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培公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7
|本章字节:6854字
刘邦拨转马头,朝一辆跟在后面的马车跑去。车里。戚姬抱着包袱,身体缩成一团。小薄正想办法遮挡外面进的雨水。车帘一掀,刘邦钻了进来。身上已经湿透了。“小薄姑娘!把地理图取出来。我瞧瞧,咱们到哪儿了?”小薄掏出地图。刘邦指划着:“这是昌邑。咱们应该在这儿!看看附近有什么大的集镇没有?”小薄忍不住问:“沛公,咱们不是西进吗?为什么总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刘邦从图上抬起头:“怀王封我当了砀郡长。这一带,名义上都归我管。现在,咱们主力倾巢而出,北上救赵。彭城空虚,兵力匮乏。我要不把这一带的秦军扫清,怎么能放心西进?搞不好,让秦军端了咱的老窝,责任就大了!”小薄用钦佩的目光望望他:“沛公真是顾全大局!”刘邦摆摆手:“咳!总不能顾头不顾腚吧?”他认真看着地图,“找着了。王家集。咱们就住这儿。你们呆着吧,我出去。”戚姬拉住他:“你就在车里吧。外面雨好大!别淋病了!”刘邦甩开戚姬的手:“我这身子骨,淋点雨没事儿。再说了,几千人呢,都让他们进车里来?这时候,往车里躲,叫当兵的看笑话!”“沛公!前面就是巨野泽!这一带土匪很多!小心点儿!”小薄叮嘱道。刘邦答声“好”跳下马车。
刘邦大声向樊哙交代:“前面十里有个王家集,你先派人去安排住宿。我们随后就到。”樊哙驱马而去。“周勃!”周勃打马近前:“沛公?”“这儿不远就是巨野泽。土匪多。你多带人去!把粮草保护好!”
周勃答应一声,刚要走,雍齿从后面骑着马拼命跑来:“沛公!沛公!大事不好!咱们的粮草被人抢了!”刘邦一怔:“抢走了多少?”雍齿气急败坏:“他妈的这个曹无伤!无能之辈!连群土匪都打不过,粮草几乎被抢光了!”
部队赶到王家集,扎下了营。刘邦住在镇上一间农舍里,他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一群将领都眼巴巴看着他。曹无伤可怜巴巴地求着饶。刘邦烦恼地:“我就是杀了你,粮食能回来吗?这帮土匪,胆儿也太大了!敢抢咱们的粮草?打听了没有?是哪股土匪干的?”周勃道:“这里靠近巨野泽。最有名的土匪头就是彭越,八成儿是他手下干的。听说以前是个打鱼的。好像跟英布有点来往。”刘邦道:“你们打听一下,看当地有没有人能跟他联系上,我想见见他。”
消息放出去,对方很快回了话,约了相见的地点。刘邦只带小薄来到了约定的地方,这是一片似乎空无一人的湖荡,水碧山阔,若不知是湖匪巢穴,还当是一处神仙居所呢。
忽然,芦苇丛中响起了一声唿哨,一只小船向岸边划来。船上一人摇橹,一人荡桨,配合得极好。小船像长翅的鸟儿,很快靠近了岸边。
船夫高声问道:“来人可是沛公?”“正是。”船夫瞥了一眼他身后戴着斗笠的小薄,脸一沉:“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刘邦拱手笑笑:“彭大王信上说不许带一名男丁。可她并不是男人呀。”小薄将斗笠一摘,长长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船夫跟摇橹者小声嘀咕了几句,将船桨伸给了刘邦:“上来吧。”刘邦跳上小船,将小薄也伸手拉了上去。
一艘大船泊在湖中央。宽大的前甲板上摆了一把交椅,彭越叉开双腿坐在上面,眼睛盯着湖面,手里还端着青铜爵,慢慢喝着酒。
刘邦和小薄被带了过来。彭越坐着,并不起身,像老虎看猎物似的盯着来人。
刘邦一拱手,像招呼老朋友似的:“彭大王!久仰了!”“你是沛公?”“正是。”彭越脸一沉:“原来沛公是无信之人,明明叫你一人前来?”刘邦手一摊:“你说不许带一丁,丁是男人吧?可她是女人呀。”彭越道:“莫不是要将此女子进献给本大王?”小薄有些尴尬,上前一步道:“小女子此番跟来,只是想作个见证,看一看你们这两位男人是不是言而有信?彭越!站在你面前的,是楚国的武安侯,领砀郡长,西征总指挥!他的手下,有上万人马!刚刚在成阳大败王离。”
刘邦笑笑,道:“听本地乡绅父老说,你彭大王平日干的,都是对抗朝廷、杀富济贫的勾当。这次虽然劫了我的军粮,我念在您也是位豪杰,不肯与您刀兵相见。你让我一个人来见你,我就来了。哪点不守信?”小薄面对彭越道:“可你呢?面对贵人竟如此无礼!这算是守信吗?”
彭越一愣,忽然大笑着站起来:“好!问得好!是彭越失礼了!”他突然在甲板上单膝跪下,“草莽彭越,冲撞贵人,请恕罪!”刘邦急忙扶起他:“壮士少礼!你我抗拒的都是秦国的朝廷,本来是兄弟!不要这样客气!”彭越道:“沛公,我之所以让人劫您的军粮?是彭越有事求您呀!您知道,我沦为湖匪,本来是官府所逼!陈王起兵,我也想响应,但地处偏僻,没人理我!听说英布都当了将军,我想去找他,又联络不上!真急死我了!打听到您沛公起兵西征,要过巨野泽,我就想,这个机会可不能再错过了。派人联络吧?又怕您信不过,才出此下策,以劫粮为名约您相见。其实是想带我的手下人,堂堂正正地干番事业!”刘邦开怀大笑:“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我还来对了!你放心!收编请封的事,包在我刘邦身上!”彭越再拜:“谢沛公!粮草都在。如数奉还。不过,彭越还有个请求。”“请讲。”彭越切齿:“昌邑的秦军杀害了我不少弟兄!我想请您帮我打下昌邑郡,给弟兄们报仇!”刘邦眼一亮:“我正想收拾昌邑这些秦狗呢!”“沛公!请进舱里细谈!”
小薄看他们走向船舱。微微一笑,走向船边,从怀里掏出一只信鸽,突然放向天空。鸽子绕船一匝,突然振翅朝天空飞去。
陈留城中的一家小酒铺里。儒生打扮的郦食其靠着柜台,就着罗汉豆在喝酒,已然是醉气熏天,酒洒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忽听得旁边几个酒客谈论沛公刘邦在巨野泽收服悍匪彭越,即将攻打昌邑,郦食其登时来了精神头儿,掏出两个铜钱朝柜上一扔,出了酒馆,脚步踉跄一路奔去。
“高阳人郦食其。久闻沛公大名,特来拜见,烦将军代为通报!”郦食其高声对夏侯婴说道。夏侯婴上下打量须发皆白的郦食其:“看您这装束,像是儒生吧?我们沛公最讨厌您这号的。请回吧。免得自取其辱。”郦食其仍然带着三分醉意:“咄!老子可不是什么儒生!老子是高阳酒徒!你就这么帮我通报,见不见,随他!”刘邦听说,果然传下话来:见。
郦食其大摇大摆走进刘邦住的屋子。只见刘邦叉开腿,坐于床上,两脚全都泡在一盆热水里。戚姬和小薄一边一个蹲在地上,在给他洗脚,看见郦食其走进帐来,只抬眼一瞥,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郦食其也不跟他客气,只是拱手作了个揖,就挺胸站在那儿,看着他洗脚。
刘邦好奇道:“你就是高阳酒徒?想必还有点酒量?”郦食其道:“酒量谈不上,好酒而已。饮少辄醉,醉必长歌当哭,一吐心中块垒。这算不算好酒之徒?”刘邦一笑:“跟我倒是对脾气。你不在高阳喝酒,来见我做什么?”郦食其永远带着几分醉酒的表情:“想向足下请教一个问题。看您也挺忙的,问完,我就走。”刘邦倒很好奇:“说吧!”
郦食其看刘邦一眼,仿佛未经考虑脱口而出:“足下是想替天下人诛灭暴秦呢,还是想替暴秦消灭诸侯呢?”刘邦火了,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指着郦食其骂:“你个老东西!天下人对暴秦恨之入骨,恨不得明天就推翻它!我刘邦不为这,跑这儿来干什么?你问这话什么意思?又想拐弯抹角拿你们儒家那套仁义道德的说教来蒙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滚!给我滚出去!”
郦食其突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好!沛公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刘邦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郦食其收住笑,“如果您真的想尽快推翻暴秦,就该兴仁义之师,伐无道之秦!就该广招天下好汉,礼贤下士!怎么会又如此傲慢无礼地对待一个前来投奔您的长者?”刘邦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呆坐在床上。小薄看了一眼同样发愣的戚姬,小声说:“快!帮沛公擦脚!”两人蹲了下来,一人拿起刘邦一只脚,准备帮他擦干。
刘邦却挥挥手:“你们出去!把水端走!”边说边将湿脚塞进鞋子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向郦食其恭敬地作了个长揖:“对不起!郦老先生!刘邦失敬了!”他回身招呼夏侯婴:“快!设座!请郦老先生坐一下。我换件像样的衣裳,马上出来!”说着朝帐后跑去。夏侯婴已设好座席,对郦食其笑笑:“老先生!请吧!”郦食其并不推辞,昂然就座。
郦食其这位老狂生,终于因得遇刘邦,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谱出了生命的华彩乐章。而刘邦,也因为得遇了郦生,完成了他西征路上的一大转折。这也就是所谓的风云际会,相得益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