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3
|本章字节:6330字
我们互不相识,只见过一次面。但他需要我,我也一样。我们彼此对对方的依恋,能够帮助我们熬过这段可怕的日子。我们之间的爱情使我们的生活美丽、充实起来。我很清楚,未来某个星期五将是他的死期。对捷克人民来说,他的死将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7月,战俘们的情绪犹如一叶在汹涌大海上飘泊的小船,时而被波涛推上浪尖,时而又跌入深深的浪谷。希望与绝望、死亡与生存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残酷地折磨着他们。前方,战事正紧。雷巴安妮通过奥列格告诉卡迪尔:“亲爱的,联军已在意大利登陆,战斗在那不勒斯地区正打得非常激烈。英国人说,联军已在意大利开辟了第二战场。
我还得知,所有的刑事诉讼都要重新进行审理,我对此虽抱有希望,但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又一个星期五来临了。
死牢里的女犯们再次听到了死神恐怖的脚步声。两名年轻的女囚被拽着头发,拖向断头台。38号死牢离行刑室很近,男女战俘头颅被党卫队士兵砍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依稀可闻。犯人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震撼着死牢里活着的每一个女人。
雷巴安妮的日记中写道:“苏联女兵玛丽哭了。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她还很年轻,正向往纯洁、美丽的爱情。可怜的孩子,她在这个时候能怎样呢?她才21岁!”关于另一个女战俘罗莎,雷巴安妮记述道:
“罗莎满脸都是泪水,我和奥列格告诉她,要坚强起来,但她却可怕地对我吼道,我不要坚强,我什么坏事也没干,为了正义的事业,上天为什么要取我的生命呢?我为什么要死……执刑的党卫队副旗队长正站在她身旁,他向我们保证,行刑时,不把罗莎的衣服扒光,因为这女孩的自尊心很强。”关于苏联红军大尉奥列格,雷巴安妮写道:“在38号囚室里,只有曾经是苏维埃红军大尉的奥列格最坚强。她的坚强在骨子里。她看上去最多只有25岁。那双水汪汪蓝色的眼睛苹果花一般妩媚,她的脸上浮动着玫瑰的气色。集中营的生活好像对她年轻的生命没有摧残一样。她总是鼓励大家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们要活着,活着就能看到战争的最后胜利。然而,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女兵,谁也听不进去她的劝慰。面对死亡,大部分女孩的心灵是脆弱的。”然后,雷巴安妮写信给卡迪尔:“亲爱的,我不幸极了。我恐惧极了,我比不上奥列格,我只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怯弱的女人,对于同室姑娘的死,我难受极了,战争,这个令人诅咒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灭它,什么时候,和平才能永驻人间?”
集中营女犯们的神经已极度疲惫,人人自危。雷巴安妮从奥列格嘴里得到消息,汉诺威和***瑞克已被联军的飞机炸毁;苏联红军已进攻到距波兰边界仅40公里的地方。党卫队上尉军医汉斯·科赫从曼海姆归来,对奥列格说:“曼海姆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是死尸、骚乱和饥荒,人人慌恐不安,死神之剑悬浮在每个人的头顶,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军队里人心焕散、斗志匮乏,战争已在曼海姆公民的心中形成一种强大的厌恶情绪,仅从曼海姆就可以看出,德国战败仅仅是时间问题。”
雷巴安妮兴高采烈地把这些消息告诉给她的爱人卡迪尔,然而,她也深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在我生命的最后终结时,我只有3个愿望:结束战争、吻你,然后死去……”
25爱人的遗书
雷巴安妮和卡迪尔又一次逃脱了死神的魔爪。
卡迪尔给雷巴安妮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
雷巴安妮,我的爱人,深爱着你的卡迪尔,在夜晚的烛光下给你写信,很高兴又逃过了一次劫难,不过也许就在未来的某一天,纳粹党卫队会把我拖上绞刑架,让我再也不能看见我的爱人,再也不能给你写信,再也听不到你亲切的声音。亲爱的,我的雷巴安妮,假若能和你——我最心爱的人,单独呆在一起该有多好!然而,当着党卫队看守的面,我摆脱不了心灵上的恐惧,雷巴安妮,我亲爱的,我真想你啊……进入7月的这些天,雷巴安妮心烦意乱,她的情绪非常恶劣,动辄就对奥列格大吼大叫,并打翻了奥列格给她端来的菜汤。她在给姐姐的信中写道:“亲爱的姐姐,我的心情非常不安。狂躁、烦恼折磨得我彻夜难眠,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我不该对那个苏联女兵奥列格大吼大叫,她是一位有坚强意志的好姑娘,如果没有她,也许我早就割腕自杀了。姐姐,令我非常遗憾的是,我不能同卡迪尔共处一室,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我多次暗暗鼓励自己,应该像许许多多视死如归的女英雄一样走向断头台,但是只要看见冰冷的生活现实,听见室外党卫队士兵刺靴走动的踢踏声,看见那高墙电网的建筑物,我诗意的心就像被铁锤敲击的玻璃器皿一样,破碎极了。”
面对惊吓和悲伤的折磨,心理承受力并不坚强的雷巴安妮病了,她发着高烧,不停地说胡话。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好像一片羽毛,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她躺在囚室的床板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奥列格用湿毛巾给她降体温。雷巴安妮头昏脑胀,她多么不愿意自己的头颅被刽子手砍下来啊。
雷巴安妮病愈后的一天,党卫队女看守前来送饭,吃完饭,雷巴安妮悄悄将一个放菜的小吃碟收藏起来。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切开动脉血管,伺机自杀。然而,由于奥列格等人的劝阻自杀没有成功。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上斜着一弯上弦月,一缕淡淡的月光从窗棂上照射进来,为黑暗中的死牢增添了一丝盎然的生机和淡淡的忧伤。幽幽的月光将片片朦胧的皎洁投射到牢狱里,也投进雷巴安妮的心上。身为艺术家的雷巴安妮,此时此刻,被那美丽的月光感动了,她泪流满面。雷巴安妮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精神上的爱人卡迪尔。然而,冰冷的现实那样无情,刽子手的凶残让她深恶痛绝。当又一个年轻的女战俘被党卫队士兵拖走时,雷巴安妮的心灵就像被重锤敲击一样,那些年轻姑娘头颅落地的声响,就像钢刀在剜她的心。这时候,雷巴安妮便产生一种孤独、无援、被人类抛弃的感觉。铁窗外,那弯弯的上弦月,仍然以女性般妩媚动人的阴柔光亮,笼罩着一切,摸着山川与大地,人类与禽兽,使一切罪恶的、善良的东西都在梦一样的清辉里,变得朦胧起来。
望着奥列格睡梦中月亮一样美丽的脸庞,雷巴安妮下定了自杀的决心。
“啪”的一声,雷巴安妮打碎了那个小吃碟,她握住一个锋利的瓷片,用力向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割过去……“不,你不能……”奥列格从梦中惊醒,扑向床,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雷巴安妮在拼命挣扎,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哭喊着:“让我去死,我受不了了。让我去死……我受不了了……”
绝望的哭喊在静寂的月夜里,传得很远很远。那一夜,附近囚室的男女战俘都没有睡。他们默默地坐在牢狱里,想着自己的心事,盼望着德国法西斯早点灭亡,盼望着集中营能早日解放。
切割动脉血管没有成功,雷巴安妮又在第二天的晚上,用囚服撕成布条,想以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同样被奥列格等人解救。
最后,雷巴安妮违背党卫队军医汉斯·科赫的医嘱,将用以安定的药片全部吞服下去。结果,雷巴安妮在昏迷中被党卫队士兵拖走,送上了断头台……同一天,失去了雷巴安妮而痛苦不堪的卡迪尔写信给妻子:“在外面,死亡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人们会对此长久地谈论不止。而在这里,这一切都属于司空见惯,节奏快得让人头晕目眩。你今天结交了一个朋友,而说不定他明天就被党卫队处死了。”
雷巴安妮死后,卡迪尔悲恸欲绝,他寡言少语,人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
在一个黄昏,奥列格来到41号囚室外,把雷巴安妮的遗书交给了卡迪尔。这个捷克律师看了雷巴安妮给他的最后一封遗书后,泪水溢出了眼睛,他向奥列格吐露了对雷巴安妮的深切怀念之情:“在我心底最圣洁的地方,为雷巴安妮留下了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