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帕特里克·拉佩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5
|本章字节:4960字
他突然醒了。似乎感觉到娜拉就在他身边蜷成一团躺着。房间里一直是黑暗的。墨菲·布隆代尔伸出手往外摸,就像一个被截肢者幻想伸出自己的肢体一样,他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是冷冷的床单。
然而娜拉就在身边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虽然是幻觉,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去怀疑。
几周前娜拉开始又来这里。每次都是相同的时间,五点到六点的样子;每次都是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又很激动——她的举止跟我们一样,都类似于电化学机器。然而紧接着每次又都是突然的感情降温,随后又是同样的沮丧。
他自认为已经跟娜拉绝缘。
站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很难迈出脚去。然而还是成功地打开了百叶窗,又摸索着走向浴室——好打开取暖器,给澡盆里放水。做完这些,墨菲终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习惯生活的轨道中。
尽管还称不上是“自省“,但是墨菲自己特别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几个月没有碰女人了——现在早上只需要一个梦,一个简单的大脑混乱,一个小小的精神上的纠结就可以让他立刻感到自己在收缩——似乎是寂寞将他变得多孔而柔软。
如果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真的存在一个深沉的我——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想,一个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泉眼一样从不枯竭的我,甚至是在干旱的夏天。如今他却感觉自己的那眼泉已经消失,而且自己不确定将来是否有一天还会将它找回。
当心中正在暗暗探索自己未来的时候,靠在窗户上的墨菲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可以说是快乐的。那就是:自己成为这个城市风景中一个微小的细节,裸眼根本看不到的细节。
现在,天亮了。乌鸫们发出它们在冬末特有的吱吱声,柠檬黄的阳光从横着的每条街道射进利物浦路,照亮了赶早的路人。
去办公室之前,他像往常一样在游泳池里游了十几个来回,还做了几次跳水动作,然后才走出泳池。
作为一个正直端正又沉默寡言的人,墨菲尽量避免盯着泳池内那极少的几个女人看。她们还在扑腾着玩水。不过她们也根本不管不顾墨菲的存在。他急匆匆地穿上衣服,离开泳池。最后拎起公文包,穿上三件套正装(他选择的是人字形花纹的料子)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快。除了衣服和包,他还“穿戴“起波士顿人的古板。这些似乎都与他的身份紧紧联系在一起。
公司里的办公室和走廊今天早上特别空,就像遇到了火灾警报一样。
在检查了自己的手表,确信自己没有搞错,现在就是九点的时候,墨菲有点茫然了。于是他又上了电梯,走进咖啡室,希望有人会来找他,但是也担心别人看不到他。
等着的时候,他在自动售货机里取了个小圆面包,开始浏览报纸。但是一边看报纸,作为一个有点患幻想症的他也一边在想:是不是同事们决定故意对他隐瞒什么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开始吃第二个小圆面包了,安德森小姐挪着笨重的身体,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她通知墨菲说会议已经开始,而且这次他必须参加。
“您来呢?还是不来?“她不耐烦地说。
似乎他还有得选择。
所有人都来了:市场运营手,外汇经营手,经纪人,代理商,法律专家,金融分析师……两百多个脸色发白的银行雇员,齐刷刷地坐在塑料椅子上。而屏幕上是最近两个月的损失数据:九百万,一千一百万,两千二百五十万……犹如缓慢的雪崩。
讲台上的约翰·保罗维茨正在挥舞着额前的银发评论着这些结果。他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乐队指挥在彩排《幽灵船》一样。
“我们尤其发现这个月八号到二十五号之间,一千万的流动资金全部蒸发。“他继续对着麦克风说。而这时会议厅里已经鸦雀无声,每张面孔都是垂头丧气。因为所有人都已明白:游戏已经开始。
最泄气的一些人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如果您同意的话,九月和十月份我们将秘密派您到费城,“保罗维茨在门口那里溜到他面前,“我对你有信心。“
墨菲很平静。
就职业上来讲,改换工作并没有什么损失。然而还有其他的因素,很私人的因素,让他很难作出判断、作出选择。
往常总是高谈阔论的集中地、成百万美元交易集散地的咖啡室,如今再也不见往常的小把戏。这个早上突然聚集了很多面带恐惧的人,他们都拿着无脚酒杯转来转去。
早就习惯了置身度外的墨菲,压抑住了自己喝酒的冲动,只是要了两杯咖啡,还接了一大杯水。然后他走上前去安慰凯特——她刚刚知道自己被解雇了。
“都怪你工作那么多,早上四点就起床。“他轻轻跟她开着玩笑。
但是看样子她自己找到了一个原因。似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除了公司里面令人讨厌的气氛外,同事们的谈话也总是让她郁闷。以至于她都到了对星相学感兴趣的地步,对杂志上的那些八卦女王也关注了起来。她应该是糊涂了。
一边无心地看着凯特缺乏魅力的外表,墨菲一边止不住地思考老板的建议。但他还是想不出来对于娜拉自己该下个什么样的结论。
一想到回美国的这个念头,他的大脑内立刻像裂了一条缝一样——钻进来的全是忧伤。而且忧伤还在他的大脑内开始织网,想要让他瘫痪。
他能预见到自己回到费城后,生活、工作都将一无所获。
但是不管怎样,如果他离开伦敦广场,他可以像圣·保罗那样毫无愧色地说自己没有伤害任何人,没有剥削任何人,也没有对任何人犯过错。
这句话出自考林辛的第二部圣徒书信录。
人们都说他过于虔诚,然而现在等待变成他唯一的信仰。
“我希望在你离开之前咱们还能再见一面。“凯特对他说——脸上带着一个可怜的、反英雄式的微笑。
“我还没有走呢。“墨菲回答说。他这时有点遗憾自己没有喝一小杯白酒了。
他觉得自己的双手如果端着一杯酒的话,会为自己的这句话高兴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