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里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本章字节:5522字
锦段不敢抬头,只是伏首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成郢静静地打量了她两眼,突然伸手轻轻捏住了她尖尖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眨了眨眼睫,慢慢地看向眼前的人。
黑若曜石、温润似水的眼珠,就如初夏熏风中微波轻漾的湖水,包容万物,深不见底。
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有着如此温柔深邃的眼神。
锦段细细地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睫。
“你的眉毛……”成郢的嘴角漾起清浅的笑,“比素青姐姐的还要好看。”
郑太后顺着成郢的视线仔细端详了一眼,眉峰动了动,若有所思地道:“锦夫人崔氏……也有两道极好看的柳眉……”眼见锦段的脸色渐渐泛白,才展开笑容,“果然是比素青的好看。”
素青扑哧一笑,忙道:“奴婢哪里敢与锦姑娘比呀!”
成郢放开了锦段,又问:“是哪个缎?”
锦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手紧张地抓了抓衣摆,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那张温柔的脸,只嚅动了一下嘴唇,便又抿紧了。
成郢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个字,问她:“可是这个?”
锦段攒了攒眉,看着他的手轻轻划动,低垂的眼睛微微迟疑了一下,摇头。成郢也不急,又写了一字,问:“那是这个?”
锦段眨了眨眼,点头。
成郢轻笑,“卷却天机云锦段,从教匹练写秋光。这果然是个好名字。”
锦段低头,不敢应答。
郑太后与太子分别日久,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素青、素红带着锦段与一应宫女悄悄退出暖阁时,郑太后笑呵呵地对成郢说了一句:“这个孩子是我看中的,虽胆子小,但人还算机灵。且先让她在我这里教养些日子,再将她送到东宫去侍奉你。你可喜欢?”
垂首退出含章殿,她惨白着脸站在宽广的廊庑下,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拇指紧扣在手心里。想走,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起如今在锦府的妹妹,想哭,却不敢哭。
她怔怔地坐在荷花池旁,看着方才露了尖尖角的小荷,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点月白色的衣角覆在她茜色的裙摆上。锦段心头一惊,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眼看她就要失足落水,成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拽坐在打磨得光鉴照人的青石砖地上。
“你想要跳湖吗?”那温柔的声音依旧如清风拂面般让人舒适。他眉眼沉静温和,如这花园之中茉莉花的香气,又如清澈透明的月色,一袭清幽洒落,悠悠的气度,柔光无限。
但锦段却感到紧张。
因为郑太后的那句话不停地在她耳际盘绕。
“太……太……太子殿下……”
成郢有些好奇,“你为何怕我?”
锦段摇头,“我……奴婢没有!”
成郢将下颌搁在膝头,侧头看着锦段,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你在难过些什么呢?有人欺负你吗?”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锦段立刻摇头,“没有,我没有难过!”
成郢唇边的笑容不变,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突然变出一朵淡粉色的花儿来,递到她手里,“不要难过,我送你一朵花儿。”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锦段怔怔地接过那朵颜色浅淡的花,侧头,看着身着月白色锦衣的他渐渐走到青翠嫩绿的垂柳处,她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年轻的太子站在柳荫下回望,咫尺之间,笑若春山,柔似熏风。
直到许多年后,咫尺天涯,世味凉薄,锦段仍旧能够记起在福明宫的荷花池旁,微风抚过柳叶,柳树下的那个少年眉若春山,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温暖。哪怕她后来已经知道了,这个笑容的背后藏了多少其他的心思,却也依旧对这个笑容……深深地怀念。
此时的她对着那个笑容,扯开嘴角,露齿一笑,天真无邪。
成郢离开后,她一个人坐在荷花池旁,低首看着手中的那朵花,心中慢慢回想着入宫前崔氏告诉她的事情。
太子成郢并非木皇后所生,而是废后阳氏之子,五岁时得立太子。隔年阳氏被废黜,打入冷宫,椒房殿易主。但此后十年,太子稳坐东宫,毫无隐忧。
想起之前在冷宫的所见所闻,锦段暗自心惊。
生母在冷宫之中受尽痛苦磨难,精神失常,他那温柔的笑脸,是如何保持的?她虽不想知道,却也忍不住猜测:太子,究竟恨不恨木皇后?
崔氏只告诉了她明摆着的事实,却不肯告诉她个中缘由。
就算木皇后十年如一日对太子不闻不问,冷漠无情;就算后来四皇子成德出世,皇帝对那个孩子疼宠至极,却仍不见皇帝有废太子以保全木皇后母子之心。
就说是太子再温柔,脾气再好,可生母在冷宫之中受辱,他不可能这样轻轻淡淡地浑若无事吧?
锦段看了看手中的花朵,抬首望了望福明宫碧瓦朱甍的殿堂楼阁和四下花团锦簇的山水叠榭,是这样美丽又安静的所在。
微微叹息,越发地想念妹妹了。
锦段入宫,是郑太后懿旨钦点的,说是到福明宫侍奉太后,但要真说是侍奉,却也不尽然。福明宫满宫的宫女内侍,哪里用得着她一个官宦之女来做什么,纵是梳头绾发这些事情,也是由素青、素红二人来做。
她在福明宫里,只不过是陪郑太后说说话,接受一些礼仪的教养罢了。
“我记得……你那兄长锦维大你三岁,如今也有十六了吧?你们兄妹感情如何?他可疼爱你?”郑太后面上满是回忆与怀念的神色,慢慢地问着锦段。
锦段低眉答道:“是,兄长十分疼爱奴婢。”
“早两年,听闻你兄长患了腿疾,双腿时常疼痛。为此皇上也时常派太医前去问诊。如今你兄长的腿,可好些了没有?”
锦段立刻答道:“劳皇上与太后娘娘费心,兄长的腿疾已经好了。”
郑太后目光微闪,莫名地笑出了几分了然与舒慰。
锦段突然心头一紧。
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每每郑太后露出这样的笑容,总会让她生出几分惧意来。
郑太后倒是不曾留意她的样子,仍旧不紧不慢地往凉风台的方向走,边与锦段闲话着家常:“说起来,我们太子倒是与你兄长同岁,幼时他们与洛山,还有中书令林数年家的长子时常在一处玩。只是如今都大了,你兄长与林双关都不常入宫,唯有洛山那个孩子还在清凉殿陪着太子读书……”
锦段恭敬地扶着郑太后,缓步前行,只听不答,从头到尾秉持“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不肯轻易与郑太后多说锦家的事情。好在郑太后倒也并非一定要她回答,只是像在回忆一般地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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