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丛集的地方，空气一定十分混浊。都市上空的空气，远不及乡村中的空气清新，所以久住都市的人，一朝走到乡村中去游玩一回，鼻孔里觉得异样的畅快，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像都得到解除了束缚似的轻快。可是，我们如果在戏院中走出来，我们又觉得空气清新、身体轻快而像走进了乡野。那么，可见戏园子丛集多人，其空气的混浊，实更甚于都市马路的上空了。演说是要向人宣述意见，使人对我的意见能够切实地了解。那么，叫听众浸在混浊的空气里，听众的脑海里早已像垃圾箱一般的了，你的新鲜的见解，塞进他们混浊的脑海，他们也不会把你的见解认得清楚，你是失败无疑的。要解决这一点，不管春夏秋冬，你把演讲厅四周的窗户必须洞开，那么里面的空气，比较清新一些，听众的脑海也可以清新一些，你所讲的一切，听众也更容易清楚了解而接受了。

除了空气要注意，光线也是要注意的。假如你的演讲厅光线并不充足，那么，即使在白昼，也应该开着电灯，因为，昏暗是容易引人入睡的。你住在乡间，晚上很早就睡了；可是，你在都市里，往往在晚上比白天更叫你兴奋；理由是很简单的，因为都市的晚上，银花火树，光亮耀目，你即使想早早地入睡，睡神也不肯走近你的。这你不妨可以试验的，不管你是在都市或是乡间。在夜里开了灯不容易睡着，可是熄了灯，就比较容易睡着了。所以，你在光线不充足的演讲厅里演讲，听众是很容易入睡的；你要解决光线不足的问题，就必须开着电灯。

我相信，读者读到这里一定要向我责问，既是昏暗漆黑容易引人入睡，那么，夏天的中午，光线正强烈得可以，为什么人家也容易睡午觉呢？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我且慢一些答复，让我把光线对于演说的关系讲好了，然后再来作答。

演讲厅里的光线，与其让其照在听众的头上，倒还不如让其照在你的脸上，因为人们是想要看你的。在你，并不是在表演神奇的幻术给人家看，所以，你也用不着避去了光线。而且，你要知道，你脸上因讲话而随时表现出来的微妙的表情，更是表达你自己的步骤中极重要的一部分。有的时候，你的表情，比你说出来的话会更有意义的。前面已经讲过，你肩头耸一耸的表情，如果叫你用言语表达出来，那真不知要花你多少的精神和口舌呢！每一个听众，眼睛都是望在你的脸上的，所以，听众的头上可以完全没有光线，你的脸上是不能没有光线的。话剧表演，常把观众头上的灯光完全熄灭了，只是舞台上有着灯光，而这灯光有时候还用着颜色，用以帮助演员的表演。你不能像演戏一般，但你的演讲，终不能不站在光线的下面。不过，在这里要注意，你站在光线的正下面，你的脸上必定不能得到充足的光线，往往被一种暗影把你的面目弄得模糊；使听众望到你的脸上，像是雾中看花一般的不清楚，听众也是要扫兴而提不起精神来的。你如果站在光线的正前面，把整个光线遮住，只有你的背后才有着充足的光线，这就更不好了，这叫逆光。最好的就是光线在你的前面，你站在光线的对面，使光线能够充分地照在你的脸上。所以，当你站立起来演讲的时候，你须拣定一个光线最好的地方，准备站在那里，那是最好的。

演讲的场所虽然需要光线，可是光线过强了也是不对的；因为刺目太甚，易于使人的眼帘下垂，所以夏天的中午，人们往往要午睡。你要解决这一点，最好是把听众头上的光线减少而把你面上的光线使之充足。不过，你也不要使照在你脸上的光线过分地强烈了，使你的眼睛张开来很是费力；那么，你将感到疲惫不堪，你的失败便早早决定好了。

空气、光线，这是在演讲时应注意的，但是，室内的温度，听众的座位，必须也都得加以注意才对。温度太高，人们很是容易入睡；太低了，人们便引不起热烈的情感来，所以，在炎热的夏天，不宜在小小的演讲厅中演讲；寒冷的冬天，不宜作露天的演讲。至于听众的座位，如果排得太挤，使听众有着局促不安之感，就可以使听众前来听讲的热情打了一个折扣的。座位太高、太低或是太小，使人坐上去不舒适，这也是可以增加听众的疲惫而使你的演说失败的原因之一。

四让听众坐在一起

某国大演说家戴尔·卡耐基，他在世界各国走过不少的地方，而且曾在各国的重要都市里开设过演说训练班，他造就的学生，全世界计算起来，恐怕不止有几十万人了。这样一位演说的导师来演说，几乎处处是迎刃而解，只有成功而没有失败的了。可是，据他自己说，每天的下午，在一所大礼堂中对着零星分散的听众讲话，和晚间仍在那个大礼堂中对着挤满了的听众讲话所获得的成绩并不完全一样。凡是在下午的听众，对他的所讲仅有一些微笑的地方，晚间的听众对他的所讲就要大笑不止；晚上的听众，听到所讲而鼓掌不已的地方，下午的听众便不会有丝毫的反应，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这理由可以解释为：下午的听众，不过是一些老妇和小孩，她们不会像晚间的听众那样的灵敏活泼，而富于感情；所以虽然在同一个地方，讲着同样的材料，便会收到不同的效果。这种解释，虽然可以说是一种理由，然而，不过是“一种”而已，更大的理由，还是听众的零星散坐和挤在一处的不同的缘故。因为零星散坐的听众，他们的中间留着空隙和空椅，他们便不会被邻座的人引起热烈的感情来，所以他们的感情的表示，便和群聚着的听众的感情的表示有所不同了。

着名的传道师毕镐牧师，他在耶鲁大学演讲怎样传道，中间有一段话，就是讲述这个问题的，现在把它抄录在下面：

“人们常说：

“你不认为对很多听众演说比对少数听众演说要兴奋得多吗？”我的回答是“不”，我对十二个人也能讲得很高兴的，如果那十二个人他们都紧紧地围绕我坐在一起。但是，如果有一千个听众，每两人的中间要离着四尺的距离，使他们成了散开的样子，那就像使各人处在一间空屋子中一样，彼此便不易发出交流的电波一般的情感来了。所以，你如果使听众紧聚在一处，你仅仅使用了一半的气力，便可以获得一倍的功效了。”

群众运动是盲目的？这句话是很有意思的。你叫一个人处在多数的听众之间，这一个人的个性是很容易失掉的。你在一个工厂当中，要想使工人们都实行罢工，你去对每一个工人作分别的宣传，虽然费去了不少的时间，弄得你舌疲唇焦，然而，你所获得的效果，还不及把几千工人集在一处而你作一次的演说来得大。你现场演讲，讲得大家都鼓掌而狂笑起来，内中有一位听众是毫不注意的，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你所讲的是什么，而且他也不知道听众们为什么而鼓掌狂笑了。你如果问他笑些什么？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道理呢？就是他的情感，完全是像电一般的受到了感应。

因为团体的行动要比单独的行动容易收效，所以我们要使大家合力来做成一件工作，你应该向团体作宣传而不宜向个人作宣传。一所屋子里藏着一个手无寸铁的盗匪，那么，一个探捕前去，就可以使盗匪像瓮鳖一样的被捉。可是，只有一个探捕，无论如何他心中也是有点不安的。如果来了一群探捕，即使盗匪手里拿着武器，而探捕每一个人都是勇往直前，也就毫不畏惧了。

我们明白了这一点，在演讲的时候，对于听众们是否散坐，就得加以注意了。假使听众不多，他们是零星散坐着的话，你应该在开口演讲之前，坚请他们紧坐在一起，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再有，如果听众不多的话，你不要使大家散坐在空旷而较大的礼堂中，应该选择一间小屋子，那你讲起话来容易收效得多的。

除非是听众实在很多，或者有着特种的原因而你必须站在台上讲话，最好你不要站到台上去；你应该走下台来，打破了郑重的形式，和听众站立在同一个平面上，挨近他们，和他们互相接近，使你的演说，成为随便谈话的形式；这样，你和他们就容易产生出感情来，你的演说也就不易失败了。

五桌上无他物台上无他人

你站在台下演说当然是最好了，可是，你万不得已而必须站到台上去演说的时候，这台上应该怎样，我在这里也得来讲述一下。

演说台的上面，大都放着一张桌子。实在，这一张桌子最好是没有；可是，有着还不大有碍；因为这一张桌子，可以给你置放一些东西。如果没有这张桌子，万一你的演讲，必须要用到图表的时候，那你的图表放到什么地方呢？这就成为一个问题了。所以，有着一张桌子，那是备而不用的。

因为讲台上有着一张讲桌，于是你站立的地方便有了问题。你不要去隐藏在桌子的后面，因为每一个听众，都想把你从头到脚整个看到的。你如果隐在桌子的后面，听众将伸长了头颈或是偏着身体来望你，这使得听众感到怎样地吃力？你讲不多时，他们已经十分的疲惫，他们再也不会把你的所讲入了耳朵，你的演说，自然是失败了。

有些人对你特别地讨好，往往要在桌子上给你放一瓶花，或是准备一瓶水和一个杯子，预备你讲得口渴时可以自己倒水喝，其实这是想讨好而不讨好了。

一个花瓶，中间插着许多花朵，这是可以分散听众的精神的，他们一面在注意你的所讲，一面也注意到那瓶花，那你的演说，听众自然只能领受一部分了。至于水瓶和水杯，放在桌子上正和花瓶一样，实际上你在滔滔不绝地演讲，你也根本不会想到要喝一口水；即使你口渴得不得了，你望着那个水瓶好似琼浆玉液而伸手去倒来喝了，然而，这一个举动，便把听众对你所讲而表现出的紧张的情绪完全放松了，你要想使他们再恢复起来，这是很不容易的。

演说并不是开展览会或是装饰商店的橱窗。开展览会，陈列的东西是愈多愈好；商店橱窗的装饰，能够愈美愈佳，所以它们尽不妨琳琅满目地加以陈饰。然而，演说便不同了。虽然演说也是把你的思想陈列出来，可是这陈列用的却是你的语言，是要人家用耳朵来接受的，不像展览会和商店橱窗的陈设，是叫人家用眼睛来接受的。用眼睛来接受，愈是琳琅满目便愈佳；用耳朵来接受，你便不能再使眼睛去分取了耳朵的权利。所以，你不应该使那种丑陋的累赘的东西杂乱地在桌子上站立着。

现在的戏剧，他们主张布景简单化，现在的建筑大家也都主张装饰简单化，所以舞台上不是万不得已，布景只是一些帷幔；建筑的装饰，以前像铁窗铁门，都要弯来曲去像藤蔓一样，而现在则成为简单的直线了；以前桌椅的脚上，还要刻着花纹，现在也只是直线条子了。艺术家说，近代的艺术是趋于简单化了。我们的演说台上，为什么要开倒车而陈列着累赘的东西呢？所以，我以为演说者的身后或是两旁，都不要陈设引人注意的东西，只要一幅暗色的帷幔就可以了。可是，普通的演讲台上怎么布置呢？墙上挂着的地图、照片、字画以及其他足以引人注意的东西，这些积尘埃的累赘物，不仅分去了听众的注意力，而且还使不整洁的杂乱的空气布满了全室，那真是要不得！

毕镐牧师说：“在演说的时候，最主要的便是那位演说的人。”我们为什么除了最主要的演说的人以外，还要有着不主要的东西呢！所以，我们应该让那位演说者，像是雪地中兀立着的一座高山一样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