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培公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本章字节:9146字
车内,刘邦惊喜交加地握住张良的手,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境。“今日见沛公如此镇定,我放心多了!看来,萧兄完全读懂了我图上的意思。”张良首先开口。刘邦急急说:“萧何是不错,可他岂能替代子房你呢?现在,韩王成已无法就国,你就跟我去汉中吧!”张良叹口气:“我若跟你走,不仅你走不了,韩王也会因此而送命。我虽不能跟从,却会一直关注汉王你。……汉王!你现在处境还很凶险!只有早一天到了汉中,才能松这口气。”他拿出一个锦囊,“这是我为汉王设计的万全之策。已经密封好。你带在身边,等过了栈道后才打开,无论如何,一定要依计而行,不可不从!”刘邦郑重收好:“放心吧,子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真觉得,我还有出头之日吗?”张良肯定地点点头:“有!而且,请汉王抓紧准备,可能不久机会就会到来!我预料,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天下必乱!当霸王疲于应付之日,就是大王兴兵还定三秦之时!”刘邦很激动,虽然萧何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从张良嘴里说出来,更是鼓舞人心!张良继续说道:“要与霸王争夺天下,您还缺一员大将。没有这员大将,兵再多,粮再足,还是枉然。我会努力地为您寻访。待找到以后,我会让他带着我的角书,到汉中找您。”刘邦振奋:“好!只要看见您的角书,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一定拜为大将,交出军权!”夏侯婴将车赶至郊外路边,张良下了车。刘邦朝他拱拱手,眼里忽然涌满了泪水。张良微笑着潇洒地一挥衣袖,便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一直朝前走去。
天灰蒙蒙的,闷着一场大雷雨。项羽命人把皇宫中最值钱的宝物清点装箱,准备派龙且押送一部分珠宝先回彭城,此行也让虞姬同往。他希望虞姬替他办成一件事——劝说义帝去往郴地。英布与怀王相持不下,说不服倔强的怀王。思之再三,这件事只有虞姬才可能办到。而项羽,则要等各位诸侯都就了国,才能放心回彭城,尤其是刘邦,他一天不离开咸阳,项羽心里就一天不踏实。虞姬不愿离开项羽,也不忍心让怀王去往苦寒之地。但她明白,项羽心意已决,如若怀王执拗下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为保全怀王性命,自己只有劝怀王做出让步,便痛快地答应了先回彭城。
馆驿。田荣、高阳君与彭越围着烛光,窃窃私语。雷声在天边忽远忽近地响着。田荣愤怒道:“我不会让田市去当什么胶东王!也不会眼看田安、田都这帮家伙仗着项羽的势,骑在老子的头上拉屎拉尿!”彭越也破口大骂:“娘的!这口气,我非得让它痛痛快快地出了!”田荣趁机对彭越说:“我封你为将军。你就在梁地造他的反吧!他敢出兵打你,老子就领人抄他的后路!”高阳君见两人声音越说越高,忙提醒:“你们小点儿声!”田荣止语。三人一起朝门窗望了望。门关着,窗也关得好好的。外面,雷电交加。
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三人都听见了,全都一怔。
高阳君将门闩拉开,陈余正在门口,拱手微笑:“诸君好雅兴啊!长夜无聊,可欢迎自赵而来的不速之客?”田荣、彭越等一齐起身:“哎呀!陈将军!不,应该称您南皮侯爷吧?”陈余冷笑:“什么南皮侯,给他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接受!哼,张耳封王,还说得过去,凭什么申阳也封王?他会什么?就会拍张耳的马屁,逗他开心!这瞒得了我吗?”他对田荣道:“君侯难道就咽得下这口气吗?田安还罢了,讲起来,毕竟是齐王建的嫡孙。田都又凭什么?而且还封了齐王!您觉得公平吗?”
陈余向来雄辩,几句话就把自己拉到面前几个人的队伍中,也拱起了大家的怒火。几个在项羽处郁郁不得志的人聚在了一处,发着牢骚的同时,也酝酿着日后再起干戈的计划。
又一声霹雳!众悚然听之。韩信执戟站在霸王府廊下,望着雷电交加的天空,若有所思。陈平掌着灯,沿着走廊而来,他素来欣赏韩信,长夜无聊,两个人便聊起天。陈平感慨:“霸王如此分封,我怕天下从此多事呀!”韩信试问:“陈都尉有另外的打算吗?”韩信知道,这次分封,项羽本有意由陈平主持,陈平的分酢之能无人可及,因为范增极力压制,才有今日局面。陈平长叹:“项王待我不薄。恐怕一时很难再作什么打算。”他看一眼韩信,“你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我要是霸王,早提拔你当将军,甚至大将军了!可惜埋没了你。”韩信心里一阵翻腾,表面仍很镇定,只是笑笑:“既有此美意,陈都尉何不向霸王进谏?”陈平苦笑:“有用吗?霸王太强大、太聪明了,所以他从来不重视别人。加上身边又有那么一位自认为天下第一的亚父,说了全等于放屁!韩信!听我的,另择明主吧!找个能懂你、看重你,让你可以一展才能的明主!你既有大将之才,又心存大将之志,何必委委屈屈在这儿当个执戟郎!”说完,他拍拍韩信的肩膀,提着灯走了。韩信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心潮澎湃。他何尝甘于在这儿当个执戟郎,了此一生呢?在项羽身边的日子,他冷眼观察着来往如过江之鲫的诸侯、将军、宾客,看出只有刘邦与众不同,他的容人之量和忍耐功夫超乎常人。他是自己可以信托的明主吗?可毕竟汉王并不认识自己,最近又即将被逼入汉中,在这种时候贸然相投,刘邦是否肯接纳他还成问题。他蓦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张良!在鸿门宴上,韩信就看得很清楚,张良在刘邦心目中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若能取得他的信任,大事可成。
清晨,项羽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虞姬,直望着车队全都上了路,才回头对吕马童等人道:“走吧!去灞上!”韩信脱口问:“去汉王那儿吗?”项羽没正眼看他:“对!不过,你就别去了。”韩信颇为失望。项羽接着说:“你替我去项伯府里看看,张良在干什么?叫他到我那儿等着,从灞上回来,我马上就要见他。”韩信精神一振,拱手应声:“诺!”翻身上马,朝咸阳飞驰而去。
项羽来到灞上,刘邦惶恐迎接,匐伏在地,口称“大王”,再也不敢和项羽称兄道弟了。其实在两人心里,兄弟之情在鸿门宴便已结束。项羽道:“我听亚父说,巴、蜀之地不错。汉王想什么时候走?”刘邦明白了,原来项羽是来催自己启程的。他小心翼翼说:“我派人去接家属了,等他们一到……”项羽皱眉打断:“急着接家属干什么?先去汉中安顿好,再接不迟嘛!这样吧,七日内,你命人做好一切准备,带队出发!汉中那个地方,交通不便,去太多的人也没必要,你带个三万人去就可以了。”刘邦一愣:“那、另外的七万多人怎么办?”项羽道:“就地解散嘛!叫他们回老家!天下太平,不用再打仗了,留那么多的兵也没用。你就在七日之内完成整编,带三万人走。家属要是来了,雍王章邯会好好接待,派人给你送过去。就这么说定了!”
项羽这招也太狠了!三万人马,等于砍去刘邦兵力的一半儿还多!这样的条件,能接受吗?这样的气,能忍吗?不忍,又如何?刘邦带领众人站在营门之外,望着项羽数骑扬长而去。
樊哙急得叫起来:“咋办?一下砍掉咱们七万人!”周勃也心急:“只带三万人,太少了!汉中还去不去?”刘邦此时却非常镇定,坚决道:“去!萧何!周勃!你们马上办这件事!挑三万精锐留下,其他的,遣散回乡。七天之内,一定办完,叫他派人来核查。只要他能让咱们走,他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此时,韩信领着张良进入霸王客厅,请其稍待片刻。张良听说项羽去了刘邦营中,不免替刘邦捏把汗。韩信仿佛无心地说:“我若是霸王,绝不能放虎归山。不出三年,汉王定能还定三秦。”张良一惊,想不到连项羽帐下的执戟郎都这么讲,忙说:“不会!汉王并无二心!”韩信一笑:“可霸王跟他并非一心啊,如何让他能无二心?”张良认真地看着韩信:“你是叫韩信吧?我知道你的事。一个甘受胯下之辱的人,应该不会只满足于当个执戟郎吧?”韩信这时才直视张良:“霸王不识人。奈何?”张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顿时明白了韩信的用意,道:“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人而事。你若想去汉王那里,我可以推荐……”外面一阵喧闹,张良低声说:“晚上,到项伯府中找我!”韩信应诺一声,拔腿往外走,迎接项羽。
项羽走进来,见张良已经在等候,很高兴:“哦。你来了。我刚从汉王那儿回来。放心吧。他好得很。我交代了,让他就带三万人去汉中,七日内完成整编,准时出发。韩信!你去跟陈平说一声,叫他七日之后,约上钟离昧,一起去灞上监督核查。”韩信领命而去。
项羽对张良笑笑:“其实,我真是为他好。不然的话,经栈道进巴、蜀,十万人,走到何年何月去了?”张良道:“是啊。巴、蜀交通全靠栈道,大军行动起来是很不便。”项羽头脑中灵光一现:“你说,我要是让章邯把栈道拆了,汉王是不是永远也出不来了?哈哈!当然是开玩笑!自家兄弟,我哪能这么做?”张良笑笑:“我要是汉王,我就自毁栈道,免得霸王在彭城寝不安枕哪!”项羽大笑:“哈哈哈哈!知我者,子房也!”刘邦把小薄叫来,让他给张良捎话,“哪怕是个火坑,子房叫我跳,我也跳。要是真的再跳不出来,我和我这三万弟兄就全毁在他手里了!你让他等着上阎君面前评理吧!”
小薄可不容别人说道张良,当即就把脸沉下来:“瞧您说的!我师兄能害您吗?”刘邦笑:“看!还是向着你的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师兄早把你托付给我了!要是你能跟我到汉中,这回,我一定把你纳入后宫,收为……”小薄又羞又急,她转身就跑。刘邦开心得哈哈大笑。
戚姬用壶提着热水走来。埋怨他:“都这时候了,还惹人家薄姑娘干啥?“刘邦伸了个懒腰:“黄连树下弹弹琴——苦中作乐嘛!”
张良举头眺望着天边的晚霞。
今晚,西魏王设家宴,款待项羽、项伯和范增,项伯正要出门,说道:“听说,魏王豹一向崇尚奢华,府中伎乐大有可观,他还有个天仙一般的妹妹,说不定今晚也会出来。”张良微笑:“项伯老实人,也会因此动心吗?”项伯脸一红:“咳!不就是无聊嘛!听说,自从我们打下咸阳,魏王豹就一心想把他妹妹塞给霸王,总没有机会。这次,通过亚父的门路,总算找着机会了。”张良笑笑:“是啊!攀上了霸王,成了霸王的大舅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西魏就国,可以就待在咸阳,守着皇宫享福了!”项伯恍然大悟:“噢!他打的是这主意呀?我说呢!那我可得提醒霸王,叫他提防点儿!”张良提醒他:“这样一来,你就不光得罪了魏豹,也要得罪那位亚父哟。”
项伯早就对范增看不惯,愤愤然:“哼!得罪就得罪!我作为羽儿的叔叔,难道看着他被人耍弄吗?”他气呼呼地走了,张良仍然微笑望着他。
项伯刚走出府门,就见小薄在府门前下马。“噢!我说子房约谁呢!去吧!他在等你。”项伯始终觉得这对师兄妹是有情愫的。“我来问问,我这回是跟汉王走,还是跟着你?”小薄有些委屈,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继续待在刘邦军中。张良很坚决:“你还是应该跟汉王在一起。他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小薄嗫嚅着:“可,他……”张良以目光征询。小薄不知道怎么讲刘邦说要纳她为妾的事,反正她不会愿意,刘邦也不会当真,想了想,决定不说了。张良开口了:“不过,你还要跟他暂时分开一段。还记得当年,师傅带我们去秦岭采药,走的那条通陈仓关的小道吗?”小薄愣了一下,点点头,不解师兄的意图。“师傅说过,沿这条小道,可以直达汉中。我要你帮我带一个人,走一趟这条小道,把他一直带到汉中去。”张良道。小薄很好奇:“谁呀?”张良回答:“此人一会儿就到。你上外面迎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