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06
|本章字节:2562字
读伊北的新作《可以暴烈可以温柔》,很自然地联想起引发“谍战热”的电视剧《潜伏》,那部作品获奖无数,路人皆知,骨子里却是父权制的——男主人公身边围绕着等待启蒙的村姑和富家小姐,而美丽与智慧并重、正义与勇敢之化身的左蓝在功能上只是余泽成浴火重生的原因,一旦后者的工作走上正轨,这位“完美情人”也就被编剧终结了。在《潜伏》里,女性角色始终被压抑,即使是全面胜过翠平的女特务许宝凤,也只是一枚棋子,被我方男特工略施小计,送进了牢房。
在《可以暴烈可以温柔》里,女性特工第一次成为了观照的中心,标题已经透露作者的野心:追问战争与传统的女性气质如何兼容。作者自述道:“……我更想探讨的,是女人与战争那种缠绕而又纠结的关系。战争本身是刚性的,暴力,惨烈,不由分说,是强者的游戏。而女人却是柔性的,包容,和美,可商可量的。”与此相应,作者没有从男性鉴赏的视角去品评这些曾经影响历史的女人,而是细读其命运沉浮的微妙之处,审视她们身上双重气质的冲突激荡。
如果我们放下二元对立的性别观念,接受作家弗吉尼亚·沃尔芙的观点——人都是兼具阴性、阳性力量的,那么战争无疑是在强化每个人身上的阳性气质,压抑阴性气质,对战争中的男、女来说皆是如此。在好莱坞经典战争片里,我们经常看到这种强化阳性气质的过程,《全金属外壳》略带讽刺地展示了各种训练新兵的项目,《拯救大兵瑞恩》则刻画过一个软弱的翻译,因目睹战友被杀,突然变得理性而暴力。对女特工而言,即使是任务需要她施展个人魅力、与敌周旋于沙场之外,仍然是在从事危险而复杂的、技术含量极高的理性活动,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对阳性气质的强化。
人非机器,对阳性气质的过度强化会在未来的岁月里产生负面影响,这也是经典影片的常见主题。我们在《生于七月四日》、《阿甘正传》等影片里看到,许多越战老兵无法接受“去男性化”的过程,无法融入战后社会,战争杀戮带来的对传统伦理的践踏也是他们一生的心灵重负。即使强悍如兰博者,也忧郁得近乎抑郁,孤独地对抗着体制;在《第一滴血》第四部里,兰博甚至独自返回越南生活。伊北的《可以暴烈可以温柔》关注了女特工的战后岁月,即使没有香销玉殒于战火中,她们也面临着如何消解阳性气质、重回传统社会的问题。比如书中有“邦女郎”原型克里蒂娜·斯卡贝克的故事,她在1946年离婚,几年后出人意料地被以前的同事、情人杀死。另一位叛逃的女特工伊丽莎白·本特利则在意识形态上三易其主,终究无法迎接一个安稳的战后生活。
女特工的双重困境在于,若不能变成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随时都有生命之虞。张爱玲笔下的王佳芝在最后关头拥抱了情感,也拥抱了死亡,本书中的《郑苹如二三事》正是讲述她的原型,历史上意志坚定的“王佳芝”同样没有什么“善终”。说到底,无论如何应对,战争都是对女人最极端的一种塑形,也是最极端的一种遮蔽。也许只有借助作家伊北细腻的笔触,我们才能拂去岁月厚厚的风尘,深入到她们隐秘、含混而又跳跃的内心。
陈镭
2011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