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2
|本章字节:8630字
怀孕后,倚栢的身体变得更加羸弱,每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大半都在迷迷糊糊睡着。即使醒着的个把时辰她也多是默默无语,唯有年羹尧在家时,她的脸上才能看见些许笑容。年希尧来探视她时劝她放宽心,否则即损母体也损胎儿。倚栢嘴上答应,可心情却依旧郁郁。
转年五月,明珠夫人觉罗氏娘家侄孙女觉罗芗君从盛京进京探亲,听说倚栢已有六个月身孕,便张喽着过去探望。觉罗芗君辈份小,此时虽已十九,却是倚栢的侄女。她到年羹尧家时只有倚栢一人在家,芗君个性开朗,拉着倚栢叽叽咯咯给她讲盛京趣事,惹得倚栢眉目舒展,心情放松不少。
年羹尧下值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幕:倚栢唇角微扬,含笑望着一个手舞足蹈娇笑不断的红衣女孩儿,那女孩圆圆的脸红得好似熟透的苹果,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又有朝气,大气的五官配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释放出无比灵动的光芒,整个人仿佛雀跃的百灵,在夕阳里放射出玫瑰色的生命气息。
这是一幅怎样动人的画面,倚栢和芗君,一静一动,在年羹尧的眼中显得无比和谐。年羹尧贪婪地看着倚栢久违的笑容,如果可能,他真想将这笑容用盒子装起来,留待日后细细回味。倚栢好久才注意到年羹尧杵在院子里,微笑着招呼道:“怎么回来也不出声,快进来,见见我表侄女。”
觉罗芗君扭头,一双大眼睛定定落在年羹尧的脸上,原本红润的圆脸变得更加红艳,就连爽朗的笑声也变成矜持的微笑。倚栢见芗君看着年羹尧不语,以为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出言提醒道:“你该称他表姑夫。”
芗君双手放在身前屈膝施礼:“芗君见过……”后面的几个字芗君咬着嘴唇没有吐出,一张娇憨的圆脸憋得通红。
年羹尧摆摆手,挨着倚栢坐下,朗笑道:“罢了,我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在聊什么?”
倚栢微笑:“芗君正给我讲她雪天套兔子,有趣得紧。”
“哦?如果芗君不嫌我碍事,不知可否让我也听听?”
芗君眼中浮现出兴奋的神色,点头道:“你若想听我便再讲一个更有趣的。我十二岁时常偷偷同邻居家的男孩儿跑出去玩儿,一次有个叫福儿的男孩家里老母鸡抱了一窝小鸡,我瞧着小鸡团茸茸地有趣,心里好奇不知小鸡会不会像鸭子一样游泳,于是便撺掇福儿偷出小鸡拿到河边,一只只丢下河去……”
“你也真顽皮,小鸡又怎会游泳。”倚栢抿嘴笑着打断她。
芗君歪头一本正经地道:“你没试过怎知它不会。我告诉你,小鸡真的会游泳,那些小鸡被丢下河后拼命往岸边游,我瞧着有趣,便找来竹竿驱赶,每有一只上岸,我便用竹竿将它推下去。”
“后来呢?”倚栢听得有些紧张。
芗君满不在乎地咧嘴笑道:“后来当然都淹死啦!”
“都死了!”倚栢怔怔嘟囔一句,眼里有一瞬失神。年羹尧素知倚栢心性柔善,见她伤神,忙站起身道:“坐了这么久,快去床上躺躺,芗君留下用晚饭如何?”
芗君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年羹尧扶着倚栢进卧房,芗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仍执拗地不肯收回目光。
用过晚饭天色已晚,倚栢客气地留芗君住下,芗君倒像是早有此打算一般,丝毫不做推辞。次日清晨,芗君早早起来,拄着下巴坐在后院石阶上看年羹尧练功。一套拳打完,年羹尧额上见汗,拉起衣袖正要去擦,芗君突然跑过去,从怀里掏出手帕。年羹尧伸手去接,芗君却嫣然一笑,躲开年羹尧的手,踮起脚轻轻为他拭汗。年羹尧愣了愣,转念一想许是芗君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当下笑着谢过。抬眼见倚栢扶门正看着他们,扬声道:“怎么不披衣服就出来,回头受了凉,又好咳嗽了。”
倚栢目光怔怔似乎没听见年羹尧说话,年羹尧又喊了一声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嗫嚅道:“早饭好了。”说着转身独自走进屋里。
晚上,芗君仍没有走的意思,拉着倚栢连说带比,年羹尧见芗君开朗有趣,觉得自己不在家时若有她陪伴倚栢,也可为倚栢宽心解闷儿,于是半开玩笑道:“芗君若能常住京城,倒可多陪陪你姑姑。”
芗君侧头娇笑:“若我常住姑姑家,不就可以陪着姑姑了。”
年羹尧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矫情,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叫人收拾客房。”说完,年羹尧才想起还没问过倚栢的意思,转头看向倚栢,见她正望着芗君出神,伸手拉过倚栢的手柔声道:“有芗君在家陪你,我去上值也安心些。”
倚栢抿嘴笑道:“你总是挂着我,我知道。”说完站起身柔声道:“你们坐,我腰有些酸,进去躺躺。”芗君看了年羹尧一眼,转头对倚栢迎合道:“姑姑有着身孕,是该多歇歇,我陪他坐坐就是。”倚栢与芗君目光对视,了然地笑笑。她喜欢芗君,因为芗君就像跳跃在阳光中的芍药花,娇艳妖娆,无比夺目。她更羡慕芗君,羡慕她的生命中有着自己所没有的色彩和勃勃生气。年羹尧半开玩笑地让芗君留下,她知道芗君对此求之不得,却不知年羹尧心中作何打算,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若年羹尧想永远留下芗君,自己恐怕也只能应允吧。倚栢缓缓向卧室走去,转身之际,僵硬的笑容渐渐消失,苍白的脸上唯剩下自怨自怜的落寞。
年羹尧担心倚栢,和芗君说了两句话便进屋看倚栢,见倚栢面向里侧卧在床上,唤了她两声也不见她答应,于是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倚栢听见关门声,缓缓睁开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晶莹如白莲衔露,默默无声。
几日后,年羹尧被授修撰,即日启程去四川任乡试主考官。虽然担心倚栢,但朝廷圣旨已下,年羹尧怎敢抗旨不遵。倚栢自从知道年羹尧要去四川,变得更加闷闷不乐,年羹尧向她保证自己至多离开百日,待八月秋闱结束,定星夜兼程赶回。倚栢心下稍安,可又心疼年羹尧赶得太急过于辛苦,真是柔肠百转,万种情结。
年羹尧离京那天,天空大雨瓢泼,便是撑着油伞在雨中站一站,也会淋湿身前半片衣服,年羹尧不让倚栢送行,芗君也说她代替表姑送行即可,但倚栢却执拗不依。年羹尧登上马车,马车踢踢踏踏前行,马蹄踩在积水上,溅起一片水花。马车后,倚栢站在雨中,神情复杂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她一定要等到年羹尧回来,倚栢用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出生时,第一眼一定要看见他的爹爹,一定!
虽然有芗君陪伴,但年羹尧不在家的日子对倚栢来说仍是格外难熬,因为年羹尧临行前特别拜托年希尧看顾倚栢,所以年希尧几乎隔天便来探望倚栢一次,除了告诫她要保证睡眠放松心情,还嘱咐厨房注意饮食清淡。到八月初时,年希尧请来千金科御医方太常为倚栢诊视,方太常把过脉后说倚栢如果继续保胎,胎儿成型后会压迫心脏以至胸痹加重,引发呼吸困难,生产时恐怕性命堪舆。年希尧本以为倚栢听到这些会感到害怕,没想到她却只是笑着说知道了。对此年希尧除了叹息竟无话可说,回家后年希尧立刻修书给年羹尧,告诉他倚栢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让他差事儿完后速速归来。
年羹尧作为乡试的主考官也不轻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偏处西隅,人文未盛,学术空疏。但武童生却人数众多,常常滋生事端。前几年更发生了武举人聚众绑架应试童生勒索钱财案,一时震惊朝野,惹得龙颜大怒。本次参加乡试的秀才是通过巡回科考选拔而出,选拔由四川学政主持。刚刚抵达四川,年羹尧便被一位叫李维钧的秀才拦住去路。年羹尧将李维钧带回驿馆,李维钧痛陈四川学政在巡回科考选拔中徇私舞弊,对待参考秀才不问学问高低,单看钱财多少,还说川省录遗,替考之风由来已久,因无从查知是否本人,因此学官们对此积习无法可解。年羹尧听李维钧说得慷慨激昂又言之凿凿,立时信了九成九,气愤地拍案而起,说定要整一整这四川科场积弊。
年羹尧虽品级不高,但出身翰林,乃朝廷清贵,又担任着四川此次乡试主考官,有责任上报四川乡试情况,因此他立刻拜访四川总督博齐,将听来有关学政之事一一说明。没想到博齐竟不以为然,还一直找理由为其开脱,说什么四川临近青海西藏,每有战事都需当地士绅权贵出资助战,因此行些方便也属应当,而且替考一事多为旁人道听途说,不得全信,还需详查后再说。年羹尧本是去举发,没想到反被人敷衍得一肚子窝囊气,回到驿馆,见李维钧满脸期盼地在门口等候消息,年羹尧一时脸上挂不住,怒声道:“岂有此理,没想到他们上下勾连,我这就上折子,定要好好整肃这科场不正之风”
年羹尧确实上了折子,但他没想到自己刚刚离开总督府,博齐便一纸密折八百里加急递到上书房。秋闱还没开始,年羹尧便收到圣旨,因渎职罪免除他乡试主考官一职,并命他立即待罪归京,等候裁决。
年羹尧一时不明所以,明明是他上疏参劾别人,不想自己竟成了待罪之人。当天下午,他又收到年希尧的家书,称倚栢状况不容乐观,诧异、愤怒之余他更忧心忡忡,等不及天亮便收拾行装独自快马归京。
一路崎岖坎坷,年羹尧晓行夜宿,沿途在驿站换马,膘肥体壮的骏马竟跑死了三匹,本应走上六十余日的路程,年羹尧只用了三十五日便走完了。算着倚栢产期就在这一两日,年羹尧想先回家看看,刚走进城,年羹尧就看见李卫蹲在一个首饰摊儿前挑着什么。
“李卫!”年羹尧下马提声呼喊。
李卫抬头看见年羹尧,见年羹尧满脸青须,行容颓废,不觉愣了愣:“二少,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在四川,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赶得急了。”年羹尧拉着马缰边往前走边道:“李卫,你可知朝中最近出了何事?我家中一切可好?”
李卫道:“我听主子说有人参劾你收受贿赂,原本皇上是要让人拘捕押解你回来,还是主子为你在皇上面前说好话,皇上才下旨让你自己待罪归京。”
“原来是主子……”年羹尧边思索边自言自语:“不知道哪个混蛋在后面捅爷暗刀子,若被我抓住,定要断手削耳,给他个干净!”
李卫听他说得恐怖,缩了缩脖子:“之前主子说要写信给你,让你回来后先去宫里表明清白,也让皇上知道你时刻以国事为重。”
“主子给我写信?想是因为我没住驿站,所以错过了。”
李卫点头道:“应该是吧,我想二少最好还是听主子的先进宫,我这就回去告诉主子你回来了,有主子在旁帮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本就冤枉,先去澄清了也好。”如此说好,二人一起走到路口,李卫右转回府,年羹尧则牵着马快步向紫禁城走去。
康熙午睡刚起,得报四川考官渎职案的主犯年羹尧请求觐见,立刻宣见。年羹尧走进乾清宫西暖阁,甩开衣袖双膝跪地:“奴才翰林院修撰年羹尧待罪聆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