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帕特里克·拉佩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5
|本章字节:6586字
“看,冬天来了,“马克斯·巴尼说,“烦恼的冬天来了。种种迹象还表明——这是个解雇我的冬天。“
坐在他后面的墨菲一句话也不说,大脑中都是近来马克斯告诉他的一些令人沮丧的消息——他得了青光眼,还怀疑自己有两处溃疡。
“如果不是保罗维茨的话,我想我也不可能再待在这里。“墨菲看着灰色的天空回答他说。
墨菲、巴尼还有凯特·米罗,这个“郁闷三人组“总是跟别的同事有着距离,他们与其他人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边界线。这条边界线把他们三个在咖啡室里也与别人分开,并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集体。
边界线的另一边,公司里年轻的女职员此刻正围绕在咖啡机旁边,拥着一个新来的男性领导。这个人叫保罗·伯顿,对于管理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一手的。他总是不失时机地打击几个人,恶意地转给他们一个冷冷的后背;而对另外一些人却又时不时地开个玩笑、来点鼓励。没有选择就没有竞争——再说做这些也用不着费多大的神。可以看出他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
他也是别人的重要话题。凯特就正在小声讲有关他的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主题是伯顿的情妇。一贯对这些闲言碎语很少感兴趣的墨菲,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惊奇地耐着性子在听。也许是自己内心的伤痛使他与别人的空虚有了共鸣。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听清楚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凯特和巴尼在闲扯。
一帮分析员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宁静。
墨菲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那些人在工作大厅里急躁地来回穿梭,不知疲倦。他不由得思考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期货交易和投机基金这一行?本来非常明显他更适合教大学,甚至是做牧师。
不得不说他已经成为那些跟自己工作相冲突的人中的一员。
他还一个字都没说,一切都已经很不幸地成为事实。
曾经在好几年内,他过着光芒四射却又平静安稳的生活。那几年他在波士顿学习数学和凯恩斯的经济学。但是突然有一天——现实总是让人无可奈何——他的父亲因为赌博而破产,他不得不偏离自己天堂般生活的轨道,着陆在现实之中,为了生活而精打细算。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除了生活。
他有点佝偻了,老了,即使外表还可以掩饰,内心却已经变成了盐雕一样,如同一个被怀旧抽干了的男人。
自从那天晚上娜拉又回巴黎,并消失在他的可知范围之外,墨菲的思想,不管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一直都是飘在她身上,就像魂儿被牵住了一样。
“你还记得昨天我的建议吗?“凯特突然对他说——她可以做个思想侦查员的。
“不记得了。“他转过身,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总是有点怀疑她怎么总是那么有激情。
“我告诉你说我邀请了几个朋友,还有些巴克莱银行的老同事。我可是还指望着你能来呢。“
墨菲不忍拂她的好意,什么也没说。
她可能觉得邀请他会给他带来快乐。恰好这时候巴尼又跟他说起了什么事情,凯特就坐在座位上继续等墨菲的回答。她那近乎虔诚的耐心,有点傻气的温柔让他彻底无法招架。
“我今晚即使去的话,凯特,也不会待很久。“他还是很谨慎地提前打了预防,然后站起来去露台上抽烟。
墨菲偶尔非常想让别人解释给他听:我们的大脑到底为什么会误入歧途,会坚信一个爱我们的人自然就拥有控制我们的权力。
他扶着栏杆,一边试着给维姬·罗麦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远处的那些桥梁,还有那些唧唧喳喳的海鸥——它们一直在一个地方来回盘旋,为饥饿而焦虑。
“prono!“一个懒洋洋的男人的声音,“有那么几天生活真像个天大的舞会。“
prono是什么意思?
凯特住在尤斯顿火车站旁边,离墨菲住的地方不远。这是个有点暗的小套房。双层的天鹅绒窗帘还有家具上的布套让墨菲感到一丝幽居和忧郁的气息。外面隔一会儿就会听到火车的声音。
“想来点什么自己动手就行。“她对他说,然后去她的卧室里打电话,“我一分钟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墨菲很确定她在给她巴尔的摩的母亲打电话。她那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母亲在几千里之外还一直在监视着她,要求她必须详细告诉她每天的行踪和生活细节。现在正是她们母女的日常通话时间。
在等她结束通话的时候,他打开窗帘,看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慢慢地聚集在铁道上。似乎雪花可以融化时间一样,他慢慢地感觉自己紧张的神经舒缓下来,犹如打了麻醉剂一样。
不自觉的,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娜拉身上。他想起了跟娜拉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那是一个星期天,他非常清楚。他们小心谨慎地走在汉普斯塔德附近的路上,踮着脚,一步步在黑暗中享受着沉默中的默契。
大概是晚上七八点钟。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他们很不想错过班车。但是却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彼此牵着手向前走。也许是因为注意到了脚下的薄冰,也许仅仅是因为过去走路就是比现在慢。
“其他人马上到了。“凯特对他说——他没有听到她从卧室里出来。
“是吗?“他被惊了一下。
他离开窗台帮她搬椅子,并将茶杯和玻璃杯拿到客厅。收拾的时候凯特跟他讲起了自己跟妹妹的纠纷。她妹妹靠着父母生活,却住在新港一套五居室的豪华套房里。她们之间都是通过彼此的律师来交流。
听着她说话,墨菲逐渐意识到:在其他人到来之前最好找一个脱身之计。但是同时他又不敢。他非常清楚,如果那样做,肯定会惹恼凯特。
“今天来的朋友中都有谁?“他最后还是问了她一句,装着在听她的话。
“有查尔斯·格罗休斯,我给你提过的;还有刚旦·比尔特,“她顿了一下,因为刚好一辆火车经过,“埃德·伍德,弗兰卡·里皮,卡洛尔·库斯里——她可是个让人吃惊的女孩,还有十几个人,时间足够,你可以慢慢认识。“
老好人还是做到底。尽管笑容有点僵硬,墨菲还是先认识了刚旦·比尔特——人跟衣服一样让人感到严厉,黑灰色的衣服让人想起神学专业的大学生。然而这人却是个计算机高手。还有,他的活力和天真率性也让墨菲大感惊奇。之后是久闻大名的麦克和埃德伍德。这是两个大胖子单身汉,非常喜欢八卦,对皇室内部的纠纷特别关心。跟刚旦·比尔特相比,这两个家伙简直是天真汉和话痨。
至于卡洛儿·库斯里,背着双肩包,穿着雪地靴,一副四十岁左右的爱体育的老姑娘神情,浑身上下都显得又暖又软。她脸上满是阿尔卑斯山似的漂亮的笑容,但是两三杯白葡萄酒喝完以后,人就变成了冷山,让所有人都能感到她那悲剧似的孤独。
看来没有几个人是自愿来的。
至少墨菲不是,他已经躲到了厕所里。
一个念头在他大脑***现了好几次:社交生活就像是组织得很糟糕的旅行——无休止地等待,令人郁闷的聊天,一些自由散漫的人,还有总是满员的厕所。
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下次他一定会待在家里看《圣经》。但是现在,总是犹豫不决的墨菲只能寻找机会悄悄离开——还要做到一定不让任何人难堪。
幸运的是,凯特现在被弗朗卡·里皮堵在了客厅里。弗朗卡是个身材高大的金发女郎,今晚穿着套装。这时正津津有味地跟凯特聊她过去的二十年没有看过一本书,而如今每天都要看两本,似乎自己都转性了。
“这可怪了。“凯特说。这时她看到墨菲在弗朗卡的后面向她摆手势。
外面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大雪厚厚地积压在人行道上。空中飘着的雪花像是夜空中的蝴蝶,在路灯的灯光下飞舞。
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墨菲终于还是获得了自由。出了门的他立刻在雪中奔跑,就像是平时追赶汉普斯塔德的公交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