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2
|本章字节:3026字
当非利士美女娣莱拉出现在《圣经》里的时候,历史上女间谍的命运,似乎就已经被定型:两方争端,战争来袭,希伯来的大力士参孙如同战神一般,击垮了娣莱拉所在的村庄,天地变色,万物沧桑,十万危急中,原本寻常的娣莱拉放出光彩。她用美色吸引了参孙,并诱导参孙暴露出其致命弱点,进而四两拨千斤地拿下了战争。中国传说里也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女人,夏商时期的将领女艾,也曾乔装打扮来到寒浞的统治中心,四处打探消息,了解民情,为夏朝国君少康未来的胜利,打下良好的基础。女间谍的人生故事,在寻常想象中,像一朵野地里长出来的野玫瑰,出其不意,风尘仆仆,芳香而有刺,总能以一种冶艳而神秘的超绝姿态,吸引普通人的注意力。生活有时候像缺了胡椒的牛排,太乏味,难免需要听听别人的传奇,来画饼充饥。男人们在脑海中制造出类似电影《史密斯夫妇》里手戴铆钉黑皮手套,身穿紧身黑色内衣的安吉丽娜·朱莉的形象。她动不动会给人一鞭子,辣劲十足。而女人们则一边骂一边羡慕,恨自己怎么没有她们那种魅力和手段,恨不得立刻去跟孙悟空学七十二般变化。领略这些,现代人被刺激到,暂时满足了,他们仿佛吸了一口薄荷醒脑喷雾,精神一抖擞,打了个激灵,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在庸常而平安的日子里沉溺下去了。读间谍的故事有心理安慰,因为至少我们还是安全的。
不过,我去读女间谍们的人生,最开始感兴趣的地方却不是女间谍们谈了多少次恋爱,骗了多少个男人,捞到多少情报,杀了多少“敌人”……虽然这些都足够有卖点和看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烽火男女之间的忠诚、挣扎与背叛,精彩似好莱坞大片。但我更想探讨的是女人与战争那种缠绕而又纠结的关系。战争本身是刚性的,暴力,惨烈,不由分说,是强者的游戏。而女人却是柔性的,包容,和美,可商可量的。可战争偏偏很奇妙,它像一支强力激素,打下去,要么使女人变得更加女人,冶艳、诱人、无法抵挡的秀色可餐,像舞娘玛塔·哈莉、“月亮女神”辛西娅;要么使她们变得更男人,像花木兰一样,去买“骏马”,买“鞍鞯”,买“辔头”,买“长鞭”,收拾好战斗装备,也来个“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像书中写的一条腿的霍尔,能抵“五个男人”的南希,还有总爱穿男装的川岛芳子。这种扬鞭赶马般的急促变化,在女间谍身上彰显得特别强烈,几乎是加入间谍行列的第一天,她们就得明确自己的定位,并且随时准备好去牺牲。
深读下去,我又喜欢看她们是怎么走向间谍这条道路的。张爱玲说,再可恨的人,如果细加研究,你会发现他不过是个可怜人。战争中的女人们各为其主,当然谈不上可恨或不可恨,但读她们成为间谍之前的人生细节,倒真是能看出些温柔来。战争年代,没有人天生就想去搞危险的情报工作,尤其是女人,但她们却纷纷上路。这上路有点时势所逼的意思,她们用国仇家恨包裹着内心深处的那点温柔,脱掉高跟鞋,换上战靴(当然有时候为了工作需要还得换回来),一脚踹开男人们的战场。我发现即使再风光的间谍(比如前一阵大热的安娜·查普曼),也会像平常人一样,有许多曲曲折折不愿启齿向外人道的委屈。好比每一家的灶台,即便再干净,边边角角都能找出刺恼人的油灰—那是生活给我们的沉淀,不干不净,不清不楚,剪不断理还乱。生活不是只有飞扬。传奇里的女间谍,像走钢索的人,演绎着浮荡在半空中的惊险风景,可走上钢索之前,走下钢索之后,她们总还能抖搂出一些枝枝节节的、与其“任务”相干不相干的人生小碎屑。我们观望着那些委弃在红尘里的人生边角,静思静量,转而,蓦地生出一些怜悯,跟着苍茫茫地念上一句:亲爱的孩子,你们受苦了。
伊北
2011年2月22日
于北京鼓楼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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