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凡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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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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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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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06字

“远得了吗?粘皮糖似的,她的招法有的是,让人喜也不是,恼也不是。”


“你都没办法,让我怎么办?”


“她咋粘咋亲,我怕啥?可对你就不好。下边人望风捕影的,嘴损,尤其是对你们手里握了大权的,乱舌头一嚼,啥样的花花词儿编派不出来?听说都传出顺口溜了。”


“说些啥?”


“啥好听的话,还用我学吗?想也想得出。”


“我还以为你对她挺高看一眼呢。”


“我在学校干了这么些年,啥样的女孩子没见过?我最讨厌好耍小心眼里挑外撅的,不地道!”


“没有根据的话不要瞎说嘛。”


“我是凭感觉。前几天,咱那丫头在学校评三好学生,只差了一票,心里憋屈,回来就跟她说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要是非投票不可,那就投根本不可能当选的,绝不能经自己的手给与自己有竞争实力的人加砝码。咱那丫头问我,这是不是好道。我只怕时间长了,咱那丫头跟她学坏了呢。你要知道,女人的感觉有时是很厉害的。”


“好,算你厉害。有话直说吧,你是咋个想法?”


“把她弄远点!”


“你咋不说话?”


“有这话,你咋不早说?书记办公会都议过了。”


“我还以为你棋高一筹心里有数呢。我何苦担这夫人干政的埋汰?”


“那就要做大手术啦……”


“你是土管书记,干部昨动,还不全在你一句话?准备工作没做好,手术就先不动嘛,又不是胃穿孔肠梗阻等不得了。”


“应该考虑调你去组织部啦。”


“嘁,我希罕!”


“睡吧睡吧。让我再想想。”


“我还有话呢。”


“请夫人明示。”


“我就这病秧子的样儿了,家里雇个保姆吧。”


“我早有这话,你不是不同意嘛。”


“这回我想通了,对我好,对你更好。但要找个年纪大点的。”


“哼,找个男的我还不放心呢……”


“屁话!”


“你这人哪……”靳平结束了省委党校的学习后一个月,团市委班子调整的宝盒终于揭开了盖子。副书记林卓文一再辞职,去意已决,市委尊重个人意见,同意他去了另一家纯文学杂志社,将一名团县委的书记提拔上来,顶替林卓文之缺任副书记;陈中柏按兵不动;靳平仍坐帅帐。于玖玲意外高升,调团省委学生部当了副部长。袁夫人私下示意给于玖玲,说老袁为了你的这个调迁,不惜动了省里的老关系,那个地方天高水阔,前程无量,适宜发展,别辜负了老袁的这番心意。于砍玲连声道谢。两个女人搂在一起,好流了一阵眼泪。


袁天荣找靳平谈了一次话,充分肯定了靳平主持团市委工作几年间的成绩,市委希望他发扬成绩,带好一班人,让团市委的工作再上一个新台阶。袁天荣说,这叫“保留骨干,以资新手”。靳平知道这是官话套话,都得这么说,便只是点头。正在这时候,秘书请袁书记到另一个房间接长途电话,独留在室内的靳平便注意到了办公桌上于玖玲的那本书,他拿过来翻了翻,往房门口扫了一眼,便急塞进了自己的文件包内。陈中柏已跟他单独反映过这本书的事,他稳住陈中柏,说由他负责向上级反映,不要再往外扩散。袁天荣很快回来了。


靳平说,青年团工作谁也不能干一辈子,早晚是要转业的,我要说的话只一句,就是请袁书记以后还要多关心我。袁书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们团市委的那点子事,啥能避过我的眼睛?成绩不说跑不了,教训嘛,不认真汲取却不得了,多在教训方面想一想吧。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不要想得太多。我心里有数,青年团是党的干部队伍的预备队,还有一句话,叫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你只管把那摊工作搞好就是了。故人将去,新人到岗,自然要有些表示。团市委搞了一个盛大的酒会,满登登坐了两大桌。


青年团的干部们聚在一起,又说又笑又唱,好不热闹。陈中柏和林卓文挨坐在一起,陈中柏望着坐在靳平身边的于玖玲小声问,要是早知这位滚蛋,你还会坚决地辞职吗?林卓文情知自己一走,日后陈中柏接靳平的班已是顺理成章的事,心里早已是后悔不迭,但他还是冷冷一笑,说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的人生选择上作一砝码?就是现在让我坐到靳平那个位置上,怕我也要长个猴子腚,坐不得几天齐天大圣的椅子,就要跳走自寻潇洒。就这种破机关,真本事没练出多少,小小年纪,先修炼成个老油条、大滑头、小政客,如此人生,可悲啊!所以我还是要劝老兄,那个事,还是早下决心的好,在这儿混个什么劲儿嘛!见陈屮柏不搭话,林卓文又说,看不出,袁天荣也能走出一两步让人拍案叫绝的高棋。陈中柏一笑,说,你看不出的多啦,久在官场玩这套还不是关老爷耍大刀。两人便一起笑,笑得都很意味深长。靳平看在眼里,问:“你们二位又有了什么笑话?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一乐。”


陈中柏说:“我们说新班子万象更新,可喜可贺。”


“好,借此吉言,”靳平端杯站起来,“我敬即将离咱这个小巢而去、展翅高飞的卓文同志一杯。祝老兄到了新的岗位后,佳信频传,鹏程万里!”


林阜文站起身,酒杯碰出淸淸脆脆的声响。明亮的灯光下,于玖玲突然有了发现,惊惊诧诧地喊:“哟,靳书记,你都有了白头发啦!可别再累莽啦!”


靳平笑:“这有什么奇怪。我在家给我女儿悬赏,荇我拔下一根白头发,奖励一元钱,昨天一晚就!上她白赚去十儿元。不信你自己对若镜子找找去,看有没有早生华发?”


陈中柏便对荇服务小姐喊:“请放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听我给大家吧莫笠闲,甶了少年头,空恋切’。”


办年千部们齐喊一声好,险未揭了房盖子。陈世旭题记李芙蓉是我们小镇对以考证的历史上的三个女镇长之一。关于她的小传,我曾经公开发表过。这回想把她的后传也随时推移写出。为了使人对她得到一个完整的印象,便决定给她写出一个年谱。这样,已经发表过的那些材料有些就难免重复使州。这一点,我想读者是可以鉴凉的。尔小镇农业大队先前的地名叫李八碗。李八碗这地方在传说中颇有些来历。李八碗自古穷。穷的原因据说是这个地方阴盛阳衰。这里的男人好吃懒做。他们自己这样唱:“吃八碗饭,挑八蔸秧,过八个坎,跌八个跤。”


李八碗因有其名。而这里的女人则很了不得。怎么个“了不得”法,一般人当面语焉不详,谁耍说破,搞不好会惹出人命。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一日来到李八碗(当时自然不叫李八碗)地面,即被卖大碗茶的李风姐迷倒,颠鸾倒凤之时,趁龙颜大悦,讨得娘娘封号。只是这位风流天子返回朝廷便不认账,害得一个龙种只好随母姓了李。这自然终究是传说而已,无论正史野史,都没有出处的。游龙戏凤,戏的是苏州的凤,李八碗连边也沾不上。然而却传得极神。甚至说当年御赐的一条白绫子腰带还一直在李八碗世代相传,及至“文革”破四旧才抄出来付之一炬。这样的来历虽然使李八碗人难免要蒙一些羞诟,但他们心里头还是认可并且有些得意的。


要不然,白绫子腰带有哪个晓得?既是这样真真假假,事情总多少有些缘故。


起码证明,李八碗的风水对女人有利。李芙蓉是李八碗土生土长的人。李芙蓉小名叫“黄毛”(当了镇长以后就没有人再叫了),取其形似。


小时候屋里穷,又生了诸多女儿,等到她投生,差一点溺了马桶,满了月就开始喝菜场,长大了,像一匹黄菜叶子。跟她一样年纪的人***像麦粑一样发得老高,她的怀还像瘦伢子一样瘪,冼澡时看一看,平得跟搓衣板子一样,直想哭天。头上儿根稀稀黄毛,扎一把辫子也不如别人扎两根辫子一根粗。哪个也想不到她日后会成为一镇人的父母官。李芙蓉长到十三岁,屋里就给她说了人家。一定了亲,就是别家的人了。因此,高小没有念完,屋里就让她退了学,回来作田还生养债。要是中间不发生什么事,李芙蓉一旦嫁过去,也就跟无数的生灵一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生自灭,无人知晓。世上多一根黄毛不为多,少一根黄毛也决不为少。李芙蓉平常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做事十分麻利泼辣:从田里归来,要割柴,要做饭,要掏猪菜,要洗洗联联,夜夜熬到鸡叫,第二天又上工,并不比别个误时。


能干归能干,娘老子不抓政治思想,也就没有人给她评劳模,更上不了报纸广播。在田里做事,李芙蓉最厉害的是一张嘴。她敢跟生了伢子的老表嫂一起扯开男人的裤裆往里边抹牛屎,再村草的话,在她嘴里从来不晓得打顿,一串一串,放炮仗一样。只不过狗肉包子上不得席面,这种话,说了一箩筐也当不得一句正经话,没有哪个会把它当成本事的。忽然有一天,一辆小包车“吭哧吭哧”地开到李八碗屋场上,走下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一看就晓得是老干部:一件灰色干部装扣子全部敞着,一双圆口布鞋,露出粗纱的袜子。他来找的是李芙蓉的公公,原来他跟李芙蓉的公公在同一家人家帮过几天工。那时候他是搞革命的,从城里跑到乡下来避风头。李芙蓉公公并不晓得这些,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过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却终生记得他刚到那家人家时,李芙蓉公公把碗里的一个半麦粑匀了一个给他。他现在是专员,刚调到这个专区来,上任没有几天,就抽了空下乡来寻当年共过患难的人。他以前多次写过信,不晓得怎样没有回音,只没有想到老人家已不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