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志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9258字
潘连伸着脖子向猪圈里看了看,那些猪长得的确很肥,个个像小山一样,正在像个绅士一样慢条斯理地在猪圈里散着步。潘连这次是真服了,我们特种大队没有一个连队能把猪喂得这么好。更绝的是,那些猪们身上个个都很干净,没一根杂草不说,都还像用梳子梳过一样,毛发都是顺着倒向后边。我们连队的那些猪们不但瘦小,还像我们这些“锅盖头”一样,整天在泥里滚土里爬,个个脏不拉叽的。特种大队的“锅盖头”连长们这下都没话说了,都只有啧啧称赞的份了。那个炮兵团的领导也高兴了,还介绍了一下经验,说是为了让猪们长得更快更好,他们进行科学养猪,天天给这些猪们放莫扎特的音乐听,他们下一步准备给那些西红柿什么的也放音乐。潘连这次是真的佩服了,他的牙也不疼了,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几颗麻子也放出光彩来,他朝那些陪同他们的炮兵团的干部竖起了大拇指,声音很大地说:“你们这哪里是在养猪啊?你们这是在养孩子啊!”
潘连说的是真心话,但工作组的领导听着却很刺耳,以为潘连又在说风凉话,当场把他揪出来了:“你是哪个连队的?”潘连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轻松地说:“报告首长,我是特战一连的!”人家说:“你不服气是不是?这好说,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然后我们再到你们连队看看,看看你们连养的猪种的菜到底怎么样!”
潘连愣了一下,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了,其他的“锅盖头”连长们都退到一边,捂着嘴吃吃地笑着看他。
潘连回到连队就唉声叹气,晚点名时又发了一通脾气,大骂炮兵团那些的猪们菜们。
骂归骂,潘连还真不得不把它当回事。但要让我们这些“锅盖头”们也把时间花在养猪种菜上,他是不会干的。他把指导员、司务长叫来,一起来商量这事,说是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但研究了半天,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潘连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他后悔得不行,还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两下,气呼呼地说:“就你贱,别人不说话你偏说,就你贱!”司务长犹豫了一下,对潘连说:“要不,到时咱们也到老百姓菜地里买些菜插在地里应付他们一下?”潘连的目光亮了一下,他看了看司务长,司务长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又看了看指导员,指导员把脸扭向了一边,装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墙上挂着的训练计划。潘连皱着眉头走了两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按说,这也是个办法,但咱不能干。应付上边好办,你能应付了战士们吗?咱要是这样干了,那些家伙嘴上不说,心里就把你看扁了。这会把连队风气弄坏的。”指导员这时好像看完了那个训练计划,把头扭了过来,说:“你炮兵团里不是有个老乡吗?你打电话问问他们是怎么搞的。”
潘连愣了一下,接着就叫了起来:“对啊对啊,我怎么这么傻啊?”他扑到电话机跟前,弯着腰,虚心地向那个炮兵团的老乡请教如何种菜养猪。那个老乡也是个连长,他给潘连说了实话:“你们这群的不好好养猪,还要跑到我们这里看我们养的猪,害得我们忙了一天一夜。那些猪都是从老百姓那里借来的,一天要给人家二十块钱,还都过秤了,掉一斤肉要赔人家钱呢。那些猪都脏得不行,我们又买了洗衣粉,把那些猪捆上,然后用洗衣粉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又用梳子把它们的毛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猪圈也洒上了空气清新剂……”
潘连愣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人家:“你们真的给那些猪们用洗衣粉洗了?”
那个连长很不高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还骗你吗?妈的,有头猪还享受不了这福份,还被我们整死了,赔了人家几百块钱。你们特种大队真是害死人!”
潘连忽然感到浑身轻松,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对不起对不起,谁让你们到处吹牛说你们后勤生产搞得好啊,你们自己一身老白毛,还说我们是老妖精。这下够你们受了吧!”
潘连打了这个电话,心情就好了,他笑着打了指导员一拳:“好了好了,咱们不用忙了,如果像他们那样,咱还不如不干。”
潘连立马跑到李大队长那里汇报了这事。那天他从炮兵团一回来,李大队长就知道了工作组领导训斥他的话,他还把潘连叫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潘连出什么风头不行,偏偏要出这个风头,这下好了,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李大队长见到他还有点生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潘连敬了个礼,笑嘻嘻地说:“大队长,我来汇报一下养猪种菜的事。”
李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别提这事了,随你怎么搞,反正你们特战一连的每天训练都要参加,两个月后,我专门去考你们连,要是成绩敢拉下来,我把你连长的职务拿掉!”
潘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锅盖头”,嘿嘿地傻笑着把自己从那个炮兵团打探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李大队长本来紧紧地绷着脸,听着听着脸色就缓和了,最后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王大炮,你整的是啥事啊?”王大炮是那个炮兵团团长的绰号。
李大队长的心情变得很好,他挥了一下手,很干脆地给潘连说:“搞什么弄虚作假!咱们不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们该干啥还干啥,别给我瞎折腾。”
潘连小心翼翼地说:“那工作组真来我们连队检查了,我怎么办?”
李大队长瞪了他一眼:“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给后勤部长打个电话说说情况,他们要是不听,来就来吧,我让他们直接检查咱们连队的伙食算了。养猪种菜最后不还得落实到战士们的饭碗里吗?干嘛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潘连这才如释重负地回来了,晚点名时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了讲到炮兵团参观学习的经过,以及他们是如何养猪种菜的,接着传达了李大队长的指示,让我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训练,李大队长这么关照我们,滴水之恩,我们要涌泉相报,决不能在训练上给大队领导脸上抹黑。最后,潘连又总结出了一个沉重的教训,说是拍马屁也要看时机,自己说人家养猪是当孩子养的,本来是真心夸的,结果却拍在了马蹄上。
我们都嘿嘿地笑了。我也是听了潘连的讲述才把这事写得这么清楚的。我一般不会虚构的,我觉得要是写得好了,会很有意思的,它甚至比那些新闻报道还要真实。那些新闻报道都很假。比新闻还要真实,这真他娘的是怪事。我们潘连也讨厌那些很假的新闻报道,他为这事还吃了不少苦头。这是后话,我以后再说。
怀念一只鸟
米小阳来到了我们部队。
这让我感到很突然,当我看到她第一眼时,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从我看了她那封嘲笑我的农民兄弟姐妹的信后,就没给她回过信了。虽然我很爱她,但我还是觉得我们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都不怎么想她了。这真怪了,前几年我还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几天没她的消息,就像屁股上扎了个针锥一样坐卧不安。到了这个特种大队,离她远了,反而没一点事了,虽然有时也想她,但一开始训练、学习,她就不见了。你不得不服气,部队还真的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是件绿色短袖上衣,头发盘在脑后,看上去很美。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她有点胖了,脸有点白了,好像扑了些粉,但你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越来越会打扮了。她的面孔很熟悉,但好像又有点陌生了,我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她看见我,显然也吃了一惊,站在那里,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我。我穿着一身已经磨得发白的迷彩服,上面还有白白的碱渍和泥巴。我刚理过发,就是那种脑袋三面发光的“锅盖头”。她指着我,喃喃地说:“是你吗,胡建军,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我嘿嘿地傻笑一下,我看过镜子,我现在的脸庞和乡下的农民大哥们差不多,甚至比他们还黑。这没什么,当兵的脸如果还是白生生的,那真是个鸟兵了。
我愣愣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瞪了我一眼:“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摸着自己的“锅盖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一句话好傻。是啊,想来就来,爱情需要理由吗?
我把她送到大队的招待所,那个招待所从外面看,就是三层很旧的楼房,但里面装修得很好,就像外面酒店里的标准间一样,有卫生间,也有淋浴房,什么时间都有热水,部队条件是越来越好了。最重要的是,你家里来人住在这里是不用掏钱的。我觉得部队这样做很有人情味。它会让你的家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它的。
她坐在床上,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我。我看看她,又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那封信让我一下子觉得我们之间有了距离,并且距离很大。我们每次通电话,也不是很愉快。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有些问题了。我只好给她说连队的事,我还是拣最精彩最有传奇性的事情给她讲,比如潘连追野兔的事,比如我们在渗透演练中与民兵斗智斗勇的事,但她没听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没意思,你们那是在过家家。
”我愣了一下,我觉得这些事很值得我们自豪,在她眼里,却成了小孩子过家家?我本来心情很好,你说是兴奋也行,身子都是热的,她这么一说,一下子把我说话的激情浇灭了,我都感到身上有点冷了。我低着头,有点闷闷的,心里不大舒服,她根本就对我和我的兄弟们的那些事不感兴趣。我想了想,只好问她老家中学同学的情况。她告诉我,我们那些同学中考上大学的,现在基本上都毕业找到工作了,她的那个表姐宋高丽就在县委上班。她说完以后,表情怪怪地看着我。我愣了一下,宋高丽的样子又浮在了我的面前,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站在法国梧桐树下抽烟的情景,想起了我和陈小刚打架的事,也想起了她抱着我使劲地喊着我的名字,但她的面目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我已经几乎把她完全忘记了。那是我们真的还小。时间真快啊,转眼间,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和米小阳在一起时,她从来都没提过这个名字,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她,后来是真的把她忘了。我笑了笑,笑得很坦荡,没有吭声。
那些往事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那年的胡建军也已经从我的生命中远去了,我和他没有关系了,我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些家在县城没考上学的同学中,有些通过关系也都有了工作,有几个没办法,只好到深圳那边打工去了,听说混得还可以。说完这些,我们又没话说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从前我是多么迫切地想和她在一起啊,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两个已经不是刚刚恋爱那阵了,连摸一下对方的手都要犹豫半天,按道理讲,我们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应该见到她就扑上去才对。但我却一点都不激动,真的,也许是在她说我们那些训练是在“过家家”以后吧,我的心一下子凉了,我甚至都没有和她说话的兴趣了。我这时才知道,我的变化不但是理个“锅盖头”,脸变黑了,手变粗糙了,在我内心深处,我也有了本质的变化,我从里到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特种兵了,我的思想,我对外界的看法,包括看女孩子的目光,都是一个特种兵才有的目光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已经和从前不是一个人了。
她看着我,眼角边慢慢地皱了起来,眼睛也眯了起来,突然扑哧地笑了一声:“你变了,变傻了。”
我愣愣地看她,正在想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她扑了过来,抱住了我,把嘴唇压在了我的嘴唇上。散发着芳香的嘴唇,柔软的嘴唇,光滑的身子,美丽的少女,甜蜜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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