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陆小曼你是淡雅的诗,我是华丽的油彩(1)

作者: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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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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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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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66字

民国女子中,我最喜欢陆小曼,最钦佩林徽因。


作为女人,陆小曼活得够自我,怎么喜欢怎么来,至情至性,妖娆亮烈。前半生,她姹紫嫣红,是舞台上的焦点、生活中的明星、上天的宠儿,繁华得像一树桃花,她是春的一句话;后半生,她繁华落尽,是孤独的未亡人、虔诚的学画者、忏悔的信徒,冷寂得像散场的烟花。孤独,倾颓,心碎,像一只醉了的蝴蝶。


看陆小曼的照片,明朗得厉害,前期灿若桃李,后期素面朝天,但同样是“精灵”。尤其那张戒烟后的单照,短发齐耳,迎着风,很是洒然。小曼如九天精灵入凡尘,走到哪儿,她都肆意妄为,本着她的心,生活给她教训,她也知道去改过。但只怕没有改过机会,一不小心又坠入苦海。苦海也罢,她便在苦海里游水,浮浮沉沉。


小曼是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女人的优点她发挥到极致,女人容易犯的错误她也屡屡犯下。在生活里,她不是思考者,而是体验者,她随波逐流,常常不自知,所以容易沉迷。爱也爱得重,恨也恨得真。一口烟抽下去,一不小心就抽了半辈子。


小曼从不去设计自己的人生,她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是自然而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过不去,又总有贵人相助,绝处逢生。她胸怀宽广,不是因为境界高深,而是因为纯真,因为她全无防备。自小生活优渥。她以为世界从来如此,笑对人生,便没什么好惴惴不安。


陆小曼和林徽因都出身名门,但行事方式迥异。或许我们可以说,陆小曼像河,奔流向海,一去不回,一路的平静、激荡,她不断创造着新的局面,筋疲力尽,却也瞬间精彩。林徽因像湖,明净,沉稳,虽然也有起风浪的时候,但最终还是一方静水,只是,有水进来,有水离开,她总是新鲜,趋于永恒。


陆小曼比林徽因长一岁。陆小曼是追求完美的处女座,徽因是灵活多变的双子座。陆小曼出生在上海,林徽因出生在杭州。童年生活,毫无例外地影响到了她们未来的人生。林徽因的童年,虽然没有多少波折,但可以感觉得到,她是不快乐的。在年长之后,林徽因也很少谈及她的童年。林徽因的家庭复杂而纠结。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精力充沛,意气风发,看照片里林长民那一双眼,闪着灼灼的光。他是个热情的人。他留过学(和陆小曼父亲一样,他也曾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书),办过学校,参加过革命,当过民国参议院的秘书长和司法总长。他工诗文,擅书法,在文人的圈子里名气很大,但对林徽因来说,有一件事却很遗憾,也很无奈——父亲结了三次婚。


林徽因母亲何雪媛是二房。生了三个孩子,只有林徽因活了下来。大房已经离世,权且忽略不计。三房年轻貌美,又接二连三生儿子、生女儿。何雪媛独守着一个女儿,无子嗣传宗接代,压力怎能不大?林徽因住小院子,逼仄,阴暗,抬头只有一小片天,冷寂,凄孤,还有母亲不定期的眼泪。


林徽因的童年像一块冲积平原,一边是父亲有限的爱,一边是母亲的忧郁,汇流到一起,给了她一种复杂的体验。她爱父亲,却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恨她不争气。她是长姊,她爱几个异母的弟妹。然而,半封建家庭扭曲了的人际关系,却又深深伤害过她。她很早就知道,人生从来不总是阳光普照。可能正因为此,她后来一生都很少表现出三从四德的温顺,而是不断追求人格的自由和独立。


而陆小曼不。陆小曼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的童年是动态的,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印象。北京城,富家女,调皮,聪明,美丽……这些元素交织在一起,凝聚出一个肆无忌惮的陆小曼。事实上,她日后的人生,也的确是往肆无忌惮的方向漫溯。陆小曼从小就显出了一种无人能比的气场,她喜欢别人对自己称臣。娇嫩,骄傲,陆小曼是民国的娇骄女。


陆小曼的父亲陆定,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过学,参加过同盟会,后来又入了国民党,掌握财政大权,是银行界叱咤风云的人物。母亲吴曼华,标准的江南大家闺秀,是常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吴籽禾的长女,能诗会画,多才多艺。小曼的家,是如假包换的大富之家。陆小曼天生乖巧伶俐,出生那天,正好是观音菩萨生日,家里都叫她“小观音”。


陆小曼的母亲吴曼华生了九个孩子,只有小曼活了下来。小曼成了家中独苗。独生女的地位,影响了小曼性格的养成。顺理成章地,宠爱成为陆小曼童年生活的关键词。恃宠而骄。小曼七岁入京,八岁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附属小学,活泼爱玩,调皮异常,她唯一怕的人是母亲吴曼华。她母亲教她学画,让她看书,敦促她潜心功课,但小曼总是耍赖。她是母亲的小棉袄,母亲是她的领路人,相比于林徽因,陆小曼与母亲的关系要融洽得多。小曼自小在学校就是大姐大,行事作风,霸气十足,常常带头干些小小的坏事。她父亲打了她一次,她也知渐渐改过。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上贵族学校:圣心学堂。


林徽因的童年仿佛总是在搬家。1904年,她生在杭州陆官巷林宅。1909年,搬到蔡官巷。1912年,搬去上海,林徽因开始在爱国小学读书。1916年,林长民在北洋政府做事,她又跟着搬去北京,住后王公厂,入培华女子中学读书,学英语,接触西方文化。从南到北,林徽因哪都沾上点儿,她是闽南人,出生在江南,在沪上读过书,最后又来到北京。她有江南女子的灵秀,又有北方女子的大方。有趣的是,陆小曼同样南北交融,取南方之柔美,北方之率直。


陆小曼感性,随心所欲,因为她有这个资本。她是骑着马的飒爽少女,随便就能给人一鞭子。林徽因也感性,也随着自己的真心,但她的理智往往控制住了感情,像辔头系了马首,不至于太信马由缰。林热烈,但又有法度,柔情,又独立自主。很多时候,林徽因的性格处事是很男性化的,而且在感情与理智发生冲突的紧要关头,她总是能用理智牵制住情感,不让它走得过于无边无际,她得到了美好前程、平稳的人生,却埋葬了内心深处的渴望。陆小曼的人生像是抛物线,大起大落,而林徽因的人生,则有些像一根钢丝飞入云天——林徽因是一直向上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像鸡尾酒,有不同的层次、不同的韵致。


1918年,对陆小曼和林徽因来说,都是个极为重要的年头。这一年,小曼入了法国人开办的贵族学校圣心学堂,开始有计划地学习英语、法语、钢琴、油画、社交礼仪,小曼混在一堆外国人和官二代、富二代里,如鱼得水,开启了一代名媛路。恰是在这一年,林徽因遇到了梁思成。她十四岁,玲珑,清秀,神采飞扬。他十七岁,文雅,稳重,不乏幽默。大人们有心撮合,但也不宜操之过急。两人虽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淡淡的、朦胧的爱意,笼罩在他们周围……这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开始。


那是陆小曼的“皇后时代”。当她华丽丽地站到社交舞台的时候,所有人大吃一惊。皮肤雪白,头发乌黑,双眼水灵,声音柔美,弹得一手好钢琴,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娟娟秀秀的蝇头小楷,能朗诵,会演戏,懂外语……小曼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社交人才。风光的日子,一天一天,像坐在云上。她去剧院,有仰慕者跟着,她去公园,也一样。这其中,有男学生,有欧洲人,还有公子哥儿,她是公主,他们都是她的臣仆。他们每个人都以能与小曼说上一句话、帮小曼拿一次东西为荣。小曼则拿眼睛斜么着看看,高傲地走开。她是校花中的校花、闺秀中的闺秀,是集各种优点于一身的名媛。


上流社会四个字,在这个骄傲的女孩心里,不过是陆小曼展示自己的一方舞台,她走上去,很自然地,然后下来。满堂都是掌声。上流社会热情地拥抱了小曼。十七岁,小曼成了外交部的口译员。她身边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外国使节,小曼的随机应变,在外交工作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止一次地巧妙维护了中国的尊严,而她的俏皮可爱、美丽容颜,则是外交工作中闪耀的名片。三年的翻译工作,让小曼真真正正成了一位名媛。智慧,美貌,见过大世面。陆小曼,这个被胡适称为“不可不看的一道风景”的女子,正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崛起在京城的社交界,红极一时。她成熟、圆润、落落大方,上流社会那一套潜规则,她了然于胸:该微笑时微笑,该拒绝时拒绝,该热情时热情,该冷淡时冷淡……天真与老练,在小曼身上,完美地融合着。


热烈的音乐、七彩的光线、浮动的暗香、奢华的服饰,这些寻常女孩想都不敢想的一切,结结实实地充塞在小曼的生活中。没什么奇怪,这就是小曼的生活常态。她习惯于此,高高在上,自我欣赏。小曼天生需要舞台,她一出现,就占据了社交界的半壁江山。此时,林徽因则跟着父亲远赴伦敦,开启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1920年,林徽因十六岁,她身在欧洲。这是怎样一种幸运?20世纪20年代初,侨居巴黎的美国作家格·斯泰因对海明威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林徽因恰在此时身处欧洲,不过,她并未迷惘,而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精神及思想上的解放。一切似乎那样自然而然。她遇到了一个给她启发的女建筑师房东,并由此立下学习建筑的志向;她游览巴黎、逛日内瓦、访柏林,她用一双慧眼,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这以前她从未曾想到过的一切,不知不觉,她扩大了自己的视野;她还遇到了一位诗人,叫徐志摩。


林徽因在《悼志摩》中写道:“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认识影响他迁学的狄更生先生。”徐志摩想认识狄更生,找林长民引见,进而认识了林长民的女儿——美丽的林徽因。伦敦的小雨,同一个屋檐,徐、林相遇,太美。徐志摩沉醉了。林徽因也沉醉了,只是她在沉醉过后,是惶惑与恐慌。因为他要与自己的妻子张幼仪离婚。


王赓,英俊、挺拔,有一张漂亮的履历单:清华毕业,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高才生,后来又读了西点军校,和艾森豪威尔(美国名将)是同学,1918年,以第十名的成绩从西点军校毕业。他少年得志,文理兼修,温和敦厚,相貌堂堂,于是入了陆定夫妇的法眼。他们愿意为女儿与王赓的婚礼操持一切。


小曼的婚礼,震动四方,婚还没结,媒体便早早开始“预热”,“一代名媛花落王赓”的消息被放得街知巷闻。婚礼毫无意外地盛大,阔气、奢华,无以复加。光傧相就请足九位。曹汝霖之女、章宗祥之女、叶恭绰之女、赵椿年之女,还有几位英国小姐,一齐上阵,为陆小曼作嫁。十九岁,陆小曼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在一日之间,风光大嫁。


小曼穿着嫁衣,吃着蛋糕,交换着戒指,努力做好一切西式结婚礼仪,但,她也还是得走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条路。自由恋爱?小曼也许想过,但她还来不及做。她能有什么话说?她又能怪谁?时代便是如此——新的刚起来,旧的没散开。哪里有什么花开不败,赶紧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八百。没错,她对王赓感觉不大,可是,他到底没有什么错处,他长得不坏,性格好,学有所成,前途无量,他是典型的绅士、潜力股、众多媒婆争夺的对象——他是最适合做合理的丈夫的一个人。可一切,似乎总有那么点不对。好像雾中行车,她看不清未来。


繁华散去,蜜月度完。小曼慢慢感觉有些失落。一夜之间,她不再是陆小曼,而成了王太太。她应该做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打打麻将逛逛街,或者跟各类太太东家长李家短,聊以度日……她做不到。“王太太”三个字是茧,怎么也管不住小曼这只蝴蝶。婚后,小曼依旧翩翩起舞。


许多人会在一个问题上纠结:到底林徽因漂亮,还是陆小曼漂亮?见仁见智。林徽因的脸比较有立体感,拍照是怎么拍怎么好,林徽因像一朵水莲,亭亭出水面,立到哪里都有股气韵在,她仿佛是有清气的。陆小曼的脸比较东方化,不上相,留下来的相片,让人对她的美貌度存有疑问。其实,陆小曼应该属于更耐看的类型,五官精致,越看越有风味,她像一枝夜来香,浓郁又纯情,只在夜场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