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2
|本章字节:9360字
“年羹尧!”康熙的声音慵懒又不失威严,拿起一份奏折扔在他的面前,沉声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年羹尧双手捡起奏折打开,只看了两行便气愤地合上:“启禀皇上,这是诽谤,只因奴才发现川省学政收受考生贿赂,又发现四川总督博齐与其勾连徇私舞弊,博齐才会反咬一口上疏诬陷奴才,请皇上明鉴。”
康熙哼了一声,半晌方道:“朕知道你冤枉……”
“什么?”年羹尧没想到皇上会出此言,下意识抬头,只见康熙略显苍老的脸上不见任何颜色,一双龙目深不见底:“你当朕真的老糊涂了吗?”康熙盯着年羹尧,眼中一丝精光一闪即逝。
“奴才、奴才不敢!”年羹尧被康熙的话吓了一跳,赶忙俯身磕头。
“罢了!你起来,咱们君臣好好说说话。”
“奴才遵旨。”年羹尧站起身,康熙上下打量他道:“看你的样子该是刚进京便进宫,你能以国事为重,甚好!”说着,康熙转身对太监总管李德全吩咐:“看座,再把刚贡上来的碧螺春拿来,估计他连水都没顾上喝呢。”
年羹尧见康熙如此细心,赶忙谢恩,随后又道:“奴才进宫前并未想着国事家事孰重孰轻,只想赶紧澄清奴才的冤屈,并将有罪之人入罪,否则便是回家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康熙点头:“你倒实在,朕喜欢你的实在。”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奴才不过是谨守为人原则而已。”李德全拿来凳子,康熙伸手示意年羹尧坐下,年羹尧搭边儿坐了。康熙道:“你倒说说,你为人原则是什么?”
“奴才以为,做人当如松,虽苦寒霜雪,亦青翠奕奕。不思繁华,不求索取,不堕意志,不趋权势。”
康熙赞许地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若人人都能如此,当是国之大幸。”
年羹尧道:“奴才是心直之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奴才之前也上过一折,不知皇上是否看过?”
康熙从面前一叠奏折里随手抽出一个奏折盒子,打开放在案几上:“这份奏折被扣在上书房,朕昨日方得见,也因此猜测你应该无辜。看奏事日期,你的奏折和博齐的密折同日写就,但密折两月前便到,而你的奏折却迟迟未能递上,虽然上书房托词遗漏,朕却知道是有人不想让朕看见这个东西,而越要瞒着朕的,往往越是真相。”
“皇上英明!”年羹尧微微俯身行礼,之后恨声道:“那四川学政收受贿赂,按价取才,奴才看着心急如焚。科考乃朝廷取贤纳士之大计,也是皇上给天下读书人得以晋身仕途的恩典,想众学子十年寒窗,尤其是贫家子弟,希望完全寄于考官对使命的敬悚,如今国家选材之事被贪妄之徒亵渎,若不加以整治,叫天下读书人情何以堪。”
康熙沉声道:“科考之风不正,乃社稷之危,国家之祸。年羹尧,你刚正不阿,惜才爱才义无反顾,朕心甚喜,即日起晋你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望你能恭正严谨,不负圣恩!”
年羹尧要闻言赶紧跪下:“谢主隆恩,奴才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你跪安吧!”
走出乾清宫,年羹尧犹在梦中,本以为要想洗脱罪名定会有一番波折,没想到皇上心中早有决断,不仅还他清白,还授他侍讲学士!
抬头看着被阴云遮住的太阳,年羹尧长出口气,心中暗叹否极泰来,即使阴云密布,也终会有放晴的一天。出了紫禁城,孙宏远正在马车边搓手踱步,年羹尧提声喊他,孙宏远猛地抬头,满脸焦急地跑过来道:“二少,你可出来了……”
年羹尧双手搭住马车一跳,在赶车的位置坐好,朗声笑道:“看把你急的,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儿了。”
孙宏远跟着跳上马车,急道:“二少你是没事,可夫人现在不好了……”
“倚栢?她怎么了?”年羹尧收回笑容。
“夫人难产,刚刚晕过去,现在……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二少你回来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还好李卫跑来报信儿,大少爷带着方太医都守在产房外边儿,稳婆也请了北京城里最好的……”孙宏远似乎已经乱了方寸,絮叨地前言不搭后语。年羹尧知道必是情势紧急,伸手从孙宏远手中夺过马鞭扬手打马,马儿长嘶一声,拉着马车疾驰而去。
进入家门,年羹尧径直跑向后院,年希尧、方太医正在产房门口团团转,年羹尧不及打招呼,直接冲向产房,正巧稳婆满手是血地推门出来,忽然见到年羹尧,稳婆急道:“唉唉唉……这是产房,男人不能进去!”年羹尧被稳婆一手的血吓得愣住,稳婆用胳膊肘支开年羹尧,伸手从方太医手中接过一碟参片,匆匆忙忙转身进屋。
年羹尧红着眼睛一把拉过方太医:“她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方太医被年羹尧赤红的双目吓了一跳,一句话卡在嗓眼儿竟没吐出来。
年希尧连忙拉开年羹尧解释道:“弟妹产力不足,刚刚还昏过去了,若是含了参片能苏醒还好,否则……”
不待年希尧把话说完,年羹尧猛地挣开年希尧的拉扯,转身冲向产房。
稳婆见年羹尧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想要出言阻止,却听一旁的玢儿急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快看看,小姐昏过去了。”年羹尧往床上望去,只见倚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丝丝秀发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上,看起来即憔悴又狼狈。年羹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吗?他的倚栢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稳婆捡了一片参片塞进倚栢嘴里,边摇晃边唤道:“夫人,你不能晕,夫人!”稳婆喊的声大,可倚栢却一动不动,微弱的呼吸若有似无,没有一丝醒转的迹象。
稳婆慌了神儿,对屋外喊道:“太医,年大人,含了参片,可还是没苏醒,怎么办?”
屋外方太医道:“快按人中穴和合谷穴,一定要救醒她!”
年羹尧闻言抢上一步,单膝跪在床边,一手按在倚栢人中穴上,另一手在她虎口揉动。过了一会儿,倚栢的睫毛动了动,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年羹尧松了口气,用衣袖擦去倚栢额头的汗水,怜惜地拨开她脸颊上散乱的头发,柔声道:“我回来了!”倚栢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充满倦意的微笑:“路上……辛苦吧……”
“我慢慢走回来,怎会辛苦,看你脸色这么难看,等生下孩子后,让大哥给你好好调养调养。”年羹尧手指滑过倚栢白得透明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碰碎了她。
倚栢目光在年羹尧脸上打了个转,皱眉道:“你瘦了……”
“你也是……只有肚子比之前大……”年羹尧看着倚栢高耸的肚子,皱眉道:“这孩子不孝,竟赖着你的肚子不肯出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我要你疼他,不许收拾……”倚栢刚想玩笑两句,可下腹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让她的话消失在一声痛呼中。稳婆不失时机地大声道:“用力,快,用力。”倚栢秀美紧蹙,牙齿咬得嘴唇渗出点点血迹,努力向下使力的同时,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健康的潮红。
年羹尧紧紧抓住倚栢的手,他不知道女人生孩子会如此痛苦,否则便是被倚栢怨一辈子,他也不会让她受今日之苦。他真恨自己为什么在倚栢的求肯下心软,更恨自己让倚栢有孩子。
阵痛过后,倚栢变得更加萎靡,呼吸也愈发急促,似乎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泪水在她眼中凝结,终于从眼角缓缓流下。年羹尧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别怕,会过去的,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四川,哪里山水灵秀,气候宜人。你喜欢看夕阳,到时我驾一叶扁舟陪你垂暮泛湖。等天黑时,我便在湖边烤鱼给你吃。”
倚栢神往地望着远方,仿佛已经看见年羹尧口中那美丽的地方。刚想说话,忽然,又是一阵疼痛袭来。
稳婆边让倚栢用力边顺着肚子往下推送胎儿。倚栢只觉一阵眩晕,接着下体滑溜溜顺出一物,疼痛瞬间消失,她整个人脱力般瘫软无法动弹。
“恭喜老爷夫人,是位公子!”稳婆满脸欢喜,处理好脐带,将孩子包好抱到年羹尧面前,年羹尧看了一眼,孩子闭着眼睛,粉嘟嘟的小脸像极了倚栢。将孩子放在倚栢身边,年羹尧柔声道:“像你,嘴巴像他舅舅。”
倚栢脸色潮红,勉强地抬起头又颓然躺下,年羹尧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倚栢贪婪地看着床上软软的小婴儿,有气无力地道:“年熙……大哥取的名字。”
“好……咱们的儿子,年熙。”年羹尧轻轻在倚栢额上吻了一下,不去想心里那不详的预感。
小玢抱起孩子,满脸欢喜地道:“奴婢这就把小少爷抱给乳母,再给小姐端药来。”说着,招呼稳婆一起出去。倚栢满脸依恋地盯着婴儿,直到她二人转出屋门,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年羹尧脸颊抵在倚栢头发上,柔声道:“你生产辛苦,孩子有乳母照顾,不用担心。”
倚栢笑了笑,可落在年羹尧眼里,那笑容却像深秋暮色中的芙蕖,没有一丝生气。动作轻柔地将倚栢头上的汗拭去,年羹尧刻意忽略掉心里的不安,半开玩笑道:“你终于渡过这一关,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么难熬你都能渡过,今后一定多福多寿,等儿子大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他娘为了他经历了什么。”
倚栢闭了闭眼睛又勉强地张开,幽幽道:“我只怕看不见儿子长大了,我给年熙做了好些寝衣,从小到大都有,你每年给他拿出一件,应该够他用到二十岁……”
年羹尧心中仿佛被人扎了一下,疼得他有一瞬的窒息,望着倚栢由红转白的面容,故意板起脸道:“别胡说,你就是多愁善感……”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倚栢目光移向床头燃得只剩一点点的蜡烛,叹口气道:“油尽灯枯,便是我现在的样子……”
年羹尧还要反驳,却听倚栢接着道:“芗君她……很可怜,从小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我能看出她对你有情……世上难得一心人,你娶了她……她会真心待你好,有她和孩子陪着你……我也可放心……”断断续续的一段话说完,倚栢一阵咳嗽,嘴唇泛起一层青色。
年羹尧望着倚栢,忽然想起死去的富尔墩,同样惨白的脸,青紫的唇……那一幕太可怕,年羹尧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猛地抱紧倚栢,他不能失去她,他会牢牢抓紧她,不让任何人带走,即使是来自地狱的牛鬼蛇神。
“娶芗君,好好待她……”倚栢气若游丝,偎在年羹尧怀中没有一丝力气。
“有你陪我,我不会娶她……”年羹尧努力控制着自己已经颤抖的声音,用力抱住倚栢不断往下坠的身体。
“……哥哥来接我了……”倚栢目光空洞地看着门口,语声若有似无。
“富尔墩……他不是来接你,他是来告诉你,让你好好活着……倚栢……你不能扔下我,你答应我会陪着我,你不能跟富尔墩走……”年羹尧呜咽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哥哥说……他好寂寞……”
“不,他是说你若走了我会寂寞,求你,倚栢,我求你……”年羹尧疯狂地吻着倚栢,沙哑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恐惧。
“我……好舍不得……”随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倚栢渐渐没了声音。
“不……不会的……倚栢……”年羹尧双手捧住倚栢低垂的头用力摇晃:“你醒醒,你别睡……你醒醒!我还有话没说完,你不能睡!你醒醒!”
玢儿从外面进来,端着药碗凑上去道:“老爷,小姐的药好了……”
“滚!给我滚!滚!”年羹尧一手拨开玢儿的托盘,药碗顿时摔得粉碎:“滚!滚!”年羹尧像一只发狂的狮子,随手抓起枕头向玢儿丢去,玢儿看着摊在年羹尧怀里的倚栢,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