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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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杜根字伯坚,颍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节,年十三入太学,号
奇童。京师贵戚慕其名,或遣之书,安不发,悉壁藏之。及后捕案贵戚宾客,安
开壁出书,印封如故,竟不离其患,时人贵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声。
根性方实,好绞直。永初元年,举孝廉,为郎中。时和熹邓后临朝,权在外
戚。根以安帝年长,宜亲政事,乃与同时郎上书直谏。太后大怒,收执根等,令
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执法者以根知名,私语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载出城
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宜城山
中酒家保。积十五年,酒家知其贤,厚敬待之。
及邓氏诛,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谓根已死,乃下诏布告天下,录其子孙。
根方归乡里,征诣公车,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谏太后归政,坐抵罪,
与根俱征,擢为尚书郎,并见纳用。或问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
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间,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知亲,
故不为也。”顺帝时,稍迁济阴太守。去官还家,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秀明,少好学,深明道术。延光中,中常侍樊丰、帝乳母王圣共谮皇
太子,废为济阴王。翊世连上书讼之,又言樊丰、王圣诬罔之状。帝既不从,而
丰等陷以重罪,下狱当死,有诏免官归本郡。及济阴王立,是为顺帝,司空张
晧辟之。晧以翊世前讼太子之废,荐为议郎。翊世自以其功不显,耻于受位,
自劾归。三公比辟,不应。尚书仆射虞诩雅重之,欲引与共参朝政,乃上书荐之,
征拜议郎。后尚书令左雄、仆射郭虔复举为尚书。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栾巴字叔元,魏郡内黄人也。好道。顺帝世,以宦者给事掖庭,补黄门令,
非其好也。性质直,学览经典,虽在中官,不与诸常侍交接。后阳气通畅,白上
乞退,擢拜郎中,四迁桂杨太守。以郡处南垂,不闲典训,为吏人定婚姻丧纪之
礼,兴立学校,以奖进之。虽干吏卑末,皆课令习读,程试殿最,随能升授。政
事明察。视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荆州刺史李固荐巴治迹,征拜议郎,守光禄大夫,与杜乔、周举等八人徇行
州郡。
巴使徐州还,再迁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赀产以祈祷。巴素
有道术,能役鬼神,乃悉毁坏房祀,剪理奸巫,于是妖异自消。百姓始颇为惧,
终皆安之。迁沛相。所在有绩,征拜尚书。会帝崩,营起宪陵。陵左右或有小人
坟冢,主者欲有所侵毁,巴连上书苦谏。时梁太后临朝,诏诘巴曰:“大行皇帝
晏驾有日,卜择陵园,务从省约,茔域所极,裁二十顷,而巴虚言主者坏人冢墓。
事既非实,寝不报下,巴犹固遂其愚,复上诽谤。苟肆狂瞽,益不可长。”巴坐
下狱,抵罪,禁锢还家。
二十余年,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辅政,征拜议郎。蕃、武被诛,
巴以其党,复谪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辞病不行,上书极谏,理陈、窦之冤。
帝怒,下诏切责,收付廷尉。巴自杀。子贺,官至云中太守。
刘陶字子奇,一名伟,颍川颍阴人,济北贞王勃之后。陶为人居简,不修上
节。所与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贵不求合;情趣苟同,贫贱不易意。同
宗刘恺,以雅德知名,独深器陶。
时,大将军梁冀专朝,而桓帝无子,连岁荒饥,灾异数见。陶时游太学,乃
上疏陈事曰:
臣闻人非天地无以为生,天地非人无以为灵,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宁。
夫天之与帝,帝之与人,犹头之与足,相须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称
号,袭常存之庆,循不易之制,目不视鸣条之事,耳不闻檀车之声,天灾不有痛
于肌肤,震食不即损于圣体,故蔑三光之谬,轻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
布衣,拾暴秦之敞,追亡周之鹿,合散扶伤,克成帝业。功既显矣,勤亦至矣。
流福遣祚,至于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轨,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
授国柄,使群丑刑隶,芟刈小民,雕敞诸夏,虐流远近,故天降众异,以戒陛下。
陛下不悟,而竞令虎豹窟于麑场,豺狼乳于春囿。斯岂唐咨禹、稷,益典朕虞,
议物赋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长吏,上下交竟;封豕长蛇,蚕食天下;货殖者
为穷冤之魂,贫馁者作饥寒之鬼;高门获东观之辜,丰室罗妖叛之罪;死者悲于
窀穸,生者戚于朝野:是愚臣所为咨嗟长怀叹息者也。且秦之将亡,正谏者诛,
谀进者赏,嘉言结于忠舌,国命出于谗口,擅阎乐于咸阳,授赵高以车府。权去
已而不知,威离身而不顾。古今一揆,成败同势。原陛下远览强秦之倾,近察哀、
平之变,得失昭然,祸福可见。
臣又闻危非仁不扶,乱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说,以消鼎雉之灾,周宣用申、
甫,以济夷、厉之荒。窃见故冀州刺史南阳朱穆,前乌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
正清平,贞高绝俗。穆前在冀州,奉宪操平,摧破奸党,扫清万里。膺历典牧守,
正身率下,及掌戎马,威扬朔北。斯实中兴之良佐,国家之柱臣也。宜还本朝,
挟辅王室,上齐七燿,下镇万国。臣敢吐不时之义于讳言之朝,犹冰霜见日,必
至消灭。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书奏不省。
时,有上书言人以货轻钱薄,故致贫困,宜改铸大钱。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学
能言之士。陶上议曰:
圣王承天制物,与人行止,建功则众悦其事,兴戎而师乐其旅。是故灵台有
子来之人,武旅有凫藻之士,皆举合时宜,动顺人道也。臣伏读铸钱之诏,平轻
重之议,访覃幽微,不遗穷贱,是以藿食之人,谬延逮及。
盖以为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夫生养之道,先食后货。是以先王
观象育物,敬授民时,使男不逋亩,女不下机。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
是言之,食者乃有国之所宝,生民之至贵也。窃见比年已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
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
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
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
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或欲因缘行诈,
以贾国利。国利将尽,取者争竞,造铸之端于是乎生。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
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万人夺之乎?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
民,使不饥之士,犹不能足无厌之求也。夫欲民殷财阜,要在纸役禁夺,则
百姓不劳饵足。陛掀圣灯,愍海内之忧戚,伤天下之艰难,欲铸钱齐货以救其敞,
此犹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用之不时,必至焦烂。
愿陛下宽锲薄之禁,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
视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
臣尝诵《诗》,至于鸿雁于野之劳,哀勤堵之事,每喟尔长怀,中篇而叹。
近听征夫饥劳之声,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四妇吟鲁之忧,始于此乎?见白驹之意,
屏营傍徨,不能监寐。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民众而无所食。群小竞进,秉国
之位,鹰扬天下,乌抄求饱,吞肌及骨,并释无厌。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
于板筑之间,投斤攘臂,登高远呼,使愁怨之民,响应云合,八方分崩,中夏鱼
渍。虽方尺之钱。何能有救!其危犹举函牛之鼎,絓纤枯之末,诗人所以眷袒
顾之,潸焉出涕者也。
臣东野狂暗,不达大义,缘广及之时,对过所问,知必以身脂鼎镬,为天下
笑。
帝竟不铸钱。
后陶举孝廉,除顺阳长。县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气力勇猛,能以死
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于是剽轻剑客之徒过晏等十余人,皆来应募。陶责其先
过,要以后效,使各结所厚少年,得数百人,皆严兵待命。于是复案奸轨,所发
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乐,思我刘君。何时复来,安此下民。”
陶明《尚书》、《春秋》,为之训诂。推三家《尚书》及古文,是正文字七
百余事,名曰《中文尚书》。
顷之,拜侍御史。灵帝宿闻其名,数引纳之。时,巨鹿张角伪托大道,妖惑
小民,陶与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连名上疏言之,曰:
圣王以天下耳目为视听,故能无不闻见。今张角支党不可胜计。前司徒杨赐
奏下诏书,切敕州郡,护送流民,会赐去位,不复捕录。虽会赦令,而谋不解散。
四方私言,云角等窃入京师,觇视朝政,鸟声兽心,私共鸣呼。州郡忌讳,不欲
闻之,但更相告语,莫肯公文。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
之同罪。
帝殊不悟,方诏陶次第《春秋》条例。明年,张角反乱,海内鼎沸,帝思陶
言,封中陵乡侯,三迁尚书令。以所举将为尚书,难与齐列,乞从冗散,拜侍中。
以数切谏,以权臣所惮,徙为京兆尹。到职,当出修宫钱直千万,陶既清贫,而
耻以钱买职,称疾不听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谏议大夫。
是时,天下日危,寇贼方炽,陶忧致崩乱,复上疏曰:
臣闻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缓声。窃见天下前遇张角之乱,后遭
边章之寇,每闻羽书告急之声,心灼内忍,四体惊竦。今西羌逆类,私署将帅,
皆多段颎时吏,晓习战陈,识知山川,变诈万端。臣常惧其轻出河东、冯翊,抄
西军之后,东之函谷,据厄高望。今果已攻河东,恐遂转更豕突上京。如是则南
道断绝,车骑之军孤立,关东破胆,四方动摇,威之不来,叫之不应,虽有田单、
陈平之策,计无所用。臣前驿马上便宜,急绝诸郡赋调,冀尚可安¨事付主者,
留连至今,莫肯求间。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关,北徙壶谷,冰解风散,
唯恐在后。今共存者尚十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
前斗生之计。西寇浸前,去营咫尺,胡骑分布,已至诸陵。将军张温,天性精勇,
而主者旦夕迫促,军无后殿,假令失利,其败不救。臣自知言数见厌,而言不自
裁者,以为国安则臣蒙其庆,国危则臣亦先亡也。谨复陈当今要急入事,乞须臾
之间,深垂纳省。
其八事,大较言天下大乱,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谗陶曰:“前张解事发,
诏书示以威恩,自此以来,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静,而陶疾害圣政,专言妖孽。
州郡不上,陶何缘知?疑陶与贼通情。”于是收陶,下黄门北寺狱,掠按日急。
陶自知必死,对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今反受邪谮,恨不与伊、吕同畴,
而以三仁为辈。”遂闭气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
及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凡百余篇。
时,司徒东海陈耽,亦以非罪与陶俱死,耽以忠正称,历位三司。光和五年,
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时太尉许<有彧>、司空张济承望内官,
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宾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纠边远小郡清修有惠
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诣阙陈诉,耽与议郎曹操上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
谓放鸱枭而囚鸾凤。”其言忠切,帝以让<有彧>、济,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
郎。宦官怨之,遂诬陷耽死狱中。
李云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学,善阴阳。初举孝廉,再迁白马令。
桓帝延熹二年,诛大将军梁冀,而中常侍单超等五人皆以诛冀功并封列侯,
专权选举。又立掖庭民女亳氏为皇后,数月间,后家封者四人,赏赐巨万。是时,
地数震裂,众灾频降。云素刚,忧国将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书,移副三府,
曰:
臣闻皇后天下母,德配坤灵,得其人则五氏来备,不得其人则地动摇宫。比
年灾异,可谓多矣,皇天之戒,可谓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岁,君期
一周,当有黄精代见,姓陈、项、虞、田、许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
之官。举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赏,宜应其实。梁冀虽持权专擅,糯流天下,
今以罪行诛,犹召家臣榏杀之耳。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高祖闻之,得无见非?
西钡列将,得无解体?孔子曰:“帝者,谛也。”今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
公行,政化日损,尺一拜用不经御省。是帝欲不谛乎?
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云,诏尚书都护剑戟送黄门北寺狱,使中常侍管霸与
御史廷尉杂考之。时,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帝
愈怒,遂并下廷尉。大鸿胪陈蕃上疏救云曰:“李云所言,虽不识禁忌,干上逆
旨,其意归于忠国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成帝赦朱云腰领之诛。今日杀
云,臣恐剖心之讥即议于世矣。故敢触龙鳞,冒昧以请。”太常杨秉、洛阳市长
沐茂、郎中上官资并上疏请云。帝恚甚,有司奏以为大不敬。诏切责蕃、秉,免
归田里;茂、资贬秩二等。时,帝在濯龙池,管霸奏云等事。霸诡言曰:“李云
野泽愚儒,杜众郡中小吏,出于狂戆,不足加罪。”帝谓霸曰:“帝欲不谛,是
何等语,而常侍欲原之邪?”顾使小黄门可其奏,云、众皆死狱中。后冀州刺史
贾琮使行部,过祠云墓,刻石表之。
论曰:礼有五谏,讽为上。若夫托物见情,因文载旨,使言之者无罪,闻之
者足以自戒,贵在于意达言从,理归乎正。曷其绞讦摩上,以衒沽成名哉?李云
草茅之生,不识失身之义,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于诛死而不顾,斯岂古
之狂也!夫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故说者识其难焉。
刘瑜字季节,广陵人也。高祖父广陵靖王。父辩,清河太守。瑜少好经学,
尤善图谶、天文、历算之术。州郡礼请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杨秉举贤良方正,及到京师,上书陈事曰:
臣瑜自念东国鄙陋,得以丰沛枝胤,被蒙复除,不给卒伍。故太尉杨秉知臣
窃窥典籍,猥见显举,诚冀臣愚直,有补万一。而秉忠谟不遂,命先朝露。臣在
下土,听闻歌谣,骄臣虐政之事,远近呼嗟之音,窃为辛楚,泣血涟如。幸得引
录,备答圣问,泄写至情,不敢庸回。诚愿陛下且以须臾之虑,览今往之事,人
何为咨嗟,天曷为动变。
盖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燿,关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
皆竞立胤嗣,继体传爵,或乞子疏属,或买儿市道,殆乖开国承家之义。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图》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
积闺帷,皆当盛其玩饰,冗食空宫,劳散精神,生长六疾。此国之费也,生之伤
也。且天地之性,阴阳正纪,隔绝其道,则水旱为并。《诗》云:“五日为期,
六日不詹”。怨旷作歌,仲尼所录。况从幼至长,幽藏殁身。及常侍、黄门,亦
广妻娶。怨毒之气,结成妖眚。行路之言,官发略人女,取而复置,转相惊惧。
熟不悉然,无缘空生此谤。邹衍匹夫,杞氏匹妇,尚有城崩霜陨之异;况乃群辈
咨怨,能无感乎!
昔秦作阿房,国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穷极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时令。促
以严刑,威以正法。民无罪而复入之,民有田而复夺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
奸情赇赂,皆为吏饵。民愁郁结,起入贼党,官辄兴兵,诛讨其罪。贫困之民,
或有卖其首级以要酬赏,父兄相代残身,妻孥相视分裂。穷之如彼,伐之如此,
岂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宝,而微行近习之家,私幸宦者之舍,宾客市买,
熏灼道路,因此暴纵,无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达道艺,而各正诸己,莫或
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罚也。惟陛下设置七臣,以广谏道,及开东序金滕史官
之书,从尧、舜、禹、汤、文、武致兴之道,远佞邪之人,放郑、卫之声,则政
致和平,德感祥风矣。臣悾々推情,言不足采,惧以触忤,征营慑悸。
于是特诏召瑜问灾咎之征,指事案经谶以对。势政者欲令瑜依违其辞,而更
策以它事。瑜复悉心以对,八千余言,有切于前,帝竟不能用。拜为议郎。
及帝崩,大将军窦武欲大诛宦官,乃引瑜为侍中,又以侍中尹勋为尚书令,
共同谋画。及武败,瑜、勋并被诛。事在《武传》。
勋字伯元,河南人。从祖睦为太尉,睦孙颂为司徒。勋为人刚毅直方。少时
每读书,得忠臣义士之事,未尝不投书而仰叹。自以行不合于当时,不应州郡公
府礼命。桓帝时,以有道征,四迁尚书令。延熹中,诛大将军梁冀,帝召勋部分
众职,甚有方略,封宜阳乡侯。仆射霍谞,尚书张敬、欧阳参、李伟、虞放、周
永,并封亭侯。勋后再迁至九卿,以病免,拜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
忄官等有罪免,夺封邑,因黜勋等爵。
瑜诛后,宦官悉焚其上书,以为讹言。
子琬,传瑜学,明占候,能著灾异。举方正,不行。
谢弼字辅宣,东郡武阳人也。中直方正,为乡邑所宗师。建宁二年,诏举有
道之士,弼与东海陈敦、玄菟公孙度俱对策,皆除郎中。
时,青蛇见前殿,大风拔木,诏公卿以下陈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闻和气应于有德,妖异生乎失政。上天告谴,则王者思其愆;政道或亏,
则奸臣当其罚。夫蛇者,阴气所生;鳞者,甲兵之符也。《鸿范传》曰:“厥极
弱,时则有蛇龙之孽。”又荧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谋乱,发于左右。不
知陛下所与从容帷幄之内,亲信者为谁?宜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闻“惟虺惟
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官闼,授立圣明,《书》云:“父子兄弟,罪
不相及。”窦氏之诛,岂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有如雾露之疾,陛
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孝和皇帝不绝窦
后之恩,前世以为美谈。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今以桓帝为父,岂得不以太后为母
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边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
孝道,何以济之!愿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凯风》慰母之念。
臣又闻爵赏之设,必酬庸勋;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
阿母宠私,乃享大封,大风雨雹,亦由于兹。又故太傅陈蕃,辅相陛下,勤身王
室,夙夜匪懈,而见陷群邪,一旦诛灭。其为酷滥,骇动天下,而门生故吏,并
离徙锢。蕃身已往,人百何赎!宜还其家属,解除禁网。夫台宰重器,国命所继。
今之四公,唯司空刘宠断断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
因灾异,并加罢黜。征故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并居政事,庶灾变可消,国
祚惟永。臣山薮顽暗,未达国典。策曰“无有所隐”,敢不尽愚,用忘讳忌。伏
惟陛下裁其诛罚。
左右恶其言,出为广陵府丞。去官归家。
中常侍曹节从子绍为东郡太守,忿疾于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狱中,时
人悼伤焉。初平二年,司隶校尉赵廉讼弼忠节,求报其怨魂,乃收绍斩之。
赞曰:邓不明辟,梁不损陵。慊慊栾、杜,讽辞以兴。黄寇方炽,子奇有识。
武谋允臧,瑜亦协志。弼忤宦情,云犯时忌,成仁丧己,同方殊事。
译文:
杜根字伯坚,颖川定陵人。
父杜安,字伯夷,年少有志向和气节,年十三入太学,号称奇童。
京师贵戚仰慕他的名望,有人写信给他,杜安不拆开看,而是全都藏在壁中。
后来查处贵戚宾客,杜安打开夹墙取出书信,印封如故,倒没有受到牵连,当时人都敬重他。
位至巴郡太守,有很好的政绩。
杜根生性方正实在,急躁耿直。
永初元年,被举为孝廉,任郎中。
当时和熹邓后临朝,权力都在外戚手中。
杜根认为安帝已经成年,应该亲自掌管政事,于是便与同时为郎者上书直谏。
太后大怒,收押杜根等,命令将他们装在绢制袋中,摔死在殿上。
执法者因杜根是知名人士,私下告诉行刑者不要太用力,乏后载出城外,杜根苏醒过来。
太后派人察看,杜根于是装死三天,眼中生了蛆,纔得以逃生,在宜城山中做酒保。
过了十五年,酒家知道他是个贤者,待他很不错。
到邓氏被诛,皇帝左右的人都说杜根等人的忠心。
皇帝说杜根已经死了,于是便下诏布告天下,录用他的子孙。
杜根这纔返回乡里,征诣公交车,拜为侍御史。
起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也劝太后还政于帝,被定罪,现在与杜根一同被召,提升焉尚书郎,都被任用。
有人问杜根说:“从前遇到大祸,天下之人都知道你正确,了解你的人也不少,何必如此自苦?”杜根说:“周旋于民间,不是藏身之处,万一被发现,殃及知情者及亲人,所以不这样做。”顺帝时,逐渐升至济阴太守。
他弃官还家,年七十八时去世。
翊世字季明,年少好学,深明道术。
延光中,中常侍樊丰、皇帝乳母王圣一同说皇太子的坏话,使皇太子被废为济阴王。
翊世接连上书责难,又说樊丰、王圣诬告之事。
皇帝不听,而樊丰等人陷害他而获重罪,下狱当死,皇帝又下诏让他免官归本郡。
到济阴王立为皇帝,即顺帝,司空张皓召翊世为官。
张皓因翊世以前为太子被废之事争辩,所以推荐他为议郎。
翊世因他的功劳未受到表彰,以接受职位为耻,因而自己弹劾自己而回乡。
三公接连征辟,他都不应。
尚书仆射虞词十分器重他,想推荐他并与他共同参议朝政,于是便上书举荐他,征拜焉议郎。
后来尚书令左雄、仆射郭虔又推举他为尚书。
在朝中他严肃认真,百官都很敬重他。
乐巴字叔元,魏郡内黄人。
喜好道家理论。
顺帝时以宦者身份在掖庭任职,补黄门令,但这并非他所喜好。
他生性质朴耿直,博览经典,虽任中官,却不与诸常侍结交。
后阳气通畅,请求退隐,反被提升为郎中,四次迁升至桂阳太守。
他因此郡地处南部边陲,不懂典训,于是便为吏民制定婚丧之礼,兴立学校,用以鼓励嘉奖他们。
即使是骨干官吏或职位很低的,也都命令他们习读,按程序进行考核,按能力才干升官授职。
他明察政事。
任职七年,以病请求辞官。
剂州刺史李固推荐乐巴的政绩,朝廷征拜他为议郎,守光禄大夫,与杜乔、周举等人人巡行州郡。
乐巴出使徐州归来,再迁至豫章太守。
郡中多山神水怪之说,百姓常破费钱财祈祷。
乐巴平素便有道术,能役使鬼神,于是便全部毁坏掉庙宇,剪除奸巫,于是妖异自行消除。
百姓开始很害怕,但最终都安下心来。
乐巴被迁为沛相。
他所任之处,都有政绩,因此被征拜为尚书。
正遇上皇帝去世,营建宪陵。
陵左右有的地方有百姓的坟冢,主管者想毁坏侵占,乐巴接连上书苦谏。
当时是梁太后临朝,下诏责问乐巴说:“大行皇帝晏驾有日,选择陵园,力求简省,茔域所至,纔二十顷地,而乐巴却谎称主管者损人冢墓。
既然不属实,便不再回复,乐巴却仍坚持他的愚蠢,又上书诽谤。
如果任他肆意妄为,今后就更不好管教了。”乐巴因此入狱,被判罪,禁锢于其家乡。
二十多年后,灵帝即位,大将军实武、太傅陈蕃辅政,征拜乐巴为议郎。
陈蕃、实武被诛,乐巴因是他们的同党,故又被贬为永昌太守。
他以功自我弹劾,称病不去,并上书力谏,辩白陈、窦的冤屈。
皇帝大怒,下诏痛责他,收押于廷尉。
乐巴自杀。
乐巴子乐贺,官至云中太守。
刘陶字子奇,一名伟,颖川颖阴人,济北贞王刘勃的后代。
刘陶为人宽和,不拘小节。
所交之友,必是志同道合之人。
若喜好不同,即使是富贵之人也不求苟同;但若情趣相投,即使是贫贱之士也不改变。
他的同宗刘恺,以雅德闻名,对刘陶十分器重。
当时大将军梁冀掌朝政,而桓帝又无子,加上连年饥荒,灾异多次出现。
刘陶当时游学太学,于是上疏陈述说:臣听说没有天地则人没法生存,天地若无人则没有灵,所以皇帝非民不立,民无皇帝则不得安宁。
天与帝,帝与民,如同头与足一般,相互依赖而行。
臣想陛下年富德盛,中天稻号,继承常存之福,遵循不改之制,眼不见征战之事,耳不阅兵车之声,天灾也不会对陛下产生肌肤之痛,地震日月食都不会伤损圣体,所以陛下轻视三光之差误,不在意上天的愤怒。
臣回想高祖起兵,由布衣开始,承暴秦之敝,追亡周之鹿,聚散扶伤,终成帝业。
功劳显赫,但也十分辛勤。
福运流传,直至陛下。
陛下既然不能增加先辈的功绩光辉,却忽视了高祖的辛勤,随意出让权威,委授国柄,使得那些邪恶的宦官伤害小民,残害诸夏,肆虐遍及远近,所以上天降下众多怪异现象,以警告陛下。
陛下不醒悟,而且竟让虎豹在麂场作窟,豺狼产于春囿。
这哪里是唐尧呼唤禹、稷,益掌管山林湖泊,议物赋土与众民之意呢?又如今的牧守长吏,上下相争;贪婪残暴者蚕食天下;商人成为冤魂,贫者成为饿鬼;官宦有杀身之祸,富豪负叛逆之罪;死者悲伤于坟墓,生者忧愁于人间。
这些就是愚臣常常焉之叹息的。
而且在秦将灭亡之时,正谏之士被诛,阿谀之人受赏,好言止于忠臣之舌上,国命出于谗人之口,使间乐擅权于咸阳,赵高被授为车府令。
权离开自己却不知道,威离于自身却连看都不看。
古今一理,成败同理。
愿陛下远看强秦之灭亡,近察哀帝、平帝之变动,得失昭然若揭,祸福明明白白。
臣又听说危机只能靠仁政来扶助,动乱只能靠智者来拯救,所以武丁得到传说,以消除雉登鼎之灾,周宣王任用申、甫,以赈济夷、厉的灾荒。
臣以为冀州刺史南阳朱穆,前乌桓校尉、臣同郡李膺,都公正廉明,德操高尚不同凡俗。
朱穆先前在冀州,奉命行事,摧破奸党,万里澄清。
李膺历任牧守,正身率下,后来掌管军队,扬威朔北。
这些的确是中兴的良臣,国家的柱石。
应让他们回到朝中,扶助王室,上齐七曜,下镇万国。
臣敢于吐露不合时宜之义于拒谏乏朝,犹如冰霜见日必被消灭。
臣起初以天下之人为可悲,如今天下也以臣的愚蠢和不明智为可悲了。
书上奏之后没有回音。
当时有人上书说人们因钱的分量轻,所以贫困,应该改铸大钱。
此事下交四府群僚及太学能言善辩之士。
刘陶上书议道:圣王承天之命统治万物,规定人们的行为举止,建立功劳则众人乐从其事,有了战事则军队愿随其行。
所以修灵台有主动服役之民,武旅有喜悦之士,都是因举动符合时宜,行动顺从人心。
臣伏读铸钱之诏书,平抑轻重之议,访察幽远深微,不遗失穷贱之人,所以食菜之人,错谬也将受牵连。
或许有人认为如今的忧患,不在于钱之轻重,而在于百姓饥饿。
生养之道,先吃饱而后从事贸易。
所以先王观察万象哺育万物,绝不延误农时,使得男子不离开耕地,女子不下织机。
所以君臣之道得以畅行,圣王之路的教化得以遍及。
由此而言,食物乃是国家的宝物,百姓最宝贵的东西。
臣私下见到这几年来,庄稼都被蝗螟吃尽,所有织物都被公私之用用光了,所着急的是早晚的食物,所愁的是无休止的劳役,怎能说钱货的厚薄,铢两的轻重呢?即使当今的砂砾都化为南金,瓦石都变为和氏之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即使皇羲纯厚之德,唐虞之文明,仍不能保障宫肉之用。
或许百姓可以百年无钱,但不可一日受饥饿,所以食物是最急迫的。
议论之人不知农耕之本,只知多说铸钱的便利,有人想因此进行欺诈,占国家的便宜。
国家的利益将无,占便宜的人相互竞争,铸造大钱的主张便开始产生。
万人铸造,一人夺取尚且供应不够,更何况如今是一人铸造,万人争夺呢?即使是以日月为炭,万物为铜,役使不食之民和不饥之士,仍不能满足没完没了的索求。
想要使百姓富足,关键在于停止劳役禁止掠夺,则百姓就会不过分辛劳而富足。
陛下圣德,怜悯海内百姓之忧愁,哀伤天下之人的艰难,想要铸钱聚财以挽救他们的衰败,这就如同把鱼养在开水锅中,让乌栖息在烈火之上。
水与树木本是鱼鸟所依靠的,用的不合适,必导致它们被烧焦烫烂。
希望陛下放宽刻薄之禁,排斥冶铸之议,倾听民众的声音,询问路上老人的忧苦,枧三光的文耀,察山河之崩竭。
天下之心,国家大臣曾经读《诗经》,读到鸿雁于野之劳,伤感建筑之劳,每每都长叹不已,读到中间便感叹良多。
近来听到征夫饥劳之声,比歌中谈到的更甚。
所以追想匹夫匹妇低吟鲁之忧患,也许就是由此开始的吧?见圣人之意,彷徨不安,夜不能寐。
在下思念当今地虽广大却不能耕种,百姓众多却没有食物。
小人竞进,掌国家大权,飞扬跋扈,乌钞求饱,吞肌及骨,噬食无厌。
臣实在担心突然之间有役夫穷匠,从筑墙工程中起事,投斧挥臂,登高速呼,使得愁苦怨恨之民,响应会集,八方分崩,中原像鱼腐一般溃坏。
即使铸一尺见方之钱,能有什么用处!它的危险就如同举起大鼎挂在细细的枯草末端,这就是诗人为之留恋回顾,为之潸然泪下的原因。
臣东野狂妄昏暗不明,不懂大义,趁广及之时,回答超过所问,知道定会遭到处罚,被天下之人讥笑。
皇帝最终没有同意铸钱。
后来刘陶被举为孝廉,任顺阳长。
县里有许多奸猾之辈,刘陶到任后,招募吏民中有气力且勇猛的人,能奋不顾身的,不管是否亡命之徒及奸邪之人,于是身手灵敏的剑客如过晏之徒等十多人,都来应召。
刘陶指责他们先前的过错,要求他们立功赎罪以观后效,命他们集结与他们关系好的少午,得到敷百人,都持武器等待命令。
于是追查案件,破案如有神助。
因病被免职,吏民思念并为他作歌说:“快快不乐,因思念我们的刘君。
君何时再来,安抚这里的百姓。”刘陶通晓《尚书》、《春秋》,为之作注释。
推究三家《尚书》及古文,校正文字七百多处,名曰《中文尚书》。
不久,被拜为侍御史。
灵帝早就听说他的名声,多次延请他。
当时巨鹿张角假托大道,诱惑百姓,刘陶与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联名上疏谈及此事,说:“圣王以天下之入耳目作为枧听,所以能什么都听见看见。
如今张角的党徒不可胜数。
前司徒杨赐奏请下诏,切责州郡,护送流民,正赶上杨赐离位,不再逮捕。
即使赶上赦令,也图谋不解散。
四处私下传言,说张角等私入京城,窥伺朝政,乌声兽心,私下互相响应。
州郡忌讳,不想上报,只是相互传告,不肯明说。
应该公开下诏,以厚礼招募张角等,赏赐国土。
有敢逃避的,与他们同罪。”皇帝仍不醒悟,将要诏命刘陶编定《春秋》条例。
第二年,张角反叛,海内鼎沸,皇帝想起刘陶的话,便封他为中陵乡侯,三迁至尚书令。
由于他所推荐的人即将担任尚书,不愿与之同列,便乞求任闲散之职,拜为侍中。
由于他多次痛切劝谏,使权臣们感到害怕,被迁徙为京兆尹。
到任后,应当付出修宫钱千万,刘陶已经很清贫了,而且又以以钱买职为耻,所以声称有病而不管事。
皇帝一直很器重刘陶的才能,原谅了饱的过失,征拜他为谏议大夫。
当时天下一天比一天混乱,寇贼势力正强盛,刘陶担心时局大乱,于是又上疏说:“臣听说如果事情紧迫则不能平静地说话,心中痛苦则不能从容。
臣先前遇到张角之乱,后又遭到边章的侵犯,每次听到羽书告急,心内焦急,四肢战栗。
如今西羌叛逆之人,私自任命将帅,大多是段颊时期的官吏,通晓战阵,熟悉山川地形,万般狡诈。
臣经常担心他们随时出击河东、冯翊,抄西军后路,东到函谷,据险高望。
现在果然开始进攻河东,恐怕他们转而进攻上京。
如此则南道断绝,车骑之军孤立,关东各地之人被吓破了胆,四方动摇,威之不来,叫之不应,虽有田单、陈平所出的那样的计策,也没有什么用。
臣先前急切上疏议事,希望立刻停止各郡赋调,或许还可以平安。
事情交给承办者以后,至今无人肯过问。
如今三郡之民都已奔走逃亡,南出武关,北迁壶谷,像冰化风散,惟恐落在后面。
如今尚存的仅为十分之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众只有逃走求生之心,却役一点向前以求生的心思。
西部的进犯者逐渐向前,距我军营近在咫尺,胡骑已经到了各皇陵。
将军张湿,天性英勇,然而主帅日夜催促,军队又无后援,一旦失利,无人救援。
臣自知说多了不受欢迎,但却又继续进言的原因,是认为国家安定则臣受其福,国家危难则臣受其害。
谨再陈说当今重要之事八件,请陛下在片刻空闲之时考虑接纳。”所谓八事大意是说天下大乱,都是因为宦官的缘故。
宦官们感到事情紧迫,于是一同诽谤刘陶说:“先前张角事发,朝廷下诏以示威严恩泽,自此以来,各个悔改。
现在四方安定,而刘陶却批评损害圣明朝政,专门谈论妖孽之事。
州郡不上报,刘陶如何得知?我们怀疑刘陶与贼私通。”于是将刘陶逮捕,收押在黄门北寺狱中,拷问追查一天比一天急迫。
刘陶自知必死无疑,于是对使者说:“朝廷先前封臣时说什么?如今却遭奸人陷害。
恨只恨不能与伊尹、吕尚同类,与微子、箕子、比干为伍。”于是绝气而亡,天下人为之痛惜。
刘陶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以及上书议论当时之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共百余篇。
当时司徒束海陈耽,也与刘陶一同含冤而死。
陈耽以忠正著称,历任三司。
光和五年,朝廷下诏命公卿依民间歌谣举报刺史、二千石中蠹害百姓之人。
当时太尉许馘、司空张济巴结内官,收受货物贿赂,那些宦者子弟宾客,虽然贪脏枉法,却都不敢过问,反而凭空捏造边远小郡清修有政绩的官员二十六人有罪。
吏民到朝廷来申诉,陈耽与议郎曹操上奏说:“公卿所报,大都偏向他们的亲友,所谓放鸥枭而囚鸾凤。”他们的言语十分忠恳,皇帝因此责怪许馘、张济,所以各个因谣传而被征来的都被拜焉议郎。
宦官们都怨恨他们,于是诬陷陈耽并使他死在狱中。
李云字行祖,甘陵人。
他生性好学,通晓阴阳之学。
最初被举为孝廉,二次迁升至白马令。
桓帝延熹二年,大将军梁冀被诛,而中常侍单超等五人都以诛除梁冀而有功并封列侯,专掌挑选举荐之权。
又立掖庭民女毫氏为皇后,数月之间,皇后家受封者四人,赏赐数万。
当时地震多次并导致地裂,各种灾害不断。
李云平素刚烈,对国家的危难感到担忧,心中难以忍受,于是公开上书,并将副本也上交三府,说:“臣听说皇后为天下母,德配坤灵,得到合适的人则五征降临,相反则地动官摇。
这些年的灾异可算是够多的了,皇天的警告,可以说是很周至了。
从高祖受命,到现在已三百六十四年,陛下即位已有一年,应有魏氏出现,姓陈、项、虞、田、许的人,不能让他们居太尉、太傅等掌管兵权之职。
此等大事,不可不慎。
论功行赏,应与其功绩相符。
梁冀虽然专权,肆虐天下,如今因罪被诛,如召家臣扼杀而已。
然而乱封谋臣万户以上,要是高祖听到了,能不生气吗?西北诸将,能不解体吗?孔子说:‘帝,就是仔细的意思。
’如今官位错乱,小人因谄媚而晋升,贿赂公衍,政化日益受到损害,诏策任用也不经过皇帝过目。
难道皇帝不想明察吗?”皇帝得到奏本后大怒,命有司逮捕李云,诏命尚书都护持剑戟送他到黄门北寺狱,派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共同拷问。
时弘农五官掾杜众悲伤李云因忠谏而获罪,上书愿与李云同日死。
皇帝更加生气,于是将他们都交廷尉审理。
大鸿胪陈蕃上疏救助李云说:“李云所说之事,虽然莽撞,违背皇上旨意,他的心意却是忠于国家。
昔日高祖容忍周昌不避忌讳的进谏,成帝赦免朱云杀头之罪。
今日杀李云,臣恐怕世上又出现类似剖比干之心之事而产生的那样的议论。
所以纔敢触犯龙颜,冒死请求。”太常杨秉、洛阳市长沐茂、郎中上官资共同上疏替李云请求。
皇帝更加生气,有司上奏认为他们对皇帝大不敬。
朝廷下诏痛责陈蕃、杨秉,免去官职遣回乡里;沐茂、上官资被贬官品二等。
当时皇帝在濯龙池,管霸奏报李云等人之事。
管霸机智地说:“李云是个野泽愚儒,杜众是个郡中小吏,出于狂憋,不值得加罪。”皇帝对管霸说:“皇帝不想明察,这是什么话,难道常侍想要原谅他们吗?”回头让小黄门接受他的奏请,李云、杜众都死在狱中。
后冀州刺史贾琮出巡,路过祭祀李云的墓碑,并刻石表彰他。
论曰:礼制有五谏,以讽谏为上。
至于托物见情,藉文章传达旨意,使言者无罪,闻者自戒,贵在于意明言从,理归于公正。
为什么他们要直言上谏,难道是为了沽名钓誉吗?李云草野之臣,不知失身之义,于是便公开上书给皇帝,传示三公,直至处死而不顾,这岂不是古之狂者吗!皇帝未加以信任便进谏,则会被认为是诽谤,所以说者知道这里的困难。
刘瑜字季节,广陵人。
高祖父广陵靖王。
父刘辩,任清河太守。
刘瑜少好经学,尤其擅长图谶、天文、历算之术。
州郡以礼相请而他都未接受。
延熹八年,被太尉杨秉举荐为贤良方正,到了京师,上奏书陈述说:臣刘瑜自知是束国鄙陋之人,只因为是高祖后裔,蒙恩受职,没有服兵役。
故太尉杨秉知道臣了解典籍,有幸被任用,的确是希望臣以愚直,对朝政稍有补益。
而杨秉尽忠不久,遇早去世。
臣在下方,听闻歌谱,骄横之臣肆虐之事,远近嗟叹之声,十分痛苦,泣血涟如。
侥幸得以录用,备答圣问,尽情书写,不敢马虎。
诚心希望陛下能留心片刻,阅览古今之事,人们为何咨嗟,上天为何动荡变异。
诸侯之位,上法二十入宿,光芒耀眼,关系到盛衰之事。
如今宦官邪恶,接连分封,都争立后嗣,继位传爵,有的立远支焉嗣,有的买儿为嗣,完全违背开国承家之义。
古时天子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图》授嗣,正在九房。
如今美人充满闰帷,都要盛装美饰,无事之人充斥深宫,劳散精神,生长六种疾病。
这对国家是浪费,对民众是祸害。
况且天地之性,阴阳相成为正道,如连其道,则水旱并行。
《诗》云:“五日为期,六日不至。”怨女旷夫之歌,仲尼所录。
况且从幼至长,幽藏而死。
又常侍、黄门,也多娶妻。
怨恨之气,变成灾祸。
路上人言,官府强征民女,取走又重新安置,转相惊扰恐惧。
如果不是这样,无缘无故不会生出这种批评来。
邹衍匹夫,杞氏匹妇,尚且还有城毁降霜的怪异现象;何况这么多人抱怨,能不感动上天吗!昔日秦建造阿房宫,国中增添了许多受刑罚之人。
如今宫舍增多,极尽奇异精巧,掘山挖石,不讲季节。
用严刑督促,以法令相威胁。
百姓无罪却把他们抓起来,百姓有田地的又把它夺走。
州郡官府,各自拷问事实,藉奸情索求贿赂,都成为贪吏的借口。
民怨沸腾,相继加入贼党,于是官府兴兵,讨伐他们。
贫困之民,有的出卖他们的首级来求得赏金,父兄相互残害自身,妻子儿女眼睁睁地分离。
如此贫困,又如此讨伐,怎能不让人痛心呢!又陛下以皇帝之尊,神器之宝,却微行至亲近狎者之家,私下驾幸宦者之舍,宾客商人,气焰嚣张,由此十分放纵,无所不容。
现今三公在位,都是道艺精通,却只各自端正自己,却没有去匡正朝廷,不是不聪明,而是怕死及披处罚。
希望陛下设置七臣,以广开谏诤之道,以及开东西厢金滕史官之书,遵循尧舜禹汤文武中兴之道,疏远邪恶之人,远离郑卫之声,则政治将会平和,祥风就会来到。
臣诚恳之情,言不足以采纳,害怕触犯龙颜,所以十分惶惑恐惧。
于是朝廷特召问刘瑜灾异之征兆,指事按照经谶答对。
执政者想让刘瑜回答时闪烁其词,而改谈其它事情。
刘瑜重又全心全意对答,共八千余言,有些与目前情况非常贴切,但皇帝最后并未采纳。
朝廷拜他为议郎。
皇帝去世后,大将军窦武想要大肆诛除宦官,于是请刘瑜任侍中,又任侍中尹勋为尚书令,共同谋划。
到窦武失败,刘瑜、尹勋一同被杀。
此事在《窦武传》中。
尹勋字伯元,河南人。
他的从祖尹睦焉太尉,尹睦孙尹颂为司徒。
尹勋为人刚毅正直。
年少时每次读书,读到忠臣义士之事,每每放下书仰天叹息。
自认为与当时不合,所以不接受州郡公府的任命。
桓帝时,他因有德操而被征召,四次迁升至尚书令。
延熹中,朝廷诛大将军梁冀,皇帝召尹勋委任各种官职,他做得很有方略,被封为宜阳乡侯。
仆射霍请,尚书张敬、欧阳参、李伟、虞放、周永,一同封为亭侯。
尹勋后来升至九卿,因病免官,拜为侍中。
八年,中常侍具瑗、左倌等因有罪被免官,取消封邑,因此尹勋的爵位也被免。
刘瑜被诛后,宦官将他所上之书都焚烧掉,当作谎言处理。
刘瑜子刘琬,继承刘瑜家学,明晓占卜吉凶,能预知灾异。
被举为方正,但未接受。
谢弼字辅宣,束郡武阳人。
正直公正,被乡邑推为宗师。
建宁二年,朝廷下诏推举有道之士,谢弼与束海陈敦、玄菟公孙度都来应对,同被授为郎中。
当时前殿出现蛇,大风将树连根拔起,皇帝下诏命公卿以下陈述政策得失。
谢弼上书说:臣听说畅和之气与有德相应,妖邪怪异因政治有失误而产生。
上天谴责,则王者思考自己的过失;政道如果有不周全之处,那么奸臣应当受到惩罚。
蛇是阴气所生,鳞是甲兵之象。
《鸿范传》说:“如果极弱,时常会有蛇龙之灾出现。”又,荧惑守亢,徘徊不去,当有近臣谋反,就发生在皇帝左右。
不知陛下帷幄之内,谁是亲信之人。
应该赶快贬斥废黜,以消除灾害。
臣又听说“虺蛇之类,是女人之灾祥之物”。
皇太后制定宫中规矩,助圣明天子,《尚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实氏被诛,怎能牵连太后?幽禁冷宫,愁感天心,倘若因此而死,陛下有什么脸面见天下之人呢?从前周襄王不能恭敬地侍奉母亲,导致戎狄都要来讨伐。
孝和皇帝不忘窦后之恩,前世传为美谈。
按礼为人之后就要尽人子之礼,如今陛下以桓帝为父,怎能不把太后当作母亲呢?《援神契》上说:“天子孝顺,四夷和平。”如今边境日益紧张,战争四起,如果不用孝道,能用什么来拯救呢!希望陛下仰慕虞舜蒸蒸之孝,低头思念《凯风》慰母之心。
臣又听说设立爵位,一定要奖励有功之人;开国继业,不要任用小人。
如今功臣长时间被疏远,未曾赏爵封官,阿母宠幸享受大的封赏,所以大风大雨冰雹也因此而发生。
太傅陈蕃,辅佐陛下,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不懈怠,反而被一群邪恶之人所陷害,一朝被杀。
刑罚之酷,震惊天下,那些他的门生故吏,都受到禁锢流放而离去。
陈蕃人已去世,就是用一百个人也赎不回来!应该释放他的家属,解除禁令。
至于台宰重位,国命所系。
现今四公,只有司空刘宠忠诚如初,其它都是白吃饭并招致他人入侵之人,肯定会有鼎翻食物撒落那样的凶事发生。
陛下可以藉着灾异的出现,一同加以罢剿。
召前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一同管理政事,或许可以消除灾变,国运永存。
臣山野之民顽劣不明,不通国典。
朝廷策说“不要隐瞒”,所以怎敢不尽愚忠,忘忌讳。
希望陛下依照情形加以诛罚。
皇帝近臣讨厌他,使他出任广陵府丞。
他辞官回家。
中常侍曹节从子曹绍任东郡太守,十分痛恨谢弼,于是以别的罪名收捕拷打他,使他死在狱中,当时人都悼念他并很感伤。
初平二年,司隶校尉赵谦上陈谢弼的忠诚,请求为他平反,于是朝廷把曹绍斩了。
赞曰:邓不还政,梁不损陵。
不满足的乐、杜,讽刺之辞因他们而起。
黄寇正强盛,子奇有见识。
武谋求消灭宦官,刘瑜也与他有相同志向。
谢弼触怒宦官,李云犯了时忌。
成就仁而丧失自己,方式相同但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