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3
|本章字节:11572字
51将军马上就到
克拉科夫军用飞机场上,万千暗绿色的钢盔在攒动,跑道的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持枪肃立的党卫队士兵。数百人的乐队正在集结;负责指挥的党卫队少尉军官正在用指挥棒指着戴眼镜的长号手说着什么;胸前吊着大鼓的鼓手正在勒紧皮带,提裤子。黑管手在“啵啵”地试吹;准备在将军下了飞机后撒鲜花的一名党卫队士兵已上了候机的天桥,他的竹篮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有小苍兰、香石竹、月季、玫瑰花等。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奥斯维辛集中营党卫队的最高军事长官鲁道夫·赫斯少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问站在自己身边的党卫队旗队长瓦尔德·朱力少校:“将军的专机几点钟到?”瓦尔德·朱力今天显得特别精神,他黑色的党卫队军装熨得平平展展,没有一点褶皱,连领带结也打得端端正正,束住腰部的牛皮腰带挂着沉甸甸、闪烁着镍光的手枪。听见上校的问询,瓦尔德·朱力笑了笑,他笑得淡淡的,很有男人的魅力:“将军,你都问过好几遍了,希姆莱将军的飞机11点48分到。”鲁道夫·赫斯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飞机会不会误点呢?”瓦尔德·朱力耸了耸肩,幽默地说:“这个,只有上帝才知道。”顿了顿,鲁道夫·赫斯又意味深长地问:“听说你最近收藏了一幅法国名画,是毕加索的真迹,有这事吗?”
瓦尔德·朱力歪头看了一眼副旗队长“肥蝎子”威廉·达拉第,这个肥胖的党卫队军官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那张汗毛孔很粗的脸腾地红了。瓦尔德·朱力心想,一定是这个家伙嘴巴不牢,把送给他名画的事情透漏给鲁道夫·赫斯少将。见瓦尔德·朱力不语,副司令官克拉麦又问:“朱力,是真的吗?”瓦尔德·朱力笑了一下,说:“是真的,将军,但这幅画是毕加索对帝国战争的极大讽刺。”鲁道夫·赫斯不解地问:“讽刺?帝国战争?这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嘛,怎么回事?”瓦尔德·朱力冷笑着说:“你问威廉·达拉第少校,他最清楚。”鲁道夫·赫斯惊讶地望了一眼肥胖的威廉·达拉第问:“是吗,你最清楚?”威廉·达拉第涨红了一张胖脸,局促不安地搓着熊掌一样的双手,说:“是这么回事,上校,今年4月份,我奉命去法国接收战俘,几名经常出入巴黎毕加索艺术馆的前线军官,邀我同去参观毕加索艺术馆,我考虑到朱力上校喜欢收藏和考古就去了。”瓦尔德·朱力灰褐色的眼睛冷冷地看了威廉·达拉第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了句:“是吗?”威廉·达拉第显得有点紧张了,他继续说:“那天运气真好,也许是上帝保佑吧,我们进去的时候,绘画大师毕加索先生恰巧在。毕加索先生是一位爱好和平的人,他对我们的战争持反对态度。尽管有德国军人经常出入艺术馆,但他对此极为冷淡。那天,他发给每个德国军人一幅枟格尔尼卡枠的复制品。”鲁道夫·赫斯“噢”了一声说:“是复制品。”威廉·达拉第继续说:“有一位军官高兴地接过画,指着画问毕加索先生说,这是你的杰作吗?没想到毕加索先生严肃地说,不!这是你们的杰作。”鲁道夫·赫斯“哦”了一声不解地说:“我们的杰作?那幅画画的是什么?”瓦尔德·朱力冷冷地说:“这幅画描绘了我国空军轰炸西班牙城市格尔尼卡的景象。”鲁道夫·赫斯不以为然地说:“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幅复制品。”威廉·达拉第急忙辩白道:“不,将军,我带回来的是一幅真品。
当毕加索先生得知我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人时,他从墙上取下了悬挂的真迹,并对我说,人的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请先生珍惜每一个生命,包括战俘和犹太人。只要这幅画能多少唤醒你们的一点良知我就知足了。”
威廉·达拉第话还没说完,希姆莱的施图卡专机降落时刮起的强大气流漩涡,将跑道边上嫩绿的青草吹得纷纷倒伏。银色的机翼在跑道上滑行,机身上的“卐”字标记很清晰地可以看见了,飞机虽然在跑道上滑行,速度仍然很快,机身轻微地震颤着,引擎的轰鸣震耳欲聋。
施图卡军用专机刚刚停稳,党卫队全国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将军就出现在舷梯口。负责乐队指挥的一名党卫队少尉军官把那支乳白色的指挥棒轻轻在空中一划,仿佛是一声白色的警告,吹黑管的、试长号的、轻轻击鼓的全都停止下来。大家紧握乐器准备演奏。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党卫队最高指挥官鲁道夫·赫斯少将锐声高叫“立正”之后,便跑步奔向将军乘坐的专机。机场上荷枪实弹的数万名党卫队员立即鸦雀无声,雕塑般僵在那里。瓦尔德·朱力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冷笑。海因里希·希姆莱对飞机场的大多数党卫队官兵来说是陌生的,大家对即将走下列车的将军有一种神秘感和崇拜心理。而在瓦尔德·朱力的心里,这个声蜚海内外的所谓将军,其实不过是个破落的家禽饲养场主出身的近视眼男人,充其量是善于搞政治投机而已。
希姆莱走下舷梯后,数名身佩双枪的党卫队保镖快速跟上,紧随将军左右。这些剽悍的党卫队队员手按双枪,警惕地盯视着机场地面和天桥上的党卫队官兵。乐队在少尉指挥下,以雄浑激昂、充斥着力量的音乐奏起了德意志帝国的国歌。在激动人心的乐鼓声中,身着黑色党卫队将军制服,戴着近视眼镜显得苍白瘦弱的海因里希·希姆莱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跟随这个党卫队领袖一起来视察的还有党卫队总部的10名僚属、两个年轻女人和两名国际战俘调查委员会派遣的一男一女两名美国记者。男的叫巴比特,女的叫特娜。在两个女人中间年龄稍大的怀里还抱了一束鲜花。希姆莱刚刚站稳,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最高指挥官鲁道夫·赫斯少将便举手敬礼说:“报告将军,奥斯维辛集中营党卫队全体官兵列队完毕,请您检阅,党卫队总队长鲁道夫·赫斯。”海因里希·希姆莱还礼后淡淡地说了声“请稍息。”便沿着通道向停机场外面走。这时候,天桥上的几名党卫队士兵扬起五颜六色的花瓣,沾着露水的新鲜花瓣像花雨似的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有两朵红色的花絮落在希姆莱的肩头。望着空中纷纷飘落的花雨,一名跟随将军一起来的姑娘叫了起来,她伸手从空中抓住了一朵醉人的红玫瑰花。两名美国记者不停地打着闪光灯,用照相机为将军一行拍照。瓦尔德·朱力站在党卫队官兵前边,正目送将军走出机场,却突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他的心中陡然一惊,上帝啊,希姆莱竟敢带上这个女人来视察集中营,真是胆大包天。这个女人并没有为空中落下的花雨激动,她东张西望,脸上流露出似乎在找什么人的焦急神色。
52这个女人在找谁
这个女人在找谁呢?她在寻找自己的丈夫瓦尔德·朱力,那个高大英俊且有些冷漠的党卫队军官。然而,当瓦尔德·朱力认出这个跟在海因里希·希姆莱身后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克拉尔时,他躲到了机场的一根廊柱后面。阳光下的他有点晕眩。
淡淡的月光,稀稀疏疏的水杉树,白色的楼阁,绿色的草坪,夜间清冷的风,脚下沙沙作响的干枯落叶,黑色的小轿车,希姆莱的背影,屋里急遽而灭的灯光,记忆中让其心理再一次蒙上屈辱、痛苦的事物再次在他的眼前显现出来。过去谈情说爱中的一次次温柔的拥抱,多情的接吻,全被克拉尔那一夜沉甸甸的、周身在兴奋颤动的肉体背叛撞得粉碎。月光下,克拉尔和希姆莱的呢喃细语,异性肉体撞击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瓦尔德·朱力的耳膜。一股莫名的悲哀和烦恼涌上心头。那一夜,瓦尔德·朱力没有回家,他像幽灵一样在空荡荡的柏林街道上游荡。灯光、月影、房屋、街道、沉淀下来的风,寂静下来的城市,被流动的空气刻蚀的树木都渐渐地模糊了、淡化了。于是,心底里渐渐涌出被人类遗弃的孤独和寂寞来。路过金蛇夜总会时,他被一名性感的陪酒女郎硬拽进大厅里。大厅的演艺平台上,绰号“小鸽子”的依尔斯·卜莉在刺激的音乐声和男人刺耳的口哨声中,跳起了性感的脱衣舞。她在刺激感官的音乐声中,扭动如蛇,一件一件地剥掉了自己原本就薄如蝉翼的衣衫。伴着音乐的节奏,做着各种各样的挑逗动作。女人的两条长腿、两只胳臂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瓷白。女人的衣服都脱光了,只剩下了一条黄色的长丝巾舞动着,半隐半露遮着女人最隐密的地方。瓦尔德·朱力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烈性白酒,***像气球一样的陪酒女郎,想坐在他的怀里斟酒,被瓦尔德·朱力一把推开。陪酒女郎并没有生气,嘻嘻一笑说:“人生苦短,你又何必自寻烦恼?来,我陪你喝一杯。”半瓶白兰地落入肚里,瓦尔德·朱力的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他突然拍桌吼道:“滚开!”陪酒女郎并不恼火,却装模作样地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端着一杯法国红葡萄酒,在灯下晃着血红的颜色,嘟着性感的红唇说:“别生气,亲爱的,今日我们一醉解千愁。”见陪酒女郎像一只发情的母狗,瓦尔德·朱力冷笑着把剩下的半瓶烈性酒往女人扯开的衣衫里灌,女人哇哇尖叫,瓦尔德·朱力哈哈大笑,肮脏,肮脏,肮脏!满世界的女人都肮脏,没有一个是圣洁的。又要了十瓶德国黑啤,瓦尔德·朱力在眼前一直飘拂的黄丝巾里喝醉了。自从瓦尔德·朱力知道了妻子和海因里希·希姆莱之间的奸情后,便开始和克拉尔分开居住。而克拉尔总带着询问的神情望着他,一双女人的眼睛,像羊的眼睛一样温顺、怀疑、警惕、游移,而瓦尔德·朱力这时候能向她说什么?他只能用冷漠和拒绝来疏远她。
正当瓦尔德·朱力躲在廊柱后面咀嚼痛苦时,肥猪一样的威廉·达拉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边拭汗边说:“上校,将军的车队马上就要出发,赫斯少将到处找不见你,被希姆莱将军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赶快去吧!”瓦尔德·朱力平静地望了一眼这个愚蠢而忠诚的部下,淡淡地说了句“走吧。”便不紧不慢地向机场外面走去。威廉·达拉第看见瓦尔德·朱力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时,惊讶地问:“上校,你怎么啦?
脸色那么难看。”瓦尔德·朱力又淡淡地说了声“没什么。”便快步走到车队跟前自己三轮摩托的位置。正当他戴上白色手套,准备跨上摩托车时,克拉尔在海因里希·希姆莱的黑色小轿车里看见了丈夫瓦尔德·朱力。这个年轻的女人心里荡起了久别重逢的涟漪。她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叫了一声“朱力”便泪如雨下。听见妻子的声音,瓦尔德·朱力的心里激灵一下,便背对妻子僵在原地。克拉尔怀抱着鲜花,流着泪,一步一步地走向瓦尔德·朱力,走向自己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克拉尔凄恻而又怨恨地望着丈夫的背影,嘴唇吸动着,泪水在无声地滑落。不知怎么的,瓦尔德·朱力感觉妻子的声音是穿过了很厚的黑暗才传到他耳朵里来的。在他看来,这声音被黑暗滤去了一切感情色彩,显得平静、呆板而又无力。如果说死人会说话的话,那声音一定就是这样的了。瓦尔德·朱力感到浑身冰凉,仿佛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正在暗暗揭开他和妻子之间心灵的秘密,向他们展示一种可怕的前景。当克拉尔距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瓦尔德·朱力转过身来。克拉尔停在那儿,泪光莹莹地望着丈夫,瓦尔德·朱力站在原地屏声息气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但克拉尔却流着泪一句话也不说。瓦尔德·朱力有点害怕,他听见了妻子细如游丝的呼吸,和自己粗重的呼气声。这种男女二人一强一弱,连续不断的,在空中飘浮着的如游丝般的呼吸,渐渐像蛇一样弯曲成一个蓝幽幽,非常圆的光环,乍看起来像月全食,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噙着一颗子弹,直直地瞄准了他。瓦尔德·朱力大吃一惊,潜意识里要挣扎着逃命,而在挣扎中却看见了戴着近视眼镜的海因里希·希姆莱。过了很长时间,瓦尔德·朱力才鼓足勇气说:“克拉尔,你怎么来了?”克拉尔没有回答,任凭泪水在脸上流。
“家里一切都好吗?”克拉尔还没有回答。
“亲爱的,你怎么啦?”
听见瓦尔德·朱力这句温存的问候,克拉尔压抑在心里的激情和幽怨火山岩浆般喷发而出。她两手一松,怀里那束彩色塑料纸包裹的鲜花便落在地上。克拉尔小鸟投林般扑进瓦尔德·朱力的怀抱,嘤嘤地哭着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为什么躲避我?你这个冷血的家伙,到异国他乡两年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你还想起有家,还想起有我,你这个冷血动物,还问自己的家干什么……”克拉尔一边哭诉,一边用棉花团般的小拳头砸着瓦尔德·朱力结实的胸脯,弄得这个冷冰冰的党卫队军官有点尴尬。天空是透明的,云是透明的,太阳明亮而温暖,唯独瓦尔德·朱力的心灰暗而潮湿。他知道不远处的黑色小轿车里,有个男人眼镜蛇一样狡黠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人生就是在演戏,克拉尔在演戏,希姆莱也在演戏,那我为何不戴上面具去演戏而非要把自己脱得赤裸裸地任人宰割。想到这里,瓦尔德·朱力温存地抚摸着妻子微微卷曲的秀发,悄声说:“克拉尔,不要这样,这么多人都在看我们……”克拉尔抹着眼泪说:“我不管,我就要大家看!”瓦尔德·朱力又小声说:“你看,将军的小车在不停地摁喇叭,催你快回到小车上去。”克拉尔紧紧地抱着瓦尔德·朱力,生怕一松手,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会逃脱似的,她固执地说:“我不!”瓦尔德·朱力在心里骂道:
“肮脏的东西,假装什么纯情,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希姆莱之间的丑事,要是没希姆莱这个靠山,我早把你像扔破鞋一样扔到一边去了。”这时候,海因里希·希姆莱摇下车窗玻璃,探出脑袋叫道:“朱力上校,你过来坐在我的车上。克拉尔,你也过来!”威廉·达拉第不知道瓦尔德·朱力上校与全国党卫队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之间复杂的关系,小声催促:“上校,将军叫你,快过去吧!摩托我来开。”瓦尔德·朱力迟疑了一下,提醒威廉·达拉第:“最近一个时期,波兰地下游击队活动猖獗,两天前他们炸毁了德军驻克拉科夫郊外的一个弹药库,所以在返回的途中你要格外小心,加强警戒,确保将军之行一路安全。”威廉·达拉第“啪”地立正,敬了一个纳粹军礼道:“请上校放心!”瓦尔德·朱力弯腰拾起克拉尔失手掉在地上的那束鲜花,放在嘴鼻间嗅了嗅,说:“真香。”那是一束红得醉人的玫瑰花,每朵花瓣上都喷着水珠,被彩色包装纸包裹着,显得高贵而雅致。看见瓦尔德·朱力拾起花,克拉尔心里挺高兴,嘴上却说:“这束花已经落在地上了,你还要?”瓦尔德·朱力不阴不阳地说:“落在地上的玫瑰花仍然是玫瑰花,我为什么不要?”克拉尔叹息了一声说:“可鲜花落在尘埃里就脏了。”瓦尔德·朱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脏它也是玫瑰花。走吧,将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坐在小车前排副驾驶位置的一名党卫队贴身保镖见克拉尔和瓦尔德·朱力走了过来,连忙下车为他们拉开了车门,等他们一前一后上车后,又“啪”一声轻快而敏捷地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