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5
|本章字节:48604字
原文:
邓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太傅禹之宗也。父邯,中兴初以功封鄳侯,仕
至勃海太守。彪少励志,修孝行。父卒,让国于异母弟荆凤,显宗高其节,下诏
许焉。
后仕州郡,辟公府,五迁桂阳太守。永平十七年,征入为太仆。数年,丧后
母,辞疾乞身,诏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拜奉车都尉,迁大司农。数月,代鲍
昱为太尉。彪在位清白,为百僚式。视事四年,以疾乞骸骨。元和元年,赐策罢,
赠钱三十万,在所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又诏太常四时致宗庙之胙,河南尹遣丞存
问,常以八月旦奉羊、酒。
和帝即位,以彪为太傅,录尚书事,赐爵关内侯。永元初,窦氏专权骄纵,
朝廷多有谏争,而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又尝奏免御史中丞周纡,纡
前失窦氏旨,故颇以此致讥,然当时宗其礼让。及窦氏诛,以老病上还枢机职,
诏赐养牛、酒而许焉。五年春,薨于位,天子新临吊临。
张禹字伯达,赵国襄国人也。
祖父况族姊为皇祖考夫人,数往来南顿,见光武。光武为大司马,过邯郸,
况为郡吏,谒见光武。光武大喜,曰:“乃今得我大舅乎!”因与俱北,到高邑,
以为元氏令。迁涿郡太守。后为常山关长。会赤眉攻关城,况战殁。父歆,初以
报仇逃亡,后仕为淮阳相,终于汲令。
禹性笃厚节俭。父卒,汲吏人赙送前后数百万,悉无所受。又以田宅推与伯
父,身自寄止。
永平八年,举孝廉,稍迁;建初中,拜杨州刺史。当过江行部,中上人皆以
江有子胥之神,难于济涉。禹将度,吏固请不听。禹厉言曰:“子胥如有灵,知
吾志在理察枉讼,岂危我哉?”遂鼓楫而过。历行郡邑,深幽之处莫不毕到,亲
录囚徒,多所明举。吏民希见使者,人怀喜悦,怨德美恶,莫不自归焉。
元和二年,转兖州刺史,亦有清平称。三年,迁下邳相。徐县北界有蒲阳坡,
傍多良田,而堙废莫修。禹为开水门,通引灌溉,遂成孰田数百顷。劝率吏民,
假与种粮,亲自勉劳,遂大收谷实。邻郡贫者归之千余户,室庐相属,其下成市。
后岁至垦千余顷,民用温给。功曹史戴闰,故太尉掾也,权动郡内。有小谴,禹
令自致徐狱,然后正其法。自长史以下,莫不震肃。
永元六年,入为大司农,拜太尉,和帝甚礼之。十五年,南巡祠园庙,禹以
太尉兼卫尉留守。闻车驾当进幸江陵,以为不宜冒险远,驿马上谏。诏报曰:
“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会得君奏,临汉回舆而旋。”及行还,禹持蒙赏赐。
延平元年,迁为太傅,录尚书事。邓太后以殇帝初育,欲令重臣居禁内,乃
诏禹舍宫中。给帷帐床褥,太官朝夕进食,五日一归府。每朝见,特赞,与三公
绝席。禹上言:“方谅闇密静之时,不宜依常有事于苑囿。其广成、上林空地,
宜用以假贫民。”太后从之。及安帝即位,数上疾乞身。诏遣小黄门问疾,赐牛
一头,酒十斛,劝令就第。其钱布、刀剑、衣物,前后累至。
永初元年,以定策功封安乡侯,食邑千二百户,与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同日
俱封。其秋,以寇贼水雨策免防、勤,而禹不自安,上书乞骸骨,更拜太尉。四
年,新野君病,皇太后车驾幸其第。禹与司徒夏勤、司空张敏俱上表言:“新野
君不安,车驾连日宿止,臣等诚窃惶惧。臣闻王者动设先置,止则交戟,清道而
后行,清室而后御,离宫不宿,所以重宿卫也。陛下体烝烝之至孝,亲省方药,
恩情发中,久处单外,百官露止,议者所不安。宜且还宫,上为宗庙社稷,下为
万国子民。”比三上,固争,乃还宫。后连岁灾荒,府藏空虚,禹上疏求入三岁
租税,以助郡国禀假。诏许之。五年,以阴阳不和策免。七年,卒于家。使者吊
祭。除小子曜为郎中。长子盛嗣。
徐防字谒卿,沛国铚人也。祖父宣,为讲学大夫,以《易》教授王莽。父
宪,亦传宣业。
防少习父祖学,永平中,举孝廉,除为郎。防体貌矜严,占对可观,显宗异
之,特补尚书郎。职典枢机,周密畏慎,奉事二帝,未尝有过。和帝时,稍迁司
隶校尉,出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迁少府、大司农。防勤晓政事,所在有迹。
十四年,拜司空。
防以《五经》久远,圣意难明,宜为章句,以悟后学。上疏曰:
臣闻《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
其后诸家分析,各有异说。汉承乱秦,经典废绝,本文略存,或无章句。收拾缺
遗,建立明经,博征儒术,开置太学。孔圣既远,微旨将绝,故立博士十有四家,
设甲乙之科,以勉劝学者,所以示人好恶,改敝就善者也。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
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隐,开生奸路。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
互相是非。孔子称“述而不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疾史有所不知而不
肯阙也。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
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改薄从忠,三代常道,专精务本,儒学所先。臣以为
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
为高说: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皆正以为非。《五经》各取上第六人,《论语》
不宜谢策。虽所失或久,差可矫革。
诏书下公卿,皆从防言。
十六年,拜为司徒。延平元年,迁太尉,与太傅张禹参录尚书事,数受赏赐,
甚见优宠。
安帝即位,以定策封龙乡侯。食邑千一百户。其年以灾异寇贼策免,就国。
凡三公以灾异策免,始自防也。
防卒,子衡当嗣,让封于其弟崇。数岁,不得已,乃出就爵云。
张敏字伯达,河间鄚人也。建初二年,举孝廉,四迁,五年,为尚书。
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后因以
为比。是时遂定其议,以为《轻侮法》。敏驳议曰:
夫《轻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决,宜从
上下,犹天之四时,有生有杀。若开相容恕,著为定法者,则是故设奸萌,生长
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
也。而法令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
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又《轻侮》之比,浸以繁滋,
至有四五百科,转相顾望,弥复增甚,难以垂之万载。臣闻师言:“救文莫如质。”
故高帝去烦苛之法,为三章之约。建初诏书,有改于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
其敝。
议寝不省。敏复上疏曰:
臣敏蒙恩,特见拔擢,愚心所不晓,迷意所不解,诚不敢苟随众议。臣伏见
孔子垂经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民为非也。未晓《轻侮》之法将以
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轻侮,而更开相杀之路,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议者或曰:
“平法当先论生。”臣愚以为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杀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
趣生,反开杀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记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
生秋杀,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为灾,秋一物华即为异。王者承天地,顺四时,
法圣人,从经律。愿陛下留意下民,考寻利害,广令平议,天下幸甚。
和帝从之。
九年,拜司隶校尉。视事二岁,迁汝南太守。清约不烦,用刑平正,有理能
名。坐事免。延平元年,拜议郎,再迁颍川太守。永初元年,征拜司空,在位奉
法而已。视事三岁,以病乞身,不听。六年春,行大射礼,陪位顿仆,乃策罢之。
因病笃,卒于家。
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六世祖刚,清高有志节。平帝时,大司徒马宫
辟之。值王莽居摄,刚解其衣冠,县府门而去,遂亡命交阯,隐于屠肆之间。后
莽败,乃归乡里。父贡,交阯都尉。
广少孤贫,亲执家苦。长大,随辈入郡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从家来省
其父。真颇知人。会岁终应举,雄敕真助其求才。雄因大会诸吏,真自于牖间密
占察之,乃指广以白雄,遂察孝廉。既到京师,试以章奏,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
旬月拜尚书郎,五迁尚书仆射。
顺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广与
尚书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
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
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
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政令犹汗,往而不反。诏文一下,形之四方。
臣职在拾遗,忧深责重,是以焦心,冒昧陈闻。”帝从之,以梁贵人良家子,定
立为皇后。
时,尚书令左雄议改察举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试经学,文吏试章奏。
广复与敞、虔止书驳之,曰:
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德,臣以献可替否为忠。《书》载稽疑,谋及卿士;
《诗》美先人,询于刍荛。国有大政,必议之于前训,咨之于故老,是以虑无失
策,举无过事,窃见尚书令左雄议郡举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诸生试章句,文
吏试笺奏。明诏既许,复令臣等得与相参。窃惟王命之重,载在篇典,当令县于
日月,固于金石,遗则百王,施之万世。《诗》云:“天难谌斯,不易惟王。”
可不慎与!盖选举因才,无拘定制。六奇之策,不出经学;郑、阿之政,非必章
奏。甘、奇显用,年乖强仕;终、贾扬声,亦在弱冠。汉承周、秦,兼览殷、夏,
祖德师经,参杂霸轨,圣主贤臣,世以致理,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
言,划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
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
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惟
陛下纳焉。
帝不从。
时,陈留郡缺职,尚书史敞等荐广。曰:“臣闻德以旌贤,爵以建事,‘明
试以功’《典谟》所美,‘五服五章’,天秩所作,是以臣竭其忠,君丰其宠,
举不失德,下忘其死。窃见尚书仆射胡广,体真履规,谦虚温雅,博物洽闻,探
赜穷理,《六经》典奥,旧章宪式,无所不览。柔而不犯,文而有礼,忠贞之性,
忧公如家。不矜其能,不伐其劳,翼翼周慎,行靡玷漏。密勿夙夜,十有余年,
心不外顾,志不苟进。臣等窃以为广在尚书,劬劳日久,后母年老,既蒙简照,
宜试职千里,匡宁方国。陈留近郡,今太守任缺。广才略深茂,堪能拨烦,愿以
参选,纪纲颓俗,使束脩守善,有所劝仰。”
广典机事十年,出为济阴太守,以举吏不实免。复为汝南太守,入拜大司农。
汉安元年,迁司徒。质帝崩,代李固为太尉,录尚书事。以定策立桓帝,封育阳
安乐乡侯。以病逊位。又拜司空,告老致仕。寻以特进征拜太常,迁太尉,以日
食免。复为太常,拜太尉。
延熹二年,大将军梁冀诛,广与司徒韩縯、司空孙朗坐不卫宫,皆减死一
等,夺爵土,免为庶人。后拜太中大夫、太常。九年,复拜司徒。
灵帝立,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复封故国。以病自乞。会蕃被诛,代为太
傅,总录如故。
时年已八十,而心力克壮,继母在堂,朝夕瞻省,傍无几杖,言不称老。及
母卒,居丧尽哀,率礼无愆。性温柔谨素,常逊言恭色。达练事体,明解朝章。
虽无謇直之风,屡有补阙之益。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
公。”及共李固定策,大议不全,又与中常侍丁肃婚姻,以此讥毁于时。
自在公台三十余年,历事六帝,礼任甚优,每逊位辞病,及免退田里,未尝
满岁,辄复升时。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为太傅。其所辟命,皆
天下名士。与故吏陈蕃、李咸并为三司。蕃等每朝会,辄称疾避广,时人荣之。
年八十二,熹平元年薨。使五官中朗将持节奉策赠太傅、安乐乡侯印绶,给东园
梓器,谒者护丧事,赐冢茔于原陵,谥文恭侯,拜家一人为郎中。故吏自公、卿、
大夫、博士、议郎以下数百人,皆縗绖殡位,自终及葬。汉兴以来,人臣之盛,
未尝有也。
初,杨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
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
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其余所著诗、赋、铭、颂、箴、吊及
诸解诂,凡二十篇。
熹平六年,灵帝思感旧德,乃图画广及太尉黄琼于省内,诏议郎蔡邕为其颂
云。
论曰:爵任之于人重矣,全丧之于生大矣。怀禄以图存者,仕子之桓情;审
能而就列者,出身之常体。大纡于物则非己,直于志则犯俗,辞其艰则乖义,徇
其节则失身。统之,方轨易因,险涂难御。故昔人明慎于所受之分,迟迟于岐路
之间也。如令志行无牵于物,临生不先其存,后世何贬焉?古人以宴安为戒,岂
数公之谓乎?
赞曰:邓、张作傅,无咎无誉。敏正疑律,防议章句,胡公庸庸,饰情恭貌。
朝章虽理,据正或桡。
译文:
邓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是太傅邓禹的
宗族。父亲邓邯,中兴初因功封为郦侯,官至勃
海太守。邓彪年少时磨砺心志,修养孝行。父去
世后,把封国让给同父异母弟邓荆凤,显宗认为
他节操高尚,下诏称赞他。
后到郡任职,受到公府召辟,五次迁升至
桂阳太守。永平十七年,被征入朝廷任太仆。敷
年之后,后母去世,他以有病为由乞请辞职,皇
帝下诏让他以光禄大夫之职服丧。服完丧后,拜
为奉车都尉,迁为大司农。数月之后,代鲍昱为
太尉。邓彪在位清廉,成为百官同僚的榜样。任
职四年,因疾病请求辞职。元和元年,皇帝赐策
免去他的官职,赠给他三十万钱,以二干石的俸
禄在住所供养终身。又诏令太常四季送宗庙祭
肉,河南尹派遣丞慰问,并常在八月清晨奉送
羊、酒。
和帝即位,任邓彪为太傅,总领尚书事,赐
爵关内侯。永元初年,窦氏专权骄横放纵,朝廷
有许多人进行劝谏争论,而邓彪在位衹是保持自
己的清廉而已,对他们没有劝阻谏静。他又曾上
奏罢免御史中丞周纡,周纡以前曾没有遵从宝氏
的指示,因此引得许多人讥讽他,然而当时都推
崇他的礼让谦逊。到窦氏被诛除,他因年老有病
而上书退还中枢机要之职,皇帝下诏赐给他牛、
酒并表示嘉许。五年春,在位时薨,天子亲自去
吊唁。
张禹字伯达,赵国襄国人。
张禹的祖父张况族姊是皇祖考夫人,多次来
往于南顿,见到过光武。光武任大司马时,经过
邯郸,张况任郡吏,来拜见光武。光武大喜,
说:“今天我才得到大舅啊!”于是一同向北,到
达高邑,拜张况为元氏令。迁为涿郡太守。后为
常山关长。正赶上赤眉攻打关城,张况战死。张
区父锤塞,当初因报仇而逃亡,后来担任进阳
相,在任汲令时去世。
张禹生性淳厚节俭。父亲去世后,汲的官吏
百姓前后赠送共数百万钱,他却一点也没接受。
又把田地宅院推让给伯父,自己则寄居他处。
永平八年,被举为孝廉,渐渐升迁;建初
中,拜为杨州刺史。当过长江巡视,而中原人都
认为长江有武子胥的神灵,很难渡过。张禹将要
过去,吏一再地请求不要渡江而不听劝阻。张禹
严厉地说:“子胥如果有神灵,知道我的志向在
于审察处理冤枉诉讼,难道会危害我吗?”于是
摇桨而过。他走遍郡邑,深远幽僻之处都走到
了,亲自审讯囚徒,多能察其情,明其冤。吏民
百姓仰慕朝廷使者,人人心怀喜悦,怨恨歌颂赞
美憎恶,没有不主动归附他的。
元和二年,转任兖州刺史,也有清廉公平的
名声。三年后,迁为下邳相。徐县北边有蒲阳
坡,侧近有许多良田,然而都荒废着无人修整。
张禹开修水闸,引水灌溉,于是这裹变成数百顷
庄稼地。他勉励引道吏民,借给他们粮种,亲自
勤勉劳作,于是获得粮食大丰收。邻郡中的贫穷
百姓有数千户来归附他,他们盖的房屋相互连
接,那个地方便形成了市镇。后来每年垦田至千
余顷,百姓得以温饱自给。功曹史戴闰,以前是
太尉掾,在郡内很有权势。他犯了小错,张禹命
他自己到徐县监狱,然后按法律处罚他。从长史
以下官吏,没有不震惊和收敛行为的。
永元六年,入朝任大司农,拜为太尉,和帝
十分厚待他。十五年,皇帝向南巡视祠园庙,张
禹以太尉兼卫尉身份留守。他听说皇帝车驾要前
进至江陵,认为不应冒险去得太远,于是派人乘
驿马上谏。皇帝回诏说:“谒拜祠庙已完,正要
准备南下礼拜大江,正好得到您的上奏,于是到
漠水便回车返京。”到皇帝回京后,张禹特地受
到赏赐。
延平元年,他迁为太傅,录尚书事。邓太后
因殇帝初生,想让重要大臣居住宫中,于是便诏
命张禹住在宫裹,供给他帷帐床褥,太官早晚进
送食物,五天回自己府中一次。每次朝见,行特
殊赞礼,与三公不同席位。张禹上言说:“正在
居丧之所及去除声乐之时,不应该依常规在苑囿
中有游乐之事,广成、上林这些空地,应暂且借
给贫民。”太后听从了他的意见。到安帝即位,
他多次上奏以有病为由请求退职。皇帝诏命派遣
小黄门探问疾病,赐牛一头,酒十斛,劝说他入
府任职。那些钱布、刀剑、衣物,前前后后送来
多次。
永初元年,因谋立天子有功封为安乡侯,食
邑一千二百户,与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同曰一起
受封。这年秋天,因有寇贼大水暴雨而皇帝策免
徐防、尹勤之职,因而张禹感到很不安,上书请
求退职,皇帝改任他为太尉。四年,新野君生
病,皇太后亲自坐车到府中探望。张禹同司徒夏
勤、司空张敏共同上表说:“新野君身体欠安,
皇太后连续数日住在那裹,臣等实在感到惶恐害
怕。臣听说王者行动则先有所准备,停止则交戟
护卫,清理道路而后行,清理屋室而后住,离开
宫廷不过夜,这是因为注重宿卫。陛下体现出如
此深厚的淳孝,亲自负责医药,恩情发自内心,
但长久处在孤单的宫外,百官露天行动,这使议
论者很不安心。应该暂且还宫,上为宗庙社稷,
下为万国百姓。”他们连续上奏三次,坚持谏静,
于是皇太后便回到宫中。后来连年灾荒,官府库
藏空虚,张禹上疏请求纳入三年租税,用来帮助
郡国供给借贷。皇帝下诏同意了。五年,因阴阳
不和被策免。七年,在家中去世。朝廷派使者吊
唁哀祭。任命张禹的小儿子张曜为郎中。长子张
盛嗣位。
徐防字谒卿,沛国铨人。祖父徐宣,为讲
学大夫,教授王莽《易》。父亲徐宪,也继承了
徐宣的学业。
徐防少年时学习父亲传授的祖学,永平中,
被举为孝廉,被任命为郎。徐防外表矜持严肃,
应口对答十分可观,显宗认为他很特殊,特补任
他为尚书郎。掌管机要部门,周密小心谨慎,事
奉二帝,未曾有过过失。和帝时,逐渐迁为司隶
校尉,出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迁为少府、大
司农。徐防勤勉通晓政事,所在之处都有政绩。
十四年,拜为司空。
徐防认为《五经》距当时很久远,圣人的意
旨难以明白,应该做章句进行注释,用来使后代
学习者理解。他上疏说:“臣听说《诗》、《书》、
《礼》、《乐》,是由孔子确定的;章句的发明,由
子夏开始。此后各家分裂,各有不同的说法。漠
承接乱秦,经典荒废断绝,本文大略存在,但有
的没有章句。收拾整理缺少遗失,建立明经,广
博地征求儒术,开设太学。孔圣已经遥远,微妙
的旨意即将断绝,因此设立十四家博士,设立甲
乙科,用以鼓励学习者,目的是显示给人好恶,
改去坏的接近善的。伏见太学考试博士弟子,都
按照自己的理解解说,不研究家法,相互间私下
容忍隐藏,为奸邪之人打开了路子。每有策试,
便相互争论,议论纷纷,互相批评指责。孔子称
‘述而不作’,又说‘我还能赶上有缺文的史书’,
恨史官有所不知而不肯有所空缺。如今不依据章
句,妄自生出穿凿附会的说法,把尊师当作不
义,把臆想当作合理,轻慢儒家学术,并逐渐形
成习俗,实在不是诏书挑选人才的本意。改不淳
厚而顺从忠义,是三代的常道,专精务本,是儒
学首先提倡的。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科策试,应该
从各家章句,开列出五十道难题用以考试他们。
解释多的人为上第,引文明确的人为高说;如果
不依据先师,义有自相矛盾,都按照不正确加以
纠正。《五经》各取上第六人,《论语》不适宜进
行策试。虽然损失缺少比较久丫,但差不多还可
以纠正改变。”天子下诏书给公卿,一切都听从
徐防的建议。
十六年,徐防被任命为司徒。延乎元年,迁
为太尉,与太傅张禹参录尚书事,多次受到赏
赐,十分受优遇宠幸。
安帝即位,徐防因定策被封为龙乡侯。食邑
一千一百户。当年因发生灾祸怪异之事及寇贼而
被免去爵号,回到封国。凡是三公以下因灾祸怪
异而被免去爵号,是从徐防开始的。
徐防去世后,子徐衡该当继嗣爵位,但他将
封号让给了弟弟徐崇。几年后,因不得已,衹得
又出来接受了爵号。
张敏字伯达,河闲郑人。建初二年,被举
为孝廉,四次迁升,五年,担任尚书。
建初中,有人侮辱某人的父亲,他的儿子把
侮辱者杀死了,肃宗赦免他的死刑而且降旨饶恕
了他,从此以后便形成惯例。当时便将这些论议
确定下来,成为《轻侮法》。张敏上书辩论说:
“就《轻侮》之法而言,先帝的一切恩德,都没
有制成条文按照法律规定那样加以颁布。决定生
死之事,应该遵从古今之例,如同天气有四季之
分,有生长和死亡。如果开始宽容饶恕,制定成
固定的法律的话,那么是故意设立奸邪的萌芽,
助长犯罪的机会。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
使知之。,按照《春秋》大义,子不为父报仇,
就不是他父亲的儿子。然而法令不因此而为此减
轻刑罚的原因,是因为相互残杀的方式不能提
倡。现在假托道义的人得到减罪,对随便杀人的
人处理上有差别,使执法官吏得以设置奸巧伪诈
之法,这不是教导‘同类情况不可争议’的道义
方式。又《轻侮》之类,逐渐繁多滋生,甚至达
到四五百科,相互辗转观望,则又更加增多,很
难流传万代。臣听老师说:‘拯救过分华丽的文
风没有比质朴更好的办法。’因此高帝除去烦琐
苛刻的法令,制定约法三章。建初的诏书,有改
变从前的地方,可以下交三公、廷尉免除它们的
弊端。”他的建议被按下不提。张敏又上疏说:
“臣张敏蒙受恩德,特地受到提拔擢升,愚笨的
心中所不明白之处,迷惑的心意所不能理解之
处,实在不敢苟且随从众人的议论。臣伏见孑l子
流传经典,皋陶制定法律,追究他的本意,都是
想要禁止百姓做坏事。我不知道《轻侮》之法将
如何禁止?肯定不能使人民不相互轻慢,反而打
开相互杀害之路,执行法令的官吏又开始纵容他
们的奸邪和不正直。有议论的人说:‘公平法律
首先应当考虑活着的人。,臣愚蠢地认为天地之
本性,惟有人最宝贵,杀人者应该处死,这是三
代的通行制度。如今想要偏向活的人,反倒打开
了杀人之路,不使一个人死去,天下的人都要受
到伤害。记说:‘有利于一人而伤害百人,人民
离开此城。’春天出生而秋季凋零,遣是天道常
规。春天一种事物枯萎就是灾祸,秋天一种事物
繁华就是怪异。王者承顺天地之本性,顺应四时
之变化,效法圣人,遵从经典法律。希望陛下留
意百姓的,il,意,考察思虑利与害,广泛地让大家
讨论,这是天下人的幸事。”和帝听从了他的建
议。
九年,张敏被拜为司隶校尉。任职二年,迁
为汝南太守。他清静简约不烦琐,使用刑罚公正
平等,具有治理才能的名声。后因受牵连被免
职。延平元年,拜为议郎,又迁升为颖jl!太守。
永初元年,朝廷征拜他为司空,在位期间仅奉行
法律而已。任职三年,因病请求辞职,朝廷不同
意。六年春,行大射礼时,在陪席中倒下,于是
皇帝下策免去他的职位。他由此病情加重,在家
中去世
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他的六世祖胡
刚,清高而且有志气节操。平帝时,大司徒马宫
征辟他。正值王莽占居摄政,胡刚解去官服,悬
挂在府门后便离去,然后逃到交耻,隐居在屠夫
铺店之中。后来王莽失败,他便回到乡里。父胡
贡,是交吐都尉。
胡广少年丧父家中贫穷,亲自掌管家中的清
苦生活。长大后,跟随同辈人到郡裹做散吏。太
守法雄之子法真,从家裹来探望他的父亲。法真
很知人。正赶上年终应试,法雄让法真帮助他寻
求有才之人。法雄于是召集诸吏,法真自己到窗
后秘密占b察验,于是便指出胡广并告诉父亲这
是有才之人,于是胡广便被推选为孝廉。到京师
后,考试他的章奏,安帝认为胡广是天下第一
名。不久被拜为尚书郎,五次迁升后为尚书仆
射。
顺帝想立皇后,然而有四个贵人受宠,因而
不知将立谁为皇后,朝廷商议想要用抽签决定,
由神来选定。胡广与尚书郭虔、史敞上疏劝谏
说:“我见到韶书说因立皇后事大,所以谦虚而
不独自决定,想藉助抽签,由神灵解决疑难。典
籍所记,祖宗先前的典故,都从未有过。听从神
灵任凭筮术,就不必一定是贤人;即使是选得合
适,仍不是凭德行选上的。峻茂成形于自然,皇
后一定有奇物的形貌。应该从良家女子,选求有
德行的,德行相同则按年龄,年龄相同按相貌,
依据经典,按圣人的考虑决断。政令发出如同出
汗,出来便不能返回。韶文一下,天下都会见
到。臣任拾遣之职,忧虑深而且责任重,因此心
中焦虑,冒昧陈述给陛下。”皇帝采纳了他的意
见,因梁贵人是良家女子,于是定立为皇后。
当时尚书令左雄建议改变考察推举制度,限
定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儒学者考经学,文吏考章
奏。胡广又与史敞、郭虔上书辩论此事,说:
“臣听说君王把多见普施恩泽当作德,臣下把进
献可行者,废除不可行者当作忠。《书》上记载
考察疑难之事,同卿士共谋;《诗》中赞美先人,
有疑难之事同砍柴的人商议。国家有大的政事,
一定依据前人的训示加以讨论,向有经验的老臣
咨询,因此考虑不会失策,行动不会做错事。我
私下见到尚书令左雄议论郡中推举孝廉,都把年
龄限制在四十岁以上,诸位儒生考试章句,文吏
测试表奏。皇帝已下诏同意,又命臣等可以参与
商议。臣私下认为王命重大,记在篇章典籍之
中,应当使它像曰月那样高悬,刻在金石之上,
作为法则遗留给后世百王,施行万世。《诗》说:
‘天难以相信,衹有天子是不可改变的。’怎么能
不谨慎呢!因为依据才能选举,不拘束固定的礼
制。六奇策略,不是出自经学;郑、束阿的政
治,不一定非要章奏不可。甘罗、子奇受到重
用,他们的年纪同《礼记》上所说的‘四十曰
强,而仕’完全不同;终军、贾谊名声远扬,也
祇是在二十岁。汉承袭周、秦,参阅殷、夏以德
为祖以经为师,中门加杂王霸之道,圣明君主贤
良大臣,世代依此实现治理,贡举制度,没有被
改变革除的。如今因一位大臣的话,便削除改变
过去的典章,便利不明,大家心中不服。矫正不
直改变常规,是政治中很重要的内容,然而却不
访问台司,不同卿士商议。如果此事下移之后,
讨论者去除不同的意见,不同则朝廷失去它的便
利,相同则君王之言已被施行。臣愚蠢地认为可
以交给百官,比较同异,然后观看选择好坏,详
细摘取好的。冒昧地像瞎子一样胡乱说话,冒犯
天颜,希望陛下能接受。”皇帝没有听从。
当时陈留郡守的职位空着,尚书史敞等人推
荐胡广。他们说:“我们听说恩德是用来表明圣
贤,爵位是对成就的奖赏,‘用功绩多少明白地
考验,,是《典》《谟》所赞美的,‘天子、诸侯、
卿、大夫、士的五种服式及服装上的五种图案,,
是按上天所规定的品秩等级制定的,因此大臣竭
尽忠心,君王加厚他们的宠幸,举动不失德,下
属便会为之舍命。我们私下见到尚书仆射胡广,
行为真诚举止规矩,谦虚温雅,广见博闻,探究
深奥穷尽道理,《六经》典籍玄妙,旧章宪制,
没有不曾览阅的。性情柔和而不触犯礼义,文雅
有礼,忠贞的性情,担忧公家之事如同家事。不
因才能而骄傲,不自夸自己的功劳,小心翼翼周
到谨慎,行为没有过失疏漏。日夜勤勉,十几年
来,不倾心向外,不苟且为官。我们私下认为胡
广任尚书,勤劳曰久,后母年老,既然已蒙受选
拔照顾,应该以负责方圆千里之地的官职试用
他,匡正管理地方郡县。陈留是较近的郡,如今
缺少太守。胡广才智谋略深厚,完全可以去除烦
琐之事,希望能加以选择,整顿纲纪颓败的习
俗,使百姓有所约束遵守善道,有所鼓励和信
仰。”
胡广负责事务十年,出任济阴太守,因推举
官吏不符合实情而被免官。又任汝南太守,入朝
任大司农。汉安元年,迁为司徒。质帝崩,他代
李固为太尉,录尚书事。因制定策议立桓帝,封
为育阳安乐乡侯。后因病退位。又拜为司空,告
老退休。不久以特进征召拜为太常,迁为太尉,
因出现日食而被免官。又任太常,拜为太尉。
延熹二年,大将军梁冀被诛,胡广与司徒韩
縯、司空孙朗因不保卫宫廷而获罪,都免去死罪
减罪一等,削除爵位土地,免为庶人。后拜为太
中大夫、太常。九年,又拜为司徒。
灵帝立,他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重叉恢
复过去的封国。他以有病为由请求退职。正赶上
陈蕃被诛杀,他代为太傅,像过去一样负责总体
事物。
胡广当时年已八十,然而心思能力仍强盛。
继母在堂,他朝夕探望,身旁不设几杖,谈话时
不自称年老。到继母去世时,他办理丧事极尽哀
伤,遵守礼仪而没有过失。性情温柔谨慎朴素,
常常言语顺从表情恭敬。处理事情通达干练,明
确解释朝廷典章。虽然没有忠直之风尚,却常常
有补缺之增益。因此京师谚语有:“万事不理问
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到同李固定策,大议
不全,又与中常侍丁肃结亲,因此在当时受到讥
讽批评。
胡广在公台任职三十余年,共侍奉六位皇
帝,对他的礼遇任用都很优厚,每次退职告病,
以及免官退居故里,未满一年,便又升官进职。
共担任一次司空,两次司徒,三次太尉,又任太
傅他所征辟任命的人,都是天下名士。他与故
吏陈蕃、李咸共任三司。陈蕃等每次朝会,便声
称有病回避胡广,当时人们都赞扬他。年八十二
时,在熹平元年薨。朝廷派五宫中郎将持节捧策
书来赠给他太傅、安乐乡侯印绶,赠他东园梓木
棺材,谒者护卫丧事,在原陵赐给他坟墓,谧号
文恭侯,拜家中一人为郎中。故吏自公、卿、大
夫、博士、议郎以下数百人,都穿丧服守在灵柩
旁,直至下葬。汉兴以来,作为大臣享受如此厚
遇,还不曾有过。
起初,杨雄依据《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
官箴》,其中九箴亡佚缺少,后来涿郡崔驷及其
子崔瑗和临邑侯刘驹騌增补十六篇,胡广又续
作四篇,文章十分典雅美妙。于是他撰写全部目
录,为它们做解释,名叫《百官箴》,共四十八
篇。他其余所著诗、赋、铭、颂、箴、吊其解释
训诂,共二十二篇。
熹平六年,灵帝想念感慨旧臣的德行,于是
便画查瞳及太尉茎琼像在省内,诏议郎茵里为他
们作颂。
论曰:任爵对人来说是很重的,保全名节而
丧对于生是很大的。想念利禄用来企图生存的做
法,是仕子恒久的情怀;审察才能然后就官位,
是任职的常规。曲就事物则否定自己,直抒胸志
则触犯世俗,惧怕艰难则违背道义,舍身保全气
节则失去性命。总而言之,平路容易行进,艰险
之路则难以前行。因此从前之人明白谨慎自己所
得到的,在歧路之间迟迟不随意行进。如果使志
向施行而不受事物牵扯,面临生死而不苟且偷
生,后世之人又有什么可贬斥的呢?古人把欢宴
偷安作为警戒,难道不是指这几位吗?
赞日:邓、张担任太傅,无贬斥也无褒奖。
张敏匡正有疑问的律,徐防议论章句。胡公中
庸,掩饰情志表面恭顺。朝政虽得以治理,然依
据公正或许还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