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小曼正在忙着赶写稿子，地领导来了，把大为留在招待所的礼物悉数送到大为家。小曼不得不放下笔，笑脸相陪。好不容易送走客人，再提笔，却找不到感觉了。她情绪低落，烦躁不安。这个家，让她向往、牵心的东西已经逐渐在减少，就像随意披上一件褪色的衣裳，总不再有穿新衣时左顾右盼、搔首弄姿的那种激动和欢快了。而曲波那边又明显地加强了对她的进攻，早几天他告诉小曼南方沿海城市市请他去筹办一个卫星电视台，并担任首任台长。房子已安排好，复式建筑，一百多平米。而且对方表示，小曼愿意去的话可以先搞新闻部主任。下一步还可考虑任台长助理。曲波的一番话，使小曼陷人沉思之中，毕竟这个家还是有难以割舍的东西，如果说她对大为的情意已经消减的话，那她的骨肉、她心爱的涛涛却是不可割舍的。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志洁行芳的女人，她曾正色对曲波说过，在没有和大为摊牌前，希望曲波尊重她的人格。曲波说，他打心底里爱她，希望她能一同去南边创业，不管小曼离不离婚，何时离婚，他都从心里爱着她，他将一直等着她。曲波那番话语真正打动了小曼，让她无时不处在聚散分合的熬煎之中。大为从菡子家出来，到自己家已是十点多钟了。小曼问怎么又这么晚才回。大为说张菡生病，去看了一下。小曼说你对人家倒是挺关心。大为说你别吃醋。小曼说我早就不知道醋的味道了。小曼沉思了一会，对大为说：“我想调南方去工作。”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大为却听得很清楚，给他的震撼有如五雷轰顶。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大为有些困惑地注视着小曼说：“这是为啥？”

小曼说：“为我自己。”

大为说：“我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今后总会懂的。”

小曼低头答了一句。大为说：“不说明白，别想走。”

小曼厉声说：“你没那个权力。”

大为吃惊地睇睨着小曼说：“你变了，变得这么蛮横不讲道理了！”

“好笑，是我不讲道理，还是你不讲道理。我有我的追求，我有我的事业。”

“事业，你的事业不是好好的吗，别把我当猴耍，你说你说，谁在我们中插了一杠，是不是那个不是玩意的曲波。”

“人家曲波好好的，别糟贱人家。”

“人家勾引我的老婆，我说都不能说。等着瞧，明天我告到台里去。”

“你敢！”

小曼一边说，一边呼啦一下站起来走到大为面前。大为怒不可遏，顺手把小曼推倒跌坐在床边的水泥地上。这时，随着咣当一声门被推开，涛涛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

一边噌的一下向大为扑过去，把大为掀倒在地。大为和小曼都被惊呆了。小曼急忙对涛涛说：“涛涛干吗，别这样、别这样……”涛涛跑过去把妈妈拉起来，说：“我不让爸爸欺负你。”

小曼和涛涛抱成一团，哽咽起来。大为跪倒在地，额头磕在暖气片上，当即充了血，鼓起一个大包。他回过头，瞟了儿子一眼，不胜伤怀，强忍泪水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哗哗放水，让一阵啜泣声湮灭在流水声中。曲波在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小曼，说市广播电视局方局长来北京开会，想见见他们，问小曼能不能一块去。小曼想了想，说：“去吧！”

下班后，曲波开着车和小曼一道直奔方局长下榻的民族饭店。方局长笑容可掬地说，这次来北京除了开会，市领导还下了个最最重要的任务是要他再做做曲波和小曼的工作，以便能够尽快办理手续正式调过去，确保明年“五一”节前卫星电视台能够开播。方局长又在一楼餐厅预定了一个小包间，宴请曲波和小曼。还让餐厅现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五步蛇吃了，光这条蛇就花去上千元。方局长举着蛇血酒说，此酒能够淸肝明目，喝下去，想必两位对我们的诚意看得更清楚。我敢说，两位到市的工作条件、报酬、发挥的余地决不会比现在差，希望当断则断啊！如果说小曼此前还有所顾虑的话，方局长的一席活就已经完全消除了小曼思想上的障碍。大为回家后，一边做饭一边想着与小曼争吵的不愉快，他在分析问题出在哪儿。饭前，涛涛接了小曼打回的电话，得知妈妈不回家吃饭了。大为虽然做了几个菜，但是食欲却不振。

他想，小曼干什么去了呢，小曼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这种担心令他一晚上都惴惴不安。眼见已经过了九点小曼还没回家，大为实在坐不住了，等涛涛睡下后，他披了件外衣自个儿下了楼。深秋的北京凉意渐浓，树枝被吹得噼啪作响，大为在楼前的马路上独自踯躅，心里空空的，他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家庭会潜伏危机。他害怕失去小曼，他自责对她体贴不够，总想着老夫老妻了，凑合过呗，对小曼感情上的细微变化太不敏感。他希望小曼能够回心转意，他自己亲自到楼下接小曼，就是太想给小曼一个这样的信号：过去我做得不好，今后我会做得更好的。一柱强光扫过来，嘎的一声，一辆三菱吉普车在距大为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大为定神一看，只见曲波打开前边的门跳下来，转身弯腰去开后边的门，接着是小曼先伸出一条腿来，然后握住曲波的一只手从车上轻轻跳了下来。大为犹如千万根针扎在心口，心都跳到了嗓子上，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场面。放在平常，这个场面也不算什么，但今晚却特别刺激大为。他噔噔两步跑了上去，拨开小曼，使劲将曲波掀倒在车旁，挥起拳头就揍。小曼吓慌手脚了，她冲上去从后面拦腰抱住大为，把大为向后拖，大为回头看了看小曼，更是怒火中烧，抬起脚还要去踢曲波，小曼死死揪住大为叫曲波快跑，曲波缓过神，开着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大为甩开小曼的手，沉痛地说：“小曼，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女人，没想到一”

“没想到什么？明白告诉你，到今天为止，我同曲波没有不正常的关系。”

“这么说，你很冤枉呵，是吗？”

“大为，你别尽往坏处想，说实话，他关心我体贴我，他对我也有好感，但是我们之间，确实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哼，这只有天知道了。”

“大为你别这样，我不是求你，我只想让你明白真相，只想告诉你小曼不是个坏女人。”

“你别说了，你这样做对不起咱们的孩子。”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所做的也是为了孩子。”

“算了吧，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怪我己无能”大为递上去的报告，曾局长显然不满意。老吴对大为说，如果要把项目定在人地，理由还得更充分些，你们处里是不是再议一议。大为听说信息研究所有个课题组曾去六地搞过扶贫调研，就跟文沁说，你不是跟柳晓明很熟吗，去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文沁并不想去找晓明，但只要是大为说的，她都情愿去做。文沁一上班就发现了大为额七的红包，正好逮着机会问大为怎么啦，大为说没什么，骑车碰了一下。文沁说：“这么红肿，不痛才怪呢，往后也注意点呗。”

大为点点头，默默无语。晓明亲自带着文沁到课题组去作了咨询，文沁觉得数据资料都轮了’雕身告辞。晓明有虽依不舍，肚沁吃过饭再走。文沁没有答应，晓明只好送她出门。文泌说：“胃你帮忙，请回吧。”

晓明瞪着眼说：“难道咱们只能公对公？”

効！浅笑了一下，说：“你呀，要我怎么说呢，我不值你这样。”

晓明连声说：“值值值。文沁，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对你怎样，我希望咱们能走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后能够走到一起来……”没等晓明把话说完，文沁淡淡一笑，说：“谢谢你，今天就到这吧，我还得赶回去呢！”

看着文沁熟悉的背景，晓明一脸的尴尬，怅然若失。根据文沁提供的材料，大为在处里又研究了一番，除了熊庆春不太赞成外，大家都同意把项目定在八地。大为叫文沁在原有报告的基础上修改一下，再报一个请示件上去。大为又把地送来的礼品交给党小组长熊庆春，告诉她人家送礼时他不在家，不知是谁送的，也不好往哪退。大为想，地领导为了项目上门送礼，虽然不对，但情有可原，不能让人家太难堪。项目局里最后定了放在地，吴副局长给大为说，别再顶了，以后有合适机会再给人地倾斜一下就行了。过了两天，大为情绪平息了些，就问小曼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小曼说，既然你已经不信任我了，咱们就好合好散吧。妻子的变心，使他沦为一个失败者，他难以承受这个现实。但事到如今，凑合也没多大意思了。夫妻间感情伤到这个份上，再修补裂缝已无济于事。捅破了这张纸，就真的好合好散吧！小曼说：“涛涛你不会给我，别的什么东西我都不想要，我会经常回来看涛涛的。”

大为说：“涛涛是咱们的好孩子，别让他知道太多，你去南边之前尽可能多陪陪他。”

大为与小曼办完离婚手续后到学校接涛涛一块去吃麦当劳。涛涛高兴极了，一路小跑，一路歌声。爸爸妈妈一块带他去吃麦当劳的时候可不多哟。大为买了巨无霸、薯条给涛涛，又买了小曼喜欢吃的菠萝派、奶稀。他不嗜甜食，就只要了杯柠檬茶在一旁慢慢品味。涛涛咔哧咔哧吃得挺香，忽然站起来轻轻抚摸着大为的前额说：“爸爸真对不起，把您弄成这样了。”

大为舌头有些发硬，摸着涛涛的头有些颤抖地说：“好儿子，爱妈妈的孩子总是好孩子。”

此情此景，令小曼心中翻了五味瓶，对儿子的亲爱、对丈夫的内疾一齐涌上心头。小曼拿起挎包扭身跑出店门外，手撑在树杆上泪如雨下。涛涛摇着妈妈的手问妈妈妈妈怎么了，小曼哽咽着说：“妈妈对不住你和爸爸……今后好好跟爸爸过，听爸爸的话。”

涛涛一听就明白了，泪水夺眶而出，向前紧紧抱着小曼，哭喊着妈妈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十四按照大为的说法，菡子得了急性阑尾炎，大家也都相信。第二天下午小江请了个假就飞也似的往菡子家赶。菡子躺在床上，看到小江双手托着一个鲜艳的花篮走进她的卧室，她很感动。小江说：“不舒服，也不打个招呼。”

菡子说：“大伙都挺忙的，不好意思麻烦。”

小江说：“别的人不说，给我讲讲总可以吧。”

菡子双手撑床坐直了一下，没有回答。小江突然来了勇气，把自己的手掌轻轻盖在菡子的手背上说：“菡子，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住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说实话我对你的印象越来越好，我希望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菡子把手抽开，说：“你不应该这样。”

说：“我是真诚的，过去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至今没有谈过恋爱。”

菡子乐了，说：“好一个纯洁的少年，看样子还真是个金童，可我不是个玉女哟。”

见小江有此不好意思，菡子又平静地说：“真的，别往这方面想，咱俩不合适。”

小江张口正准备说什么时，门铃一响，熊庆春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来。小江好不自在，赶紧逃离。回头再看看菡子家五室两厅的大房子，他不胜感慨。他想，要是能赢得菡子的芳心，他的明天会多么美好。星期六，大为带涛涛去玉渊潭公园玩。下午，父子俩一起去看菡子。见他们来了，菡子满面春光，赶紧下床给涛涛张罗吃的。大为说：“别忙乎，恢复得怎么样了？”

菡子说：“下星期可以上班了。”

大为说：“不着急，完全恢复再说。”

涛涛在一旁抢着说：“张阿姨，我可着急哩，我的电脑老死机，还想请你去修呢！”

菡子摩挲着涛涛的小脸蛋说：“过两天阿姨就去修，好不好。”

涛涛很高兴地说：“谢谢张阿姨。”

菡子笑着说：“阿姨还没动手干活，涛涛就谢谢了，涛涛真乖。”

正说着，文沁提着水果进门来了。见大为和涛涛也在这儿，文沁说了句：“真巧！”

然后拉着涛涛的手跟他说话。菡子对着文沁逗乐说：“唉唉，你看这是谁来了，瞧这亲热劲！”

她这一说，大为和文沁都有些不好意思，大为带着涛涛就告辞了。十五改天，菡子到大为家修电脑，看到墙上挂的全家福照，就问涛涛妈妈呢。涛涛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开。修好电脑后，菡子要涛涛找一个肩动盘来试一试。涛涛翻箱倒柜，无意间让蔽子看到了离婚证书，菡子非常吃惊。她把涛涛搂在自己怀里，只愤涛说：“阿姨是你的好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就找阿姨，阿姨愿意帮你。”

涛涛明亮的瞳仁里泪水闪烁。凌浩的信越来越少，收到最后一封信时，菡子知道他们两人的情事已经快了结了。而菡子的一个女同学来信告诉菡子，说凌浩在美国粘上了一个黑妞，菡子十分震惊和恶心。她把凌浩的来信、相片等一一塞进碎纸机里，没有流泪，却满脸唬人的阴郁。这一切，被小江全看在眼里。一天下午，大为正在局里开处长会。文沁接到了涛涛同学打来的电话，说涛涛打架，老师让家长去一下。文沁没和大为说，个别跟菡子打了个招呼，就赶到了学校。涛涛正垂着头站在办公室里，文沁解释了一番大为没去的原因，听老师说了一通就带着涛涛出校门了。事情的经过是，爸爸妈妈离婚弄得涛涛闷闷不乐，他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边发呆。这时，高年级的同学正在踢足球，球滚到涛涛的脚下，那边人就喊踢过来踢过来。涛涛根本没在意，一个同学跑过来说你傻x。涛涛说你才傻x。那个学生举起足球往涛涛身上一掷，把涛涛衣服弄出个大黑印。涛涛不加思索，一头把那个同学顶翻在地，骑上去就揍文沁说：“涛涛你不争气。”

涛涛说：“是人家先打我，我没惹人家。”

文礼、说：“衣服弄脏了，回家洗一下不就行了吗！”

涛涛说：“上回爸爸不高兴，说衣服洗衣机都洗不干净。以后我就不打球了，我不想给爸爸添麻烦。“文沁说：“妈妈呢？”

涛涛失声痛哭，说：“妈妈和爸爸离婚了。”

文沁大吃一惊，她一手牵过涛涛，一手搂着他的肩膀说：“以后阿姨给你洗衣，阿姨喜欢你，涛涛是好孩子，不哭！”

年底到了，总结、评议这一套程序又来了。下午开了个全局处级干部大会，由局领导述职，然后进行民主评议。评议曾局长时，气氛最热烈。熊庆春说起曾局长的好，动了感情，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提了一条意见还真是相声段子里讲的那样，就是要曾局长千万保重身体，不能光想着干工作。二处的黄处长水平要比熊庆春高一些，从德、能、勤、绩四个方面高度评价了曾局长一番，总之，他认为曾局长是个政治坚定、驾驭全局能力强、勤政廉洁、政绩突出的优秀领导干部。谈到不足时，黄处长说，由于接触不太多看得不明显。

听到这里，大为心里只好笑。照实说，大为认为老曾是有水平的，关键是人品不太好，不正派，据下面反映，说老曾胆子贼大，别人送什么都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