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帕特里克·拉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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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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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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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182字

他不停地睡觉。有段日子他每天能睡十二到十五个小时,身体蜷在床上,头发由于汗水的缘故黏成一缕一缕的,仿佛是患了嗜眠症一样,就那么冰冷地睡着。有时候似乎在他不想醒来的时候,体内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地下降,手脚都要冻僵了。


这既是心理因素的影响,也是身体因素的结果。但是他太累了,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一切都是悲伤惹来的。


几天来窗帘都一直拉着的,门也是关着的,内置电话也拔了。他住在整套房子里面最偏僻的那间,封闭、安静得像一个没有了感觉的大脑。


一个数码闹钟在天花板上映出了时间:02:13……11:03……17:12……04:21……他有种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只第一次走入太空的动物——小狗莱卡——一样围着地球转圈。


偶尔也会有电话打进来,吵醒他,但是他知道绝对不会是在找他。这时候,他就会哆嗦着在房间里走几步,或者是到窗户旁边待一会儿——像一个太空员从舷窗里看太空一样。外面,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


喝了一杯咖啡之后,他转身又躺下,依然是蜷缩在已经皱巴巴的床单中。他的眼睛闭着,双腿蹬来蹬去地寻找被窝中残存的温暖,就像一个胎儿舍不得自己的羊水一样,直到最后自己像从一个漏斗中螺旋形地翻来转去一样,大脑昏沉沉地停止思维。


可以说,他被卷入一场没有料到的内心的革命中。


有时候他会在大白天无缘无故地醒来,那时候头会很痛。那种感觉就像是只有半个脑袋在思考。这时候他就会吃上两三片阿司匹林,再洗一个烫烫的热水澡。


疼痛很久才会消失,这时他也许会刷牙洗脸——门牙已经跟动物的牙齿差不多一样黄了,然后也可能刮胡子,开窗户。在下午柔和的薄雾中,他安静的、缓慢的像个瘾君子。


有时他也会好好利用雷欧纳的药品柜,从里边“偷“一些安定来吃。


在等待再次入睡的时候,布莱里奥会转身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无所事事地等。这时候他时不时地还会有***,毫无来由,就像自己十三四岁时候的样子。


在这种逐渐“退化“的过程中,他变成一个长期卧病在床的人其实也并非没有可能——被所有人所抛弃,身体和灵魂都僵化,精神被最原始的***所侵扰。


而且,综合一切因素来看,他很快就可以做到这一步。


一天,他终于睡不着了。他已经透支了自己的“睡眠账户“。


但他还是坚持躺在床上,放松心情。由于身体有点不舒服,他转而看着透过百叶窗缝隙射进来的长方形的灰色的光。


有时候他也会听到一个小女孩的笑声,是在三楼或者四楼。由于自己的注意力还是清醒的,他可以确定自己的精神还没有出什么毛病。他可以肯定女孩的笑声就像一个小铃铛在风中摇摆,不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外面细雨无声,很难察觉到是否在下雨。以至于他不得不把手伸出去才能确定雨是否还在下。这时候他也顺便让自己的脸透透气。


似乎自从他没有任何希望,也不再等任何人之后,世界对他来说终于又回归客观:荒凉的大街,被淋湿的狗,那些陌生的夫妇,开着花的树……而且,他的思维的空间也一下子突然变大了。


如果不是花很长的时间来想自己该做些什么的话,他几乎是幸福的。


有时候他也会在街角的小超市里面买点东西。小超市就在莫科斯路下面。他喜欢早上快结束的时候去,因为这个时间段属于懒人、伤心的人、不喜欢社会的人……而且这个时候他们这类人彼此都觉得融入了一个物以类聚的大家庭。


跟这类人中其他人一样,他也偏爱美剧。经常蹲坐在电视机前看这些没完没了的肥皂剧。然而他也在思考:即使看不到结尾——一天两天是不可能看到结尾的——他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重要性。


为数不多的不下雨的日子里,他会突然在午后最晴朗的时候步行去里拉镇,走的还是以前熟悉的路线,停下来的地方依然是以前习惯停下来的地方,似乎他在进行着一种没有实际内容的宗教仪式。


他默默地站在房子的大门前,额头倚在大门的栏杆上。草坪上现在已经长满了野草和野花。他回忆起以前的傍晚,娜拉出现在大门的门框下,穿着她那条过长的睡裙或者是戴着那块方头巾,样子就像导演爱森斯坦镜头下的俄罗斯农家女孩。


房子的四周没有任何改变。有时候他会想起自己以前竟然没有拍任何照片,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如今不是在做梦,也避免如今如果去附近的邻居家里问询的话,别人会说这套房子几年来从没有住过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多亏了一种奇怪的能力,布莱里奥终于恢复了状态,最终从“后别离“危机中走了出来。虽然被打击得不轻,但还是保留了一副健全的身体,一切都是完整的。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了一点活力,接近于以前的正常状态了,因此他甚至还终于打开了电脑。


他每天翻译三四个小时。内容是美国的一篇通讯,主要探讨的是植物神经系统的退化问题——似乎是为了他而写的一样。整篇通讯都是专有名词,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尽是“化学神经系统“和“胶态微管“之类的词。他只需要静静地把这些词一一列出来,翻译出来,什么问题也不用想。


为了提神,调动自己的积极性,也为了专心翻译这篇通讯,他几乎是不停地抽烟、喝酒,还一边听着艾灵顿公爵的音乐和他的大交响曲。


当偶尔从工作中抬起头的时候,他可以看到从布特·肖蒙公园里射过来的淡淡的、令人忧伤的傍晚的光线。这些偶尔的闲暇现在足以让他满足。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没有激情,为工作所累,他竟然想到了自己也许天生就应该独自生活,就应该翻译些英文文章,就像大树下的灌木生来就是为了招引昆虫。


晚上,他在窗边静静地抽着烟,看着外面的人坐在露天茶座上,或者是马路的长凳上——这里就是个小社会,每个人都抽着自己的烟,似乎他们在黑暗中用发光的信号来交流一样。


直到六月的一天夜里,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绝对该去一趟伦敦找娜拉!这个想法也许在大脑中已经游逛了几周,只是没有发现而已。而这个想法在他关窗户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它出现的速度就像是流星划过天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