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志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9368字
我只好闷闷地退到了一边,心里很难受。我真没想到,部队居然不让上网,理由居然是保密!连新兵连多少人都要保密,这秘密也未免太多了点吧。再说,人家的间谍卫星天天从你头上过,你部队在哪里,人家会不知道啊?谷歌地图都能干这事。这算哪门子秘密啊?就因为这个原因,一棍子打死,不让官兵上网,简直是与世隔绝了。部队的工作作风未免太简单了些。我不喜欢。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还要汇报思想。班长动不动就要把你叫出来,直截了当地上来就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虽然他的笑容很亲切,态度也很和善,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件最痛苦的事,每个人的思想都应该是自由的,这是一块属于自己的最隐秘的地方。我不喜欢撒谎,每次班长让我汇报思想时,我都有一种被折磨的感觉,虽然坐得直直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内心里却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机械地说些“安心军营”之类无关痛痒的废话。
时间一长,我发现了更多自己不理解的地方。比如在训练时,我第一次听到班长骂我们怎么笨得像猪时,心里很不好受,怎么解放军还骂人?军姿训练时,班长有时会用脚踢踢我们新兵的腿窝,看看是不是在偷懒,我挨了一脚后,痛苦得泪水都快出来了,解放军怎么还踢人?
如果说这些我都可以忍受的话,让我最难过的是每天要用大量的时间来打扫卫生、叠被子。有时被子叠好了,班长过来看看,觉得你叠得不好,抓起抖开,让你重新趴在床上,用腿压、用手挤,再哼哼哧哧地搞上半天。我觉得这和我想象中的军人生活完全是两码事。我觉得军人就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承受自己所要承受的。我渴望的军营生活是天天进行军事训练,摸爬滚打,训练成像《第一滴血》里的兰博一样有着发达肌肉的士兵,而不是婆婆妈妈地打扫卫生、叠被子,那是女人干的活儿。
我们做梦也没想到,部队原来是这个样子!
更为离奇的是部队居然还养猪!
有天早上我们吃过饭,班长突然把我们几个新兵叫了过去,让我们帮炊事班把剩菜剩饭拉走喂猪去。我们那几个新兵兴奋地跑到了炊事班,我们都以为是做好人好事,送到老百姓那里去,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了。谁知养猪的地方还是在营区里,两个身上系着一块黑乎乎的白布的战士出来,指挥我们把那几桶剩菜剩饭拉进去。猪圈里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那些猪们挤在墙边,嗷嗷地叫着,饿得就像要把我们吃了一样。我愣愣地看着那两个战士很熟练地提起桶,舀着一瓢瓢剩菜剩饭喂着猪。我有点不安地问他们:“你们是专门在这里喂猪的?”那个大个子战士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不敢再问了,出来后,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带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炊事班老兵跟前,低低地说:“班长,部队里还喂猪?”那个老兵态度很好,他嘿嘿地笑了:“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我刚当兵时也觉得蛮怪的。部队干啥的都有,不但有喂猪的,还有专门种菜的。”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哪里是在当兵,简直和农民伯伯一样嘛。我回头看了看那一排排猪圈,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后来我果然看到了部队种的菜地,大片大片的菜地整整齐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行行的。我还看到了那些从连队专门抽出来种菜的士兵,他们像个农民一样在菜地里浇水、施肥。他们很平静地干着这一切,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当兵的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锄头,这算是当兵的吗?如果换了让我干这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干的!
好在新兵连很快就过完了,没有把我分到养猪种菜那里,而是到了战斗班排。
新兵连没什么好说的了,都是男人,训练再苦再累,咬咬牙就过去了。新兵班长只是临时从各个连队抽上来的,新兵连一结束,他就回到了自己的连队,我对他印象不是很深,面目也有点模糊不清,那时只知道天天喊他“班长”,我现在几乎都记不起他的名字了。那时就是这么傻呼呼的,就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贪婪地瞪着双眼,什么都想看明白,什么都想知道,但什么都不懂,班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连点值得回味的东西都没怎么留下来。除了偶尔有点想家,讨厌班务会,我也没觉得部队有什么不好,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很紧张的军旅生活。现在想想,我在骨子里还是喜欢当兵的,这也是每个男人的梦,年轻时谁没做过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英雄梦呢?何况我的情况和别人的还不一样,我必须得在部队好好干。
然后我就到了我们这个红军团的步兵第四连,大家都习惯叫它“红四连”。它在井冈山时期就已经有了,参加过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可以说,共和国经历的大小战争它都经历过,就连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边境战争也没落下。我们到连队的第一天,连长就组织我们去参观连“荣誉室”,我一进去就傻眼了,整整一面墙上挂满了各个时期的锦旗和奖状。有的已经很旧了,颜色灰暗,几乎看不出是红色的了,字也写得不是很漂亮,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的,质朴得就像是刚学会写字的人写的一样,但闪烁着的历史的光芒足以让你心生崇拜,那都是革命前辈们拿着命换来的。没有人敢大声喧哗,都静静地看着。每个锦旗上面说不定都有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我很仔细地看了看,红军时期有“坚守阵地模范连”、抗日战争时有“夜老虎连”,解放战争时期的就更多了,就在五年前,还被军区授予了一个“军事训练模范连”的荣誉称号。
我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锦旗和奖状,手心里竟慢慢地有了汗,心里翻江倒海,感觉很复杂,一会儿豪气万丈,决心好好干,决不给连队抹黑,一会儿又有点心虚,觉得自己的军政素质还很弱,恐怕要落后。我们这些新兵心中充满敬畏,就像面前站着一排排挂满勋章的英雄,让我们呼吸急促腿脚发软。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不会成为一名孬兵的!我在中学时是个混混,但我到了部队,没有人知道这一点,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一定要做个真正的士兵!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很活络,理解能力强,接受新事物快,我有我的优势,但我的弱项也很明显,除了五公里越野是我的强项,我在体能方面还是比较差的,特别是俯卧撑,班长在新兵连时要求我们做五十个,我一般只能做到三十个就不行了。但班长并没怎么说我,可能是怕我们新兵跑吧。在新兵连里,班长和干部们对我们其实都蛮好的,甚至都有点把我们捧到手心里的味道了。我甚至还有点失望,我觉得新兵连有点请客吃饭温文尔雅了。毛主席说过,这不是革命。
我后来才知道,真正开始革命是到老兵连时。
一到老兵连,我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有别于新兵连的气氛,尽管我们一进宿舍,班长和老兵们就很亲切地涌上来,脸上挂满笑容,替我们取下身上的背囊,和蔼可亲地交待我们把衣服放在哪里,洗脸盆放在哪里,排长甚至还招呼我们先坐下休息休息,但我们谁也不敢真的坐下来休息,都手慌脚乱地整理着内务,就是没事干也要找点事干,坐在那里不停地捏着被角,我们并不是想把被子整得比那些老兵还好,而是怕这帮家伙说我们偷懒。没有任何人提示,我们每个新兵都已经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在捏着被角时,突然就想明白了,很明显,我们在新兵连时虽然也是一名军人,但班长和干部们骨子里还是把我们当作刚出家门的毛头小伙子看待的,处处让着我们,就像我做俯卧撑,班长见我做不到五十个,最后也就没勉强我。但老兵连就不一样了,在这里,你必须得清醒地认识到,你现在是名真正的军人了,你要按照一名军人的标准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虽然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我还是一到老兵连就拉稀了,被我班长盯上了。我班长就是老李,当然那时我还不敢喊他老李,乖乖地喊他“班长”,喊他老李是后来的事了。在我们没有成为朋友以前,我把他恨得牙痒,揍他一顿的想法都有了。我后来给他说这事时,他还有点不信,说我是吹牛,你一个新兵蛋子,居然都有了揍班长一顿的想法?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是真有这个想法了,他那时是真的把我逼急了。
我们刚到老兵连的那天晚上,刚洗漱完,正要把被子打开,老李突然走了进来,嘴里噙着哨子,尖利地吹了两下,恶狠狠地吆喝起来:“新兵们都出来搞体能训练!”我们忙慌慌地跑了出来,他让我们趴在地上做俯卧撑。我一听,心里就七上八下,底气不足,看着老李皱着眉头很严厉的样子,就更加慌张,手心里都有点汗了。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要倒霉了,如果是跑五公里越野,说不定我还可以露露脸,给我们班长留下一个好印象。谁知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来就做俯卧撑。我都有点后悔在新兵连为啥不好好练练了。果然我咬着牙做到四十个时,胳膊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歪着头看了老李一下,他正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他还没注意到我,我松了一口气,身上就忽然没了劲,像新兵连时那样往地上一趴,就不想起来了。
接着我就听到了脚步声,我歪着头看了一下,看到了老李正站在我面前眯着眼睛看我,我刚要像新兵连那样朝他讨好地傻笑一下,他抓着武装带往我身上抡了一下,吼了起来:“你怎么回事?给我做!”我忙使劲地撑起来,又咬着牙做了两个。但我做第三个时,无论怎么用力,身子扭得像条蚯蚓一样,但还是做不起来。我正在龇牙裂嘴地努力时,老李啪地一脚踏在了我身上,我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他吼了起来:“你怎么才做了这么一点点就不行了?你在新兵连是怎么混过来的?”我的脸腾地红了,他现在把一只脚踏在我身上,还说我在新兵连是混过来的,我觉得很委屈,我队列走得很好,我五公里越野跑得也很好啊,你怎么不让我跑五公里越野去?但我臂力不行这也是事实,我无可奈何地趴在地上,地上冰凉,还有一种难闻的土腥味。我抽了抽鼻子,虽然有点难过,但我并不恨老李,步兵作战,有时是要短兵相接的,臂力不行肯定要玩完。我只恨自己的这两条胳膊不争气。
按照我的想法,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但老李显然等不及了,熄灯号响了以后,全班解散准备上床睡觉。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和大家一起往宿舍走,他突然叫住了我:“你别急着睡觉,跟我过来!”我只好赶紧回头,站在那里。周围的老兵们都冲着我笑,新兵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眨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我脸腾地红了,我知道班长是要单独操练我了。他把我带到连队宿舍前的一块空地上,眯着眼睛看着我,很严厉地说:“你再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我看了他一眼,他歪着头很认真地打量着我,我没听错。我脑袋嗡嗡地响了,再做五十个啊,这是什么概念?我想都不敢想啊。我为难地看了看他,喃喃地说:“班长,我做不了……”他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越来越冷了,眉头慢慢地皱起来,他那样子有点看不起我的样子了。他果然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软蛋?每个人至少要一口气做一百个俯卧撑才行,你现在不做,你什么时间能做到一百个?要不要我给你示范一下?”还没等我说话,他扔掉武装带,趴在地上,呼呼地做了起来。我一下子就看傻眼了,他轻轻松松地就做完了一百个,站起来,轻轻地喘了两口气,脸不红心不跳,这家伙是很厉害,你不服还真不行。
我只好趴在地上,由于刚才做过,这一次做到二十个时,我就不行了,像根面条一样粘在了地上,扯都扯不起来。老李狠狠地瞪着我,吼着:“起来给我做!”我挣扎着做了几个,无论我如何咬牙切齿地努力,把身子扭得再厉害,也没有一点俯卧撑的样子了,只剩下脑袋一上一下地在那里撑着。老李生气了,他猛地拽着我的武装带帮我做。我只好机械地跟着他扭着身子。哨兵站在门口,是个老兵,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可能是觉得我那样子太滑稽了,竟捂着嘴巴在那里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