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郑孔荀列传第六十

作者:范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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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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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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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412字

原文:


郑太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司农众之曾孙也。少有少略。灵帝末,知天下将


乱,阴交结豪杰。家富于财,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名闻山东。


初,举孝廉,三府辟,公车征,皆不就。及大将军何进辅政,征用名士,以


公业为尚书待郎,迁待御史。进将诛阉官,欲召并州牧董卓为助。公业谓进曰:


“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厌。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


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


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又为陈时务之所急数事。进不能用,乃弃官去。谓颍


川人旬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进寻见害,卓果作乱。公业等与侍中伍琼、卓长史何颙共说卓,以袁绍为勃


海太守,以发山东之谋。及义兵起,卓乃会公卿议,大发卒讨之,群僚莫敢忤旨。


公业恐其众多益横,凶强难制,独曰:“夫政在德,不在众也。”卓不悦,曰:


“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公业惧,乃诡词更对曰:


非谓无用,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如有不信,试为明公略陈其要。今山东


合谋,州郡连结,人庶相动,非不强盛,然光武以来,中国无警,百姓优逸,忘


战日久。仲尼有言:“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其众虽多,不能为害。一也。明


公出自西洲,少为国将,闲习军事,数践战场,名振当世,人怀慑服。二也。袁


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


吹生。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临锋决敌,非公之俦。三也。山东之士,素乏


精悍。未有勇贲之勇,庆忌之捷,聊城之守,良、平之谋,可任以偏师,责以成


功。四也。就有其人,而尊卑无序,王爵不如,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


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进退。五也。关西诸郡,颇习兵事,自顷以来,数与羌


战,妇女犹戴戟操矛,挟弓负矢,况其壮勇之士,以当妄战之人乎!其胜可必。


六也,且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有并、凉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义从、西


羌八种,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七也。又明公将帅,皆中


表腹心,周旅日久,恩信淳著,忠诚可任,智谋可恃。以胶固之众,当解合之势,


犹以烈风扫彼枯叶。八也。夫战有三亡,以乱攻理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


顺者亡。今明公秉国平正,讨灭宦竖,忠义克立。以此三德,待彼三亡,奉辞伐


罪,谁敢御之!九也。东州郑玄学该古今,北海邴原清高直亮,皆儒生所仰,群


士楷式。彼诸将若询其计画,足知强弱。且燕、赵、齐、梁非不盛也,终灭于泰;


吴、楚七国非不众也,卒败荥阳。况今德政赫赫,股肱惟衣,彼岂赞成其谋,造


乱长寇哉?其不然。十也,若其所陈少有可采,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


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


卓乃悦,以公业为将军,使统诸军讨击关东。或说卓曰:“郑公业智略过人,


而结谋外寇,今资之士马,就其党与,窃为明公惧之。”卓乃收还其兵,留拜议


郎。


卓既迁都长安,天下饥乱,士大夫多不得其命。而公业家有余资,日引宾客


高会倡乐,所赡救者甚众。乃与何颙、荀攸共谋杀卓。事泄,颙等被执,公业脱


身自武关走,东归袁术。术上以为杨州刺。未至官,道卒,年四十一。


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七世祖霸,为元帝师,位至侍中。


父宙,太山都尉。


融幼有异才。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


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语门者


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


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


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坐中以告炜。炜曰:“夫人小


而聪了,大未必奇。”融应声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


明必为伟器。”


年十三,丧父,哀悴过毁,扶而后起,州里归其孝。性好学,博涉多该览。


亡抵于褒,不遇。时融年二六,俭少之而不告。融见其有窘色,谓曰:“兄虽在


外,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


遂并收褒、融送狱。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纳舍藏者,融也,当坐之。”褒


曰:“彼来求我,非弟之过,请甘其罪。”吏问其母,母曰:“家事任长,妾当


其辜。”一门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之。诏书竟坐褒焉。融由是显名,与


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声称。州郡礼命,皆不就。


辟司徒杨赐府。时,隐核官僚之贪浊者,将加贬黜,融多举中官亲族。尚书


畏迫内宠,召掾属诘责之。融陈对罪恶,言无阿挠。河南尹何进当迁为大将军,


杨赐遣融奉谒贺进,不时通,融即夺谒还府,投劾而去。河南官属耻之,私遣剑


客欲追杀融。客有言于进曰:“孔文举有重名,将军若造怨此人,则四方之士引


领而去矣。不如因而礼之,可以示广于天下。”进然之,既拜而辟融,举高第,


为侍御史。与中丞赵舍不同,托病归家。


后辟司空掾,拜中军候。在职三日,迁虎贲中郎将。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


答,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


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


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讲武,驰檄飞翰,引谋州郡。贼张饶等群辈二十万


众从冀州还,融逆击,为饶所败,乃收散兵保朱虚县。稍复鸠集吏民为黄巾所误


者男女四万余人,更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璆、邴原等。


郡人甄子然、临孝存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命配食县社。其余虽一介之善,


莫不加礼焉。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具而敛葬之。时,黄巾复来


侵暴,融乃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融逼急,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


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即遣兵三千救之,贼乃散走。


时,袁、曹方盛,而融无所协附。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纳。融


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


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在郡六年,刘备表领青州


刺史。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


内接。融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及献帝都许,征融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融辄引正定议,公卿


大夫绵隶名而已。


初,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及至淮南,数有意于袁术。术轻侮之。遂夺取其


节,求去又不听,因欲逼为军帅。日磾深自恨,遂呕血而毙。及丧还,朝廷议欲


加礼。融乃独议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衔命直指,宁辑东夏,而


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国佐当晋


军而不挠,宜僚临白刃而正色。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又袁术僣逆,非一


朝一夕,日磾随从,周旋历岁。《汉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皆应知情。《春


秋》鲁叔孙得臣卒,以不发扬襄仲之罪,贬不书日。郑人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


棺。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朝廷从之。


时论者多欲复肉刑。融乃建议曰:


古者敦厖,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


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


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


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


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


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信


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


太甲之思诵,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


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


长,不荀革其政者也。


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是时,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僣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诏书班


下其事。融上疏曰:


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虽昏僣


恶极,罪不容诛,至于国体,宜且讳之。何者?万乘至重,天王至尊,身为圣躬,


国为神器,陛级县远,禄位限绝,犹天之不可阶,日用之不可逾也。每有一竖臣,


辄云图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愚谓虽有重戾,必宜隐忍。贾谊所谓


“掷鼠忌器”,盖谓此也。是以齐兵次楚,唯责包茅;王师败绩,不书晋人。前


以露袁术之罪,今复下刘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窥高岸,天险可得而登也。案表跋


扈,擅诛列侯,遏绝诏命,断盗贡篚,招呼元恶,以自营卫,专为群逆,主萃渊


萎。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势可见。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以崇


国防。


五年,南阳王冯、东海王祗薨,帝伤其早殁,欲为修四时之祭,以访于融。


融对曰:


圣恩敦睦,盛时增思,悼二王之灵,发哀愍之诏,稽度前典,以正礼制。窃


观故事,前梁怀王、临江愍王、齐哀王、临淮怀王并薨无后,同产昆弟,即景、


武、昭、明四帝是也,未闻前朝修立祭祀。若临时所施,则不列传纪。臣愚以为


诸在冲齓,圣慈哀悼,礼同成人,加以号谥者,宜称上恩,祭祀礼毕,而后


绝之。至于一岁之限,不合礼意,又违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处。


初,曹操攻屠邺城,袁氏妇子多见侵略,而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融乃与


操书,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操不悟,后问出何经典。对曰:“以今


度之,想当然耳。”后操讨乌桓,又嘲之曰:“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昔肃慎


不贡楛矢,丁零盗苏武牛羊,可并案也。”


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融频书争之,多侮慢之辞。既见操雄诈渐著,


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


建诸侯。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怨正议,


虑鲠大业。山阳郗虑承望风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显明仇怨,操故书激厉融曰:


盖闻唐、虞之朝,有克让之臣,故麟凤来而颂声作也。后世德薄,犹有杀身


为君,破国为国。及至其敝,睚眦之怨必仇,一餐之惠必报。故晁错念国,遘祸


于袁盎;屈平悼楚,受谮于椒、兰;彭宠倾乱,起自朱浮;邓禹威损,失于宗、


冯。由此言之,喜怒怨爱,祸福所困,可不慎与!昔廉、蔺小国之臣,犹能相下;


寇、贾仓卒武夫,屈节崇好;光武不问伯升之怨;齐侯不疑射钩之虏。夫立大操


者,岂累细故哉!往闻二君有执法之平,以为小介,当收旧好;而怨毒渐积,志


相危害,闻之怃然,中夜而起。昔国家东迁,文举盛叹鸿豫名实相副,综达经学,


出于郑玄,又明《司马法》,鸿豫亦称文举奇逸博闻,诚怪今者与始相违。孤与


文举既非旧好,又于鸿豫亦无恩纪,然愿人之相美,不乐人之相伤,是以区区思


协欢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构,孤为人臣,进不能风化海内,退不能建德和人,然


抚养战士,杀身为国,破浮华交会之徒,计有余矣。


融报曰:


猥惠书教,告所不逮。融与鸿豫州里比郡,知之最早。虽尝陈其功美,欲以


厚于见私,信于为国,不求其覆过掩恶,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欢欣受之。


昔赵宣子朝登韩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贺。况无彼人之功,而敢枉当官之平哉!


忠非三闾,智非晁错,窃位为过,免罪为幸。乃使余论远闻,所以惭惧也。朱、


彭、寇、贾,为世壮士,爱恶相攻,能为国忧。至于轻弱薄劣,犹昆虫之相啮,


适足还害其身,诚无所至也。晋侯嘉其臣所争者大,而师旷以为不如心竞。性既


迟缓,与人无伤,虽出胯下之负,榆次之辱,不如贬毁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


子产谓人心不相似,或矜势者,欲以取胜为荣,不念宋人待四海之洛,大炉不欲


令酒酸也。至于屈穀巨瓠,坚而无窃,当以无用罪之耳。它者奉遵严教,不敢失


坠。郗为故吏,融所推进。赵衰之拔郤穀,不轻公叔之升臣也。知同其爱,训诲


发中。虽懿伯之忌,犹不得念,况恃旧交,而欲自外于贤吏哉!辄布腹心,修好


如初。苦言至意,终身诵之。


岁余,复拜太中大夫。性宽容少忌,好士,喜诱益后进。及退闲职,宾客日


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与蔡邕素善,邕卒


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刑。”


融闻人之善,若出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称所长,荐达


贤士,多所奖进,知而未言,以为己过,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积嫌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曰:


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


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卿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又融为


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官掖。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云“父之于


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


出则离矣”。既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复


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书奏,下狱弃市。时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诛。


初,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


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


有遗肉汁,男渴而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赖知肉味乎?”兄号


泣而止。或言于曹操,遂尽杀之。及收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


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莫不伤之。


初,京兆人脂习元升,与融相善,每戒融刚直。及被害,许下莫敢收者,习


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操闻大怒,将收习杀之,后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辞,每叹曰:“杨、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


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


五篇。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加中散大夫。


论曰:昔谏大夫郑是有言:“山有猛兽者,藜藿为之不采。”是以孔父正色,


不容弑虐之谋;平仲立朝,有纾盗齐之望。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动义概


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迹,事隔于人存;代终之规,启机于身后也。夫严气正性,


覆折而己。岂有员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懔懔焉,皜皜焉,其与琨玉秋霜


比质可也。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朗陵令淑之孙也。父绲,为济南相。绲畏惮宦官,


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彧以少有才名,故得免于讥议。南阳何颙名知人,见彧


而异之,曰:“王佐才也。”


中平六年,举孝廉,再迁亢父令。董卓之乱,弃官归乡里。同郡韩融时将宗


亲千余家,避乱密西山中。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


兵冲。密虽小固,不足以扞大难,宜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会冀州牧同


郡韩馥遣骑迎之,彧乃独将宗族从馥,留者后多为董卓将李傕所杀略焉。


彧比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明有意数,见汉室崩


乱,每怀匡佐之义。时,曹操在东郡,彧闻操有雄略,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初


平二年,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奋武司马,时年二


十九。明年,又为操镇东司马。


兴平元年,操东击陶谦,使彧守甄城,任以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操,


而潜迎吕布。布即至,诸城悉应之。邈乃使人谲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


谦,宜亟供军实。”彧知邈有变,即勒兵设备,故邈计不行。豫州刺史郭贡率兵


数万来到城下,求见彧。彧将往,东郡太守夏侯淳等止之。曰:“何知贡不与吕


布同谋,而轻欲见之。今君为一州之镇,往必危也。”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


结,今来速者,计必未定,及其犹豫,宜时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怀


疑嫌,彼将怒而成谋,不如往也。”贡既见彧无惧意,知城不可攻,遂引而去。


彧乃使程昱说范、东阿,使固其守,卒全三城以待操焉。


二年,陶谦死,操欲遂取徐州,还定吕布。彧谏曰:


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可以胜敌,退足以


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故能平定山东,此实天下


之要地,而将军之关河也。若不先定之,根本将何寄乎?宜急分讨陈宫,使虏不


得西顾,乘其间而收熟麦,约食稸谷,以资一举,则吕布不足破也。今舍之而


东,未见其便。多留兵则力不胜敌,少留兵则后不足因。布乘虚寇暴,震动人心,


纵数城或全,其余非复己有,则将军尚安归乎?且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


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就能破之,尚不可保。彼若惧而相结,共为表里,坚


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掠之无获,不出一旬,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


困矣。夫事固有弃彼取此,以权一时之势,愿将军虑焉。


操于是大收熟麦,复与布战。布败走,因分定诸县,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献帝自河东还洛阳,操议欲奉迎车驾,徙都于许。众多以山东未


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制。彧乃劝操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


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


东扰乱,未遑远赴,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


士有存本之思,兆人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


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韩暹、


杨奉,安足恤哉!若不时定,使豪杰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操纵之。


及帝都许,以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操每征伐在外,其军国之事,皆与彧筹


焉,彧又进操计谋之士从子攸,及钟繇、郭嘉、陈群、杜袭、司马懿、戏志才等,


皆称其举。唯严象为杨州,韦康为凉州,后并负败焉。


袁绍既兼河朔之地,有骄气。而操败于张绣,绍与操书甚倨。操大怒,欲先


攻之,而患力不敌,以谋于彧。彧量绍虽强,终为操所制,乃说先取吕布,然后


图绍,操从之。三年,遂擒吕布,定徐州。


五年,袁绍率大众以攻许,操与相距。绍甲兵甚盛,议者咸怀惶惧。少府孔


融谓彧曰:“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


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


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正,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颜良、文丑


匹夫之勇,可一点而擒也。”后皆如彧所筹,事在《袁绍传》。


操保官度,与绍连战,虽胜而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致绍师。彧报


曰:“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


先退则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


情见势谒,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从之,乃坚壁持之。遂以奇


兵破绍,绍退走。封彧万岁亭侯,邑一千户。


六年,操以绍新破,未能为患,但欲留兵卫之,自欲南征刘表,以计问彧。


彧对曰:“绍既新败,众惧人扰,今不因而定之,而欲远兵江汉,若绍收离纠散,


乘虚以出,则公之事去矣。”操乃止。


九年,操拔邺,自领冀州牧。有说操宜复置九州者,以为冀部所统既广,则


天下易服。操将从之。彧言曰:“今苦依古制,是为冀州所统,悉有河东、冯翊、


扶风、西河、幽、并之地也。公前屠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


兵众。今若一处被侵,必谓以次见夺,人心易动,若一旦生变,天下未可图也。


愿公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楚郢,责王贡之不入。天下咸知公意,则人


人自安。须海内大定,乃议古制,此主稷长久之利也。”操报曰:“微足下之相


难,所失多矣!”遂寝九州议。


十二年,操上书表彧曰:


昔袁绍作逆,连兵官度,时众寡粮单,图欲还许。尚书令荀彧深建宜住之便,


远恢进讨之略,起发臣心,革易愚虑,坚营固守,徼其军实,遂摧扑大寇,济危


以安。绍既破败,臣粮亦尽,将舍河北之规,改就荆南之策。彧复备陈得失,用


移臣议,故得反旆冀土,克平四州。向使臣退军官度,绍必鼓行而前,敌人怀利


以自百,臣众怯沮以丧气,有必败之形,无一捷之势。复苦南征刘表,委弃兖、


豫,饥军深入,逾越江、沔,利既难要,将失本据。而彧建二策,以亡为存,以


祸为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


之规,下攻拔之力。原其绩效,足享高爵。而海内未喻其状所受不侔其功,臣诚


惜之,乞重平议,增畴户邑。


彧深辞让。操譬之曰:“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君奇


谟拔出,兴亡所系,可专有之邪?虽慕鲁连冲高之迹,将为圣人达节之义乎!”


于是增封千户,并前二千户。又欲授以正司,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


止。操将伐刘表,问彧所策。彧曰:“今华夏以平,荆、汉知亡矣,可声出宛、


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操从之。会表病死。


十七年,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九锡备物,密以访彧。彧曰:“曹公本兴


义兵,以匡振汉朝,虽勋庸崇著,犹秉忠贞之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事遂浸。操心不能平。会南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表留彧曰:“臣闻古之


遣将,上设监督之重,下建副二之任,所以尊严国命,谋而鲜过者也。臣今当济


江,奉辞伐罪,宜有大使肃将王命。文武并用,自古有之。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


万岁亭侯彧,国之重臣,德洽华夏,既停军所次,便宜与臣俱进,宣示国命,威


怀丑虏。军礼尚速,不及先请,臣辄留彧,依以为重。”书奏,帝从之,遂以彧


为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至濡须,彧病留寿春,操馈之食,发视,


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时年五十。帝哀惜之,祖日为之废宴乐。谥曰敬侯。


明年,操遂称魏公云。


论曰: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县矣。荀君乃越河、冀,间关以


从曹氏。察其定举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


之谋乎?诚仁为己任,期纾民于仓卒也。及阻董昭之议,以致非命,岂数也夫!


世言荀君者,通塞或过矣。常以为中贤以下,道无求备,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


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夫以卫赐之贤,一说而毙两国。彼非薄于仁而欲


之,盖有全必有丧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时运之屯邅,非雄才无以济其溺,


功高势强,则皇器自移矣。此文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以成仁


之义也。


赞曰:公业称豪,骏声升腾。权诡时逼,挥金僚朋。北海天逸,音情顿挫。


越俗易惊,孤音少和。直辔安归,高谋谁佐?彧之有弼,诚感国疾。功申运改,


迹疑心一。


译文:


郑太字公业,河南开封人,是司农郑众的曾孙。


年轻时就有才干谋略。


灵帝末年,知道天下将乱,暗地里结交豪杰。


家财多,有田四百顷,却常常没吃的在山东很有名气。


起初被举为孝廉,三公聘,朝廷召,一概不去。


等到大将军何进辅政,征用名士,任命公业为尚书侍郎,又升任侍御史。


何进要杀宦官,想召并州刺史董卓为助。


公业对何进说:“董卓强悍而不义,贪得无厌。


如果让他参与朝政,把大事交给他,将会放纵其邪恶的欲望,必然危及朝廷。


明公有国戚的重要地位,掌握着宰辅的大权,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除掉有罪的人,实在不该藉董卓作为外援啊。


何况事情久了会生变动,前车之鉴不远。”又向何进陈述几件当务之急的事。


何进不听,于是就弃官而去。


对颖川人苟攸说:“何公不容易辅助啊。”何进不久被害,董卓果然作乱。


公业等与侍中伍琼、董卓的长史何愿一起劝说董卓,让委派袁绍作勃海太守,以促成山东起兵反董卓的计划。


等到义兵兴起,董卓召集公卿商议,要大举发兵去征讨,众官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旨意。


公业怕他兵多了更加骄横,凶恶强暴难以遏制,就独自说:“为政在于德,而不在人多啊。”董卓不高兴,说:“像你这么说,兵是无用的了?”公业害怕了,就假意说:“不是没有用,而是我觉得山东不值得用大兵征讨罢了。


如果不信,我试着为明公陈述其要点。


如今山东合谋,州郡连结,众人相互鼓动,不是不强盛。


然而自光武帝以来,中原无战事,百姓富足安逸,忘记战争多年了。


仲尼说过:‘不教人学会作战,这叫抛弃他们。


’他们人虽然多,却不能成为祸害。


这是第一。


明公出身于西州,年轻时就做国家武将,熟习军事,屡次经历战场,名震当世,人人畏惧。


这是第二。


袁本初是公卿子弟,生长在京城里。


张孟卓是束平的道德先生,举止目不斜视。


孔公绪只会清谈高论,抑扬褒贬人物。


这些人并没有指挥军事的才能,使用兵器的本领,临阵交兵,不是您的对手。


这是第三。


山东的人士,素来缺乏精强勇猛之气。


没有孟贲的勇敢,庆忌的敏捷,战国时燕将守聊城的顽强,张良、陈平的计谋,可派一支偏师,让他们取得胜利。


这是第四。


即使他们有能干的人,但尊卑没有次序,不加封官职爵位,如只仗恃人多势众,就会形成对峙局面,各自观望,不肯同心同德。


进退一致。


这是第五。


关西各州郡,很熟悉军事,最近以来,屡次和羌人作战,妇女都还操起了戈矛弓箭,何况以其壮勇的武士,来对付那些不会作战的人呢!胜利是可以肯定的。


这是第六。


而且天下强悍勇猛,百姓所怕的,有并州、凉州的人,以及匈奴、屠各、湟中归顺的民族、西羌八部,而明公拥有他们,作为爪牙,就像驱赶虎豹去追犬羊。


这是第七。


另外明公的将帅,都是亲眷心腹,相处日子长了,恩信淳厚,忠诚可用,智谋可以依靠。


以坚固团结的集体,去对付行将瓦解的徒众,就如同狂风扫那枯叶。


这是第八。


作战有三败,以混乱攻严整的败,以奸邪攻正直的败,以逆攻顺的败。


如今明公执政公平正直,消灭宦官,忠义得以树立。


以此三德,对其三败,奉严正之辞讨伐有罪之人,谁敢抵挡!这是第九。


束部州郡的郑玄学问博通古今,北海邴原纯洁高尚正直信实,都是儒生所景仰,士人们的楷模。


束方的诸将若向他们咨询行动计划,就足以清楚强弱形势。


况且燕、趟、齐、魏各国不是不强盛,最终被秦灭亡;昊、楚七国之兵不是不多,到底在荣阳溃败。


何况如今明公德政赫赫,左右都是贤人,他们岂能辅佐助成这种事情,制造动乱长久侵扰呢?恐怕是不会的。


这是第十。


如果我所说的稍微有可采纳之处,那么无事征兵以惊扰天下,使不愿服役的人相聚而为害,抛弃仁德而仗恃兵多,岂不是自损威严。”董卓这纔高兴,任命公业为将军,让他统领各军讨伐进击关东。


有人劝告董卓说:“郑公业才智谋略过人,而勾结外面敌寇,如今交给他士卒兵马,让他去靠近他的同党,我为明公担忧。”董卓逭纔收回他的兵马,留在朝内为议郎。


董卓迁都长安后,天下饥饿动乱,士大夫大多得不到应有的职事。


而公业家有余财,每天招引宾客宴会歌舞,所救济的人很多。


于是他和何颐、荀攸共同谋杀董卓。


事情泄漏,何颐等人被抓,公业从武关逃走,投奔袁术。


袁术上奏朝廷任命他为杨州刺史。


役能走到任上,死在半道,年龄四十一岁。


孔融字文举,鲁国人,是孔子的二十世孙。


七世祖孔霸,做过元帝的老师,官做到侍中。


父亲孔宙,做遇太山都尉。


孔融幼年就有特殊才干。


十岁时,跟着父亲进京。


当时的河南尹李膺,以庄严持重自居,轻易不接待宾客,命令把门的除非当世名人和世交关系,一概不得禀报。


孔融想看看这个人,所以就来到李膺门上。


对把门的说:“我是李先生出世交子弟。”把门的禀报进去,李膺请孔融进去,问他说:“先生的祖辈父辈与我有旧交吗?”孔融回答:“是的。


我的祖先孔子与您的先人李老君德义等同,相互作为师友,那么我与您可谓世代相交了。”在座的众人无不惊叹。


太中大夫陈烽后到,在座的人把此事告诉陈。


陈说:“人小时候聪明,长大未必出奇。”孔融应声回答:“听您这话,您小时候不聪明了?”李膺大笑道:“先生必成大器。”十三岁那年,死了父亲,因过于悲痛损坏了身体,要人搀扶纔能站起来,本州岛人都称赞他的孝行。


生***学习,博览群书。


山阳张俭被中常侍侯览所仇恨,侯览把删去告发人姓名的文书下发到州郡,点名逮捕张俭。


张俭和孔融的哥哥孔褒有旧交,逃亡到孔褒那里,孔褒不在家,当时孔融十六岁,张俭觉得他太小而没有告诉他。


孔融见他脸上显得有难处,对他说:“我哥哥虽不在家,我难道不能帮你吗?”于是把他留在家中。


后来事情泄漏,自辅政大臣以下的,都可以秘密逮捕,张俭得以逃脱,于是把子l襃、孔融一起抓进监狱。


二人不知犯了什么事。


孔融说:“把他藏在家里的,是我,应当连坐。”孑l褒说:“他来找的是我,不是弟弟的罪过,我情愿抵罪。”官吏问他们的母亲,其母说:“家里的事应由长者负责,我应当抵罪。”一家人争着死,郡县犹豫不能决断,于是上报朝廷,诏害最后把孔褒治罪。


孔融因此而扬名,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名。


州郡以礼征召,一概不去。


被征到司徒杨赐府中。


当时要秘密查办官僚中那些贪赃不法者,将加以降级革职,孔融举报的多是宦官的亲属。


尚书害怕宦官,召来下属责问。


孔融陈述他们的罪恶,毫不含糊。


河南尹何进要升任大将军,杨赐派孔融带着名片去道贺,看门的不及时通报,孔融就夺下名片回了杨府,然后留下自责的书信弃官归家。


河南尹属官吏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暗地派了刺客想去追杀孔融。


有宾客对何进说:“孔文举名气大,将军如果得罪了此人,那么四方的士人都会离去了。


不如趁此以礼相待,向天下人表明你宽广的胸怀。”何进认为对,拜谢孔融以后又征召他,以成绩优异任命他为侍御史。


孔融与御史中丞赵舍不合,借口有病归家。


后来征召他为司空掾,任命为中军候。


上任三天,升任虎贲中郎将。


遇上董卓废立皇帝,孔融每次趁着对答询问的机会,总透出反对董卓倒行逆施的意思。


因为违逆董卓的旨意,改任议郎。


当时黄巾侵犯几处州郡,而北海最是贼人侵犯的要冲,董卓就暗示三公共同举荐孔融为北海相。


孔融到郡上任职,收集士庶百姓,集合兵将操练武艺,四方传递文书,让州郡长官来议事。


贼人张饶等二十多万从冀州回来,孔融迎击,被张饶打败,于是收罗散兵保朱虚县。


慢慢又收集误从黄巾的吏民男女四万多人,再次建筑城邑,设立学校,表彰儒家学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理、邴原等人。


郡内的甄子然、临孝存知名人士早死,孔融悔恨没有赶上,于是就命令把他们的牌位放在县内神庙裹配祭。


其余的即使有一点善行,无不加以礼遇。


郡中人没有后代的和四方来的士人,凡死亡的,都给棺木收殓埋葬。


当时黄巾又来侵犯,孔融出兵驻扎在都昌,被贼人管亥围因。


孑l融被逼急了,就派束莱太史慈向平原相刘备求救。


刘备吃惊地说:“孔北海竟还知道天下有个刘备吗?”当下派兵三千去救他,贼人这纔四散逃走。


当时袁绍、曹操势力正大,而孑l融却不依附他们。


有个左丞祖,据说很有心计,劝孔融和他们搞好关系。


孔融知道袁绍、曹操早晚要篡夺汉室,不愿和他们为伍,因此发怒杀了左丞祖。


孔融自负不凡,立志要平定天下,然而志大才疏,到底也没做成什么事。


在郡内任职六年,刘备上表奏请让他兼青州刺史。


建安元年,被袁谭进攻,从春到夏,作战昀士兵所剩余的仅敷百人,流矢雨集,戈矛交并。


孔融靠在几案上读书,谈笑自若。


城市夜里陷落,他逃跑到东山,老婆孩子被袁谭俘虏。


等到献帝迁都许昌,召孔融为将作大匠,升任少府。


每次朝廷上回答皇帝的询问,孔融总是引经据典作出定论,公卿大夫们都只是挂名附和而已。


当初,太傅马日弹奉命出使山东,等到了淮南,几次想投靠袁术。


袁术对他很轻蔑,就夺下了他的符节,他请求离去袁术又不答应,还要逼他作自己的将领。


日弹自己非常悔恨,于是吐血而死。


等到他的灵柩运回来,朝廷上议论要给他隆重的礼遇。


只有孔融发言说:“日弹以上公之尊,持天子的符节,奉皇命任直指使者,去安抚东方,却屈膝向奸臣献媚,受其拉拢,所上任用官吏的章表,私自将袁术的名字冠在首位,屈从于下而欺骗皇上,以奸心事奉君主。


从前国佐出使晋军而不屈服,宜僚面对白刃而脸不变色。


朝廷的大臣,岂能以受威胁为借口!袁术非礼犯上,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弹和他共事竟一年左右。


依照《汉律》,与罪人往来三天以上都应算作知情人。


《春秋》记载鲁国叔孙得臣死,因为他不揭发襄仲要弒君的罪行,所以就贬斥不记日期。


郑国人讨幽公之乱,砍了子家的棺材。


圣上怜悯旧臣,不忍追究也就罢了,不应再加以礼遇。”朝廷听从了他的意见。


当时有许多人议论要恢复肉刑。


孔融就上书发表意见说:“古人敦厚,没有善恶之别,官吏正直,刑罚公平,政治没有失误。


百姓有罪,都是咎由自取。


后世衰败,风气败坏,政令乱了风俗,刑法残害百姓。


所以说在上位者丢弃了正道,民心早已散了。


而今想用古代的刑罚来治理,把他们弄成残废而抛弃,这不符合所谓随时代而变化之道啊。


纣砍下清晨涉水者的小腿,天下人说他无道。


九州岛之地,有一千八百个君主,如果各砍一人的脚,这样下边就常有千儿八百个纣王。


要求得风俗安定和睦,是得不到的。


况且遭受了刑罚的人,心中不想求生,只想求死,大多趋于作恶,设人能再改做好人。


夙沙卫扰齐国,伊戾祸害宋国,赵高、英布,成为世上的大祸害。


所以肉刑不能制止人做坏事,只能阻挡人回心向善罢了。


即使忠如鬻拳,诚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司马迁,博如刘子政,一旦受肉刑,一生受到鄙视。


这样太甲思念正常之道,秦穆公使秦国称霸,南睢的消瘦,卫武公赋《宾之初筵》,陈汤斩敌酋于都赖水上,魏尚守卫边防,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出现了。


漠代开辟了改变恶刑之路,都是为了这个啊。


所以有美德的君主,考虑的深远,弃所短取所长,不随便改变政治措施啊。”朝廷很赞赏他的话,最终没有改变现行的刑法。


当时剂州牧刘表不来朝贡,做了很多僭越非分的事,以至于到郊外祭祀天地,仿效皇帝乘坐銮舆。


诏书颁布了此事。


孑l融上书奏称:“我听说领荆州牧刘表凶逆放肆,所做之事不合法度,以至于在郊外祭祀天地,仿效皇帝的模式。


虽说是昏乱可恶之极,罪该万死,但考虑到国家的尊严,此事暂且不张扬为好。


焉什么呢?皇帝最为重要,天子最焉尊贵,身为圣体,国为神器,地位有天壤之别,好比天不可攀登,日月不可逾越啊。


每出一个奸佞小人,就宣布要讨伐他,这么做如果让天下人都看在眼裹,不是杜绝奸邪的办法。


我认为虽有大罪,也必应忍耐。


贾谊所说的‘投鼠忌器’,就是这个道理啊。


因此齐国兵马进驻楚地,只要求楚国向周王纳包茅之贡;周王军队大败,史书不书写打败王师的为晋人。


以前下诏表露袁术的罪遇,如今又发布刘表的事情,这是让瘸腿母羊窥视高岸,天险就可以随意攀登了。


依照刘表的跋扈,擅自诛杀诸侯,扣压皇帝的诏令,截留给朝廷的贡品,招纳罪魁,以加强个人势力,专门招降纳叛。


如同把抢劫来的郜鼎放在太庙里,还有什么比这更显明的吗!其土崩瓦解之势,可以预见。


臣认为应该隐晦郊祀之事,以维护国家的尊严。”建安五年,南阳王刘冯、柬海王刘祗去世,献帝痛惜他们的早死,打算为他们设立四时的祭祀,以此征求孔融的意见。


孑l融回答:“圣恩浩荡,因时序变迁而增添思念,哀悼二王的神灵,发布悲悯的诏告,考查衡量以前的典章,来匡正礼仪制度。


我观察以前的旧例,从前梁怀王、临江愍王、齐哀王、临淮怀王都是去世后没有子嗣,他们的亲兄弟就是景、武、昭、明四帝,役听说前朝设立祭祀。


如果有临时的祭祀,则不载入传纪。


臣以为诸王都在幼年,圣心慈悲,用如同成年人的礼仪,追加谧号,这样符合皇上的恩义,祭祀典礼结束,即告结束。


至于四时之祭,不合礼的本意,又违犯先帝成法,这样做心里不安。”当初,曹操攻陷屠杀邺城,袁氏妻女多被侵占,而曹操儿子曹丕私自娶了袁熙的妻子甄氏。


孔邈就给曹操写信,说是“武王伐纣,把妲己赐给了周公”。


曹操不明白,问他典出何处。


他回答说:“用今天的事推测,想当然罢了。”后来曹操征讨乌桓,他又嘲讽说:“大将军远征,海外凋敝。


昔日肃慎不贡楛木之矢,丁零偷盗苏武的牛羊,与此可以等同了。”当时饥荒战乱不断,曹操上书要禁酒,孔融屡次写信反对,而且有许多侮辱的言辞。


他看到曹操野心逐渐显露,难以忍受,故出言偏激,触犯曹操。


又曾上奏建议依照古代王畿的制度,京都周围千里之内,不把土地分封诸侯。


曹操怕他所议论的面越来越宽,更加忌恨他。


然而因为孔融在天下有大名,所以表面上容忍,而心里忌恨他堂皇的议论,恐怕他妨碍了自己的大事。


山阳人郗虑揣摸曹操的心意,以小过失上奏免去孑l融的官职。


因为二人的矛盾公开了,曹操因此写信激励孔融说:“听说尧舜的时代,有能退让的臣子,所以有麒麟凤凰出现而赞颂之声四起。


后世的德薄,也还有杀身焉君,破家为国的。


等到风气败坏时,被瞪上一眼的仇怨也要记恨,一饭之恩也要报答。


所以晁错一心为国,遭到袁盎的陷害;屈平为楚国哀伤,受到子椒、子兰的诋毁;彭宠作乱,起因于朱浮的谗言;邓禹兵威受损,坏在宗钦、冯情二人身上。


据此而言,喜怒恨爱,是祸福的起因,能不慎重吗!从前廉颇、蔺相如是小国之臣,还能互相谦退;寇恂、贾复是守仓库的武夫,能够委屈自己和睦相卢;光武帝不追究杀死他哥哥伯升的仇怨;齐侯不怀疑射中自己衣钩的俘虏。


讲大节的人,岂能受小事的牵累呢!以前听说你们二位执法公平,我认为你们的矛盾是小事,应当找回旧日的交情;可是却仇恨日增,一意互相伤害,听说以后我心里很难过,半夜难眠而起身。


以前国家向东迁都的时候,文举盛赞鸿豫名实相副,博通经学,出于郑玄门下,又懂《司马法》,鸿豫也称赞文举奇特超俗见闻广博,实在想不通如今为何与当初相反。


我和文举既不是老朋友,又和鸿豫没有恩德,然而希望人们和睦,不愿意人们互相伤害,因此心里总想让你们和好。


另外我知道你们是被一些小人煽动。


我作为大臣,进不能教化天下,退不能建立功业使百姓和顺,然而爱护体恤战士,杀身焉国,收拾浮华狡诈之徒,估计还是有余力的。”孔融回信说:“承蒙来信指教,把我想不到的告诉我。


我与鸿豫家乡相邻,了解最早。


虽曾数说遇他的功德,祇是为了使他对人更厚道,焉国更忠信,并不希望他为我掩饰错误缺点,有罪而不受处罚啊。


前些天把我免官,我很高兴地接受了。


从前趟宣子早上提拔韩厥,晚上就被他杀了自己的属下,趟宣子反而欢喜让别人向他道贺。


况且我并无那人的功劳,怎敢枉受焉官公平的美名呢!论忠贞不如屈原,论智慧不如晁错,我窃居官位已是罪过,免于治罪就算万幸。


而让对我的遇誉之辞传播出去,正是我所惭愧害怕的。


朱、彭、寇、贾,为有名的壮士,虽然不和,但都共同为国担忧。


至于那些相互攻击诋毁,如同昆虫的互相厮咬,只能损害他们自己,实在是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晋侯夸奖他的臣下为大事相争,而师旷以为不如以心智相争。


我的性情既然迟缓,就不与别人争斗,即使有韩信从人胯下爬过的羞惭,剂轲在榆次遭盖聂怒斥的耻辱,也不在乎对自己的贬低毁谤,感觉如同蚊虻飞遇一样。


子产说人心各不相似,有人依仗权势,要以取胜为荣耀,不考虑宋国卖酒人要招徕四海顾客,不愿让大酒缸裹的酒放酸了啊。


至于我这人像屈谷所说的大葫芦,坚实而无缝隙,应该因无用而治罪而巳。


别的方面都遵奉您的教诲,木敢忘记。


郗虑以前做官,是我的推荐。


趟衰举荐下属邵谷,公叔文子举荐家臣僎,使其与自己并列,并不因此而轻视他们。


知道您同样待我,纔发自内心对我训诲。


出于公心,即使像懿伯那样的私人忌讳,也不能考虑,何况我依仗旧日的交情,而自己打算区别于郗虑这样的优秀官吏呢!斗胆向您说出心里话,将和他恢复往日的关系。


您的苦口婆心,我将终身不忘。”一年后,孔融又为太中大夫。


他生性宽容不爱忌妒,喜欢结交士人,爱培养年轻人。


任闲职期间,每天宾客满屋。


他曾叹息说:“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我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和蔡邕一向友善,蔡邕死后,有个虎贲中郎将长得像蔡邕,孑l融每次喝多了,就拉他坐在一起,说:“虽然已没有了旧臣,还有他留下的法式可以遵用。”孔融听到别人有善行,就好像是自己的一样高兴,别人的话有可采纳之处,一定出力去促成它,对人当面说他的短处,而背后称赞其长处,推荐贤士,栽培了不少人,知道有什么不当之事不说出来,就看成是自己的过错,因此全国的优秀人物都很信服他。


曹操已经和他早有积怨,而郗虑又来罗织其罪名,于是指使丞相军谋祭酒路粹诬告孔融说:“少府孔融,从前在北海郡时,见王室不安定,就召集徒众,要做不法的事,说‘我本是圣人之后,只是后代祖先被宋华督所杀,占有天下者,为什么一定是姓刘的’。


又和孙权的使者谈话,诽谤朝廷。


另外孔融居九卿之位,不守朝规,不戴巾冠到处乱跑,亵渎宫廷。


再者前些天和平民弥衡胡言什么‘父亲对于儿子,有什么亲情?论其本意,其实是***发作罢了。


儿子对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呢?就像把东西寄放在罐子里,出来就脱离关系了,。


过后与弥衡互相吹捧。


弥衡捧孔融是:‘仲尼不死。


’孔融回答是:‘颜回复生。


’大逆不道,应处极刑。”上奏后,孔融被处斩。


当年五十六岁。


妻子儿女都被杀。


当初,女儿七岁,儿子九岁,因为年幼得以保全,寄居在别人家襄。


两个孩子正在下棋,孔融被逮捕他们却安坐不动。


旁边的人问:“父亲被抓你们不起身,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回答说:“哪里有巢毁而卵不破的呢!”主人给他们肉汁,男孩渴了就去喝。


女孩说:“遭今日之祸,难道还能活多久?还能吃出来肉昧儿吗?”哥哥哭着把肉汁放下了。


有人告诉了曹操,把他们都杀了。


被捕时,女孩对她哥哥说:“如果死人有知,能够见到父母,这岂不是我们的最大愿望!”于是伸着脖子接受死刑,脸色不变,见到的人无不伤心。


当初,京兆人脂习元升,和孔融友善,屡次劝诫孔融不要太刚直。


等孑l融被杀,许昌没有敢为他收尸的,脂习跑去抚摸着尸体说:“文举丢下我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曹操知道后大怒,要把脂习抓起来杀了,后被赦免。


魏文帝很喜爱孑l融的文章,屡次赞叹说:“是杨雄、班固一流人物啊。”征求天下有进呈孑l融文章的人,往往赏给钱财。


孔融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诗、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共二十五篇。


文帝认为脂习有乐布的节操,给他加中散大夫之职。


论曰:从前谏大夫郑昌曾说:“山中有猛兽,野菜纔会不被采摘。”因此有神色庄严的孔父,便不能容许有弒君的阴谋;晏平仲立于朝堂,就能阻碍篡夺齐国的打算。


像文举那样高尚的志向刚直的性情,足以鼓舞人忠义的气节而阻止称霸的野心。


所以使篡国的行为,奸雄在世时不敢实行;代汉的计划,也要他死后纔开始行动。


庄严正直的气性,宁可一死而已。


岂能卑躬屈节,以贪生求活呢!严正难犯,洁白光明,恐怕可以和白玉秋霜相模拟了吧。


荀或字文若,颖川颖阴人,是朗陵县令荀淑的孙子。


父亲荀辊,任济南相。


荀辊害怕宦官,于是为荀或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


苟或由于年轻时就有才名,所以纔免于被嘲笑。


南阳何颐号称能了解人,见到荀或认为他奇异不凡,说:“这是帝王的辅佐之才啊。”中平六年,被荐举为孝廉,又任亢父县令。


董卓作乱时,弃官回到家乡。


网郡的韩融当时带着宗族干余家,在密县西山中避乱。


苟或对父老们说:“颖川是战争必经之地。


天下有变,常是用兵之处。


密县虽说稍微保险,但不足以抵御大的灾难,应赶快离开这里。”同乡人大多留恋故土不愿离开。


碰上冀州牧同乡人韩馥派骑兵来接他们,荀或于是自己带领宗族跟随韩馥,留下的后来大多被董卓的部将李催所杀害抢走了。


等荀或到了冀州,袁绍已经夺了韩馥的位置,袁绍用贵宾的礼遇对待荀或。


荀或是心中有数的人,看到汉室混乱,每每有匡正之心。


当时曹操在束郡,荀或听说曹操有雄才大略,而估计袁绍最终不能成就大事。


初平二年,就离开袁绍投奔曹操。


曹操和他交谈后大喜,说:“是我的张良啊。”任命他焉奋武司马,当年他二十九岁。


第二年,又任镇束司马。


兴平元年,曹操束击陶谦,派苟或守甄城,主管留守之事。


赶上张邈、陈宫据兖州反曹操,而暗地迎接吕布。


吕布到后,各城响应。


张邈就派人欺骗荀或说:“邑竖里来帮助曹使君打陶谦,应赶紧供应他军需物资。”荀或知道张邈有变,就布兵设防,因此张邈的计谋不能得逞。


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求见苟或。


荀或就要前去,东郡太守夏侯惇等人阻止他,说:“怎么知道郭贡不与吕布同谋,而轻率地见他。


如今您作为一州之首,到那儿一定危险。”苟或说:“郭贡与张邈等人并非早有勾结,如今来得这么快,一定还没有商定,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应及时劝说他,即使不为我们所用,也可以中立。


如果先对他怀疑,他将会恼怒而与他们合谋,不如去一下。”郭贡见苟或没有惧怕的意思,知道城不可攻,就领兵离去。


荀或就派程昱去游说范县、柬阿,让他们加强城防,终于保全了三城以等待曹操归来。


兴平二年,陶谦死,曹操想马上攻取徐州,回具后平定吕布。


荀或劝谏说:“以前高祖占据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先巩固根本,以控制天下。


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虽然有失败之时,而终于完成大业。


将军本以充州焉根本,所以能平定山东,这实在是天下的要地,将军的函谷关和黄河啊。


如果不先安定它,要把根本放在哪里呢?应立即分兵讨伐陈宫,使敌寇不能西颅,乘机而收割成熟的麦子,节食蓄粮,以助军事行动,则吕布不难击败。


如今丢下这里而向东去,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多留兵则前方力量不能战胜敌人,少留兵则后方不能巩固。


吕布乘虚入侵,震动人心,纵然有几座城得以保全,其余的已不再为自己所有,那么将军还能回到哪里去呢?况且以前讨伐徐州,逞威施罚,那里的子弟记得父兄被杀的耻辱,必定人人坚守,即使能够攻克,也不能守住。


他们如果恐惧而联合起来,互相支持,坚壁清野,来等着对付将军,将军进攻打不下来,抢掠又没收获,不出十天,十万大军还未交战就陷入被动了。


事情本来就有弃彼取此,取决于衡量当时的形势,希望将军考虑。”曹操于是大力抢收成熟的麦子,又和吕布交战。


吕布败走,趁机分别平定各县,充州于是被平定。


建安元年,献帝从河东回洛阳,曹操打算迎接车驾,迁都到许。


众人大多认为山东还未安定,韩暹、杨奉自恃有功骄横妄为,不可仓猝行事。


荀或于是鼓动曹操说:“从前晋文公接纳周襄王,而诸侯像影子一般跟随着晋;汉高祖为义帝戴孝,而天下人心归附。


自从天子遭难,将军首举义兵,只是因为山东纷扰混乱,没有顾得上接驾,虽然在外平定祸乱,但心里却无时不在挂念着王室。


如今皇帝回还,洛阳荒芜,义士有保护正统的心愿,万民怀着感念旧时的哀思。


如真能在此时奉迎主上以顺应民众心愿,这是大顺;执最大的公来使天下服从,这是大略;扶持大义来网罗英才,这是大德。


即使有人抗命,又能有何作为呢?韩暹、杨奉,哪里值得顾虑呢!如果不及时决定,让别的豪杰生出此心,以后即使再想这样,可就来不及了。”曹操听从了他的意见。


等到皇帝迁都许昌,任命荀或为侍中,代理尚书令。


曹操经常在外面征战,军国大事,都和苟或商议。


荀或又向曹操推荐其长于计谋出侄子荀攸,以及锺繇、郭嘉、陈群、杜袭、司马懿、戏志才等,都不辜负他的推荐。


只有严象任杨州刺史,韦康任凉州刺史,后来一并败死。


重绍兼并了河朔之地后,有了骄气。


而曹操被张绣打败,袁绍给曹操的信语气很傲慢。


曹操大怒,想先攻打袁绍,而怕力量敌不过,就此和荀或商量。


荀或估计袁绍虽强,早晚要被曹操制服,于是劝曹操先消灭吕布,然后再对付袁绍,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


兴平三年,终于擒获吕布,平定徐州。


兴平五年,袁绍率大军攻许昌,曹操和他相持。


袁绍的军队很多,论及此事的人都心怀惶恐。


少府孔融对荀或说:“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这些智谋之士为他策划,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任其要职,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率其军队,恐怕难以战胜吧?”荀或说:“袁绍兵虽多而军法不严,田丰刚直而犯上,许攸贪心而不正派,审配专横而无谋,逢纪果敢而自以为是,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就可以把他们擒获。”后来事情都如向苟或所预计的那样,此事在《袁绍传》中。


曹操守官度,与袁绍接连交战,虽然得胜但军粮就要吃完,写信与荀或商议,想回兵许昌以等待袁绍的军队。


荀或回信说:“如今粮食虽少,还不像楚汉在荣阳、成皋之间相持那时候。


当时刘邦项羽都不肯先退兵,认为先退就会折了士气。


您以对方十分之一的兵力,划地而守,扼守咽喉要道而使他不能前进,已经半年了。


可以看出这种局面就要结束,马上一定会有转机,这是使用非常之计的时候,不可错失机会。”曹操听从他的意见,于是坚守壁垒和袁绍相持。


终于用奇兵打败袁绍,袁绍退走。


封荀或为万岁亭侯,食邑一千户。


兴平六年,曹操认为袁绍刚败,不足为患,想只留守卫之兵,自己南征刘表,以此来问苟或。


荀或回答说:“袁绍刚败,人心惶惶,如今不趁机平定,而要远征江汉,如果袁绍收罗纠集打散的部众,乘虚而出,那么您的大事就坏了。”曹操这纔作罢。


兴平九年,曹操攻下邺城,自任冀州牧。


有人劝曹操恢复古代九州岛的建制,认为冀州所绕辖的地盘大了,那么天下就容易服从。


曹操打算接受这提议。


荀或对他说:“如今要是依照古制,这样冀州所统辖的范围就包括了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州、并州等地。


您以前屠杀邺城,天下震恐,各人都害怕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守住自己的军队。


如今如果一处被进攻,别人一定认为其它地方也要依次被夺,人心动荡,如果一旦发生变乱,天下事就不好办了。


希望您能先平定河北,然后修整恢复旧日京城,进兵楚郢,指责他们不向朝廷纳贡。


天下人都明白了您的意思,就人人安下心来。


必须天下彻底安定,纔能说到古制问题,这符合国家长久的利益。”曹操回信说:“不是足下的提醒,损失就大了!”于是九州岛之议作罢。


兴平十二年,曹操上书称赞苟或的功劳说:“从前袁绍作乱,在官度集结大军,当时我们兵寡粮少,打算退回许昌。


尚书令荀或极力申述应坚守的好处,高屋建瓴提出作战方略,启发我的思想,改变了错误的主意,加固营垒顽强守卫,缴获了敌人军备,终于打垮强敌,转危焉安。


袁绍战败后,臣的军粮也完了,要舍弃收取河北的计划,转而图谋荆南。


荀或又详尽说明得失,以改变臣的意见,因此能够回师冀州,平定四个州郡。


当初如果臣从官度退兵,袁绍必定击鼓前进,敌人占了上风而勇气百倍,臣的军队胆怯不前士气低落,有必败之形,无一胜之势。


又如果南征刘表,丢下充州、豫州,饥军深入,跨越长江、汉水,不光难以得利,还会失去依托。


而荀或提出这两条计谋,转败为胜,转祸为福,谋略非凡功劳出众,臣是比不上的。


所以先帝看重指挥调度的功劳,而给予搏击斩获者的赏赐就较少;古人重视运筹帷幄之功,看轻攻城拔寨之勇。


追论荀或的功绩,足以享有高官厚禄。


而天下人不明情况,他所得到的与他的功劳不相称,臣实在对此遗憾,请求重新评议,增添他的食邑。”荀或极力推辞。


曹操劝导他说:“从前介子推有话说:‘盗窃别人财物,尚且叫做盗贼。


’何况先生奇谋超群,关系到天下兴亡,我难道可以独占功劳吗?虽说仰慕鲁仲连清高的行为,还是效法圣人通达时务吧!”于是增封一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二千户。


又要任命他为正式的尚书令,荀或让荀攸极力推让,达到十来次,这纔作罢。


曹操将要讨伐刘表,询问荀或用兵方略。


荀或说:“如今中原已经平定,荆、汉知道将要灭亡了,可声言从宛、叶进兵而从小道轻骑奔袭,以出其不意。”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


这时刘表病死。


玺平十七年,董昭等人要联名推戴曹操晋封国公,赐予九锡仪仗器物,秘密地征询荀或的意见。


荀或说:“曹公本是发动义兵,以振兴汉朝,虽然功勋卓著,还保持忠贞之节。


君子爱人要合于道德,不应该这样。”事情就搁置下来。


曹操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等到南征孙权,曹操上表请荀或到谯郡劳军,趁机上表把荀或留下说:“臣听说古时派遣大将,上面设有监军,下面派有相助的副职,以此来显示国家的尊严,减少过失。


如今臣正要渡江,奉辞伐罪,应当有尊贵的使节来庄重奉行王命。


文武并用,自古有之。


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万岁亭侯荀或,是国家的重臣,德行遍及华夏,已经到了军队的驻处,便于和臣一道进军,宣示朝廷命令,用威德镇抚敌寇。


军事行动贵在神速,来不及请示,臣私自留下荀或,以作重要助手。”奏书报上去,皇帝答应了他,于是任命荀或为侍中、光禄大夫,持朝廷旄节,参谋丞相军事。


到了濡须,荀或因病留在寿春,曹操赠送他食物,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于是荀或服毒而死。


当年五十岁。


皇帝为他难过痛惜,祭祀之日因此而不奏乐。


谧为敬侯。


第二年,曹操终于称了魏公。


论曰:自从董卓把皇帝迁到西京,山东大乱,百姓如同倒挂起来一样痛苦。


荀君跨越黄河、冀州,辗转来跟从曹氏。


察看他定立的措施,谋划的策略,都是尊奉王道,以急于解救国家的危难,怎能说是趁乱而假藉仁义,来迎合奸邪的阴谋呢?实在是把行仁义作为自己的责任,希望在这变乱时期解救民众啊。


等到阻碍董昭的提议,丢了性命,难道不是命该如此吗!世人对荀君的评论,也许过于注意其显达与困厄了。


我常认为中等以下的贤人,立身行事不能求全责备,谋划有精细与粗疏,考虑到起始未必考虑到结尾,这就是不可求全的道理啊。


以子贡的贤明,一经他游说尚且危害了两国。


他并非是缺少仁德而故意如此,恐怕有所保全就必有所丢失吧,这就是做事不能两全啊。


当时时运艰难,不是英雄人物没有能力挽救其衰亡,而此人功高势强,政权自然也就转移到他的手里。


这又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能相提并论。


主要看他回到朝廷立场上的大节,还是合于杀身成仁的大义的啊。


赞曰:郑太挥洒豪气,美名传扬。


为形势所逼虚意应付权奸,挥霍钱财救助朋友。


孔融俊逸,抑扬有致,超越世俗,易使人惊骇,孤单的声音少有应和。


直道前行哪里是归宿,高速的谋疾。


功申运改,迹疑心一。


略辅佐谁人?荀或辅助曹操,实是有感于国难。


事业成功却命运改变,行为可疑而心中同样不离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