等照做不误,只要避过世家大院那些警惕的目光就行。


若非那封惹祸的信,这段感情还会隐秘地进行,还会一如往昔地幽会、缠绵,可是如莲心问:会有结果么?没有结果何必继续?


她有魄力、有能耐将看似错综复杂、一团乱麻的皇甫世家乱局看得透彻,并冷静如庖牛解牛,精准找到关节点,游刃有余化解诸多矛盾,碰到男女之情却无法超然,跟青涩懵懂的小女孩别无二致。


正呆呆出神,院外门口有人在争执什么。皇甫容微微皱眉吩咐莲心出去看看,谁敢大白天跑来惹事儿。莲心一溜烟出去,过了会儿又一溜烟回来,说古玩行的小德子,说古玩行那边有方古砚请姑娘品鉴。


“古砚?”皇甫容来了兴趣,好久没亲手抚摸那些温和滋润的古玩,尤其自己擅长的古砚,真有些心痒痒的。


莲心说:“老萧介绍来的客人,非说老坑端砚,古玩行那边几个人商议后认为不太像,谁想客人脾气火爆得很,站在店里就吵起来了,没办法,必须请小姐品鉴定夺。”


论古砚鉴定,皇甫世家无人比得上皇甫容,因此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皇甫容心里怦然一动。


老萧,古砚,非常专业的争论,一连串巧合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无一不是指向自己。她甚至能想象到某位通晓皇甫世家情况的高手,躲在幕后镇定自若地运筹帷幄……


匡睿!


一定是这个狡猾多智的家伙!


只有他知道霍震彪→老萧→皇甫世家这条秘密渠道,也只有他了解自己对古砚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他既然能帮霍震彪送信,这次设计两人见面未尝不可。


然而会不会是个圈套呢?毕竟自己向警察局告密,差点活捉他和柳晓晓。也许他怀恨在心琢磨的报复计划。


俗话说捉奸拿双,若与霍震彪见面时被双双擒住,自己的人生可就完全毁了。


见,还是不见?皇甫容犹豫不决。


莲心低声问:“小姐,小德子还在外面等呢,要不先打发他回去?”


管他呢,见了再说!


皇甫容拿定主意后心一横,道:“叫小德子稍个话,就说我病体未愈不能出门,若客人执意鉴定可携砚到这儿来。”


“啊!”莲心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小姐,叫客人进来?万一,万一来个坏人咋办?”


皇甫容一笑:“不是还有你们吗?三四个弱女子打不过一个男人?”


“可是……”


“快去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接下来二十多分钟里皇甫容不知在屋里转了多少圈,手里的念珠捏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是期待霍震彪来,还是希望他不要出现。


小德子回到古玩行转述皇甫容的话后,店里伙计们松了口气的同时都有些意外。自从她称病不出以来,从未在任何场合露过面,古玩行天大的事都请不动她,没想到一方小小古砚,居然能获准进入她的香闺。


但这位客人闹得实在太过分,古玩们伙计们头大无比,巴不得早点送走这位瘟神。


客人有老萧给的名片,送来一方号称老坑端砚的古砚。正宗老坑端砚特别是鱼冻脑等精品,拥有者通常精心收藏绝少示众,亲眼见过的人很少,但这方古砚具有很明显的斧柯东特征:石质细腻,坚硬致密,石品纹理丰富,但手感干燥且略显粗糙,离老坑尚有距离。


古玩行都知道,斧柯东坑口众多、面貌多样,凡端砚几大名坑包括老坑、坑仔岩、麻子坑都能在斧柯东找到相应的类似品,有的几乎能乱真。且斧柯东虽然单个坑口产量平平,但其坑口多,总量远远大于其他坑口,自清代以来用斧柯东冒充老坑等名坑端砚的屡有发生。古玩行处理此类古砚的原则是宁可错杀,决不错收。


因此伙计们虽一口认定不是老坑端砚,却说不清理由。客人哪里肯依,坐到柜台上大嚷大叫,非要古玩行给个说法。


“请这边来,咱世家皇甫小姐亲自给您鉴定,”小德子恭恭敬敬说,“这位爷,小人给您引路。”


“唔。”


嚷得嗓子沙哑的霍震彪长长出了口气,一方面佩服匡睿的神机妙算,另一方面又感叹其造假水平,须知这方砚台从老萧弄到手至出现在古玩行,只有短短两个小时,匡睿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石蹭、浆棰、榛果、黄柏、皂角和白芨水,在砚台上涂涂擦擦,敲敲磨磨,没多大工夫竟然变成足以乱真的老坑端砚。


“要有两三天时间能做得更完美,不过倘若骗过古玩行那班人反而弄巧成拙,”匡睿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感觉得到可说不出口,鉴定差距就在这里。”


“必须皇甫容亲自现身?”柳晓晓疑惑道,“万一她伤势真的很重怎么办?”


匡睿道:“它不是一方古砚,而是讯号,以她的聪明应该能看出它包含的密码……无论伤有多重都会答应。”


柳晓晓倒竖眉毛道:“哼,你拐着弯子骂我笨是不是?”


匡睿连忙摇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精通鉴定古砚,很容易看破其中玄机……”


有小德子带路,莲心在大门口接应,霍震彪大摇大摆进入皇甫世家以前找皇甫兄弟密议合作事宜从没这样爽过,都走平时从不开启的后院西门直通皇甫沙书房。因此尽管出入世家数十趟,识得霍震彪的却寥寥无几。


来到皇甫栩住的院子,穿过两进屋,又有两名丫头站在小院门口迎接,小德子知趣地离开,莲心径直带他进去。


掀开珠帘,只见皇甫容半倚半躺在桃木花雕软椅上,脸色苍白,人也憔悴也许多,只一对眼眸分外明亮,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在下见过皇甫小姐。”霍震彪响亮地说。


“请进,”皇甫容淡淡吩咐道,“莲心,和她们俩到院门口去。”


“哎。”


莲心明白这是叫她们守着院门望风的意思,奇怪地看了霍震彪一眼飞快地跑开。


看着莲心出去并虚掩好院门,霍震彪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皇甫容也一扫刚才病容,绽开鲜花般的笑脸,乳燕入林般飞扑入他坚实的怀抱,来不及说话,嘴唇已紧紧黏在一起……


半晌两人才恋恋不舍分开,霍震彪道:“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情愿的……我真的可以为了你而死。”


“别说死,那不吉利,”他细细搓揉她的秀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那是我的梦想,可我总是……认为这个梦想太奢侈了……”


“相信我,一定会做到……”


他说着,粗大的手已穿过她的夹袄,挑开内衫,抚摸着她幼滑娇嫩的肌肤,上下游走,很快按在她的椒乳上。她呻吟一声全身酥软,双目迷离,若非他紧紧搂着已瘫倒在地。


“外面几个丫头靠得住?”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嗯……”


“那就好!”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向里面的床,她软软说了声“不”,却气喘吁吁吻在他脖子上。


这时院门外传来吵闹声,声音最高的要数莲心,大声说“不可以进去”、“小姐会责怪的”,紧接着“哎哟”数声,有人强行冲进来,“咚咚咚”快步通过院子。霍震彪只来得及把皇甫容放下,两人表情、动作以及衣服尚未调整到位,那人已分开珠帘一头闯入。


“皇甫东……”


皇甫容惊惶地说,半个身体还搁在霍震彪手臂上,羞愧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皇甫东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遍,点点头道:“果然是他,果然来幽会……”


“你想干什么?”霍震彪虽面临如此难堪的场面,依然不失土匪的强横,他甚至盘算能否迅速冲过去一刀砍了对方。


皇甫东冷笑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还不知道吗,缉捕队的车已到世家大门口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