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雪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本章字节:11518字
这天,王家派人来告诉迎娶的日期,杨红樱道:“咱们两家不是有婚约吗?把婚约带来给我瞧瞧,我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进了你们王家门儿吧!”来人是王家的管家,见杨红樱这么说,就知道眼前这位新潮小姐不好惹,就对杨廷进道:“二爷(王八爷为大,杨廷进为小,故称二爷)小姐想看婚书,可我今个儿没带来,您就说句话儿吧,我得回去复命去。”杨廷进还没开口,杨红樱声色俱厉道:“爹,跟他们说,要是得前拿不出婚书来,到时候甭想着我会上轿。”杨廷进知道女儿的脾气,要是不让她看看婚书,到时候这婚事非砸了不可,就对王家的管家道:“我们家红樱早就跟我说,她出嫁的时候什么都不看,就想看看这婚书是怎么写的。你回去跟你们家老爷说,将婚书取来让她看看,然后咱们再讨论嫁娶的具体事宜。”王家的管家走了后,杨红樱扑哧一声差点儿笑弯了腰。杨廷进就问她因何发笑,杨红樱告诉他说,王家的管家走起路来的背影正像一头熊瞎子。
第二天王家的管家哭丧着脸儿回来说,婚书就放在八爷的祖先堂内,可不知为什么,婚书竟然不翼而飞,怎么找也没找着。杨红樱道:“既然没有婚书,就不能证明这桩婚事儿的真实性,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少爷再另择高门吧!实话对你说了吧,没有婚书,我就是死,也不会上轿的。”直到此时,杨廷进这才知道了女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内心讲,他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婿会是个瘸子。王家拿不出婚书,这桩婚事只好作罢。可杨廷进怎么也想不通,女儿是怎么想起用婚书一事来要挟呢?难道,她知道王家的婚书早就没了?其实,他哪儿知道,这婚书她早托林寿亭夜入王宅盗走了。那天,她求林寿亭帮她的就是这事儿。她不止一次的听王家的瘸腿少爷说他们俩的婚书就供放在他们家的祖先堂内的神龛内,林寿亭到那儿就得手了。
这天晚上掌灯时分,林寿亭正在秉烛读书,门声一响,杨红樱背抄手笑盈盈走了进来:“寿亭哥,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林寿亭摇头笑了笑。杨红樱让林寿亭闭上眼,然后将一件东西塞到了林寿亭手里。林寿亭睁眼一看,杨红樱送他的竟是一只绣有并蒂莲的烟荷包。在当时,绣有并蒂莲的烟荷包是姑娘送给情郎的订情物,林寿亭岂能不知?“小姐,这使不得!”林寿亭道:“您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护院。您对寿亭的好我记下了,可这事儿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非动怒不可!”杨红樱动情道:“寿亭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王家退婚吗?还不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自打你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跟你这样的人就是讨吃要喝也心甘情愿。我知道一个姑娘家要是上赶着向一个男人示爱的确是有些难为情,可那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自个儿的事儿我自个儿说了算。既使我爹不愿意,我也要跟你。”面对姑娘含情脉脉期待鼓励的眼神,此时此刻,林寿亭还能说什么呢?一下子就将杨红樱拥在了怀里。这时候,窗子外面闪过一条黑影,一晃就不见了……
三
夜半行刺情人反目
自打夫人病逝后,为了打发这漫漫长夜,杨廷进养成了晚上看书的习惯。这天晚上,杨廷进照例和往常一样,看了大半宿书,这才上炕睡觉。可不知怎的,今晚上,搁下书却依然没有丝毫睡意。他不禁又想起了夫人玉兰。要是夫人活着该有多好啊!
夫人是姚家村白秀才的三姑娘,知书达理,温柔秀丽,二十三年前,杨廷进还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在河北定州深泽吃了官司,逃至关外谋生,大雪天饿昏在白秀才的家门前,是玉兰不顾父亲的反对救了他,后来又不顾父亲的反对坚决嫁了他,使他在盘山这块土地上扎下根来。红樱长大了,要是玉兰活着,也该亲手操持女儿的婚事了。他从女儿的眼睛里早已看出,女儿已经喜欢上了林寿亭。那天晚上,他想去寿亭的屋子里说个事儿,却竟外地发现女儿赠送寿亭绣花荷包的情景,心里想,怪不得红樱死活不同意嫁给王家,原来是看上了人家林寿亭。杨廷进不但没有责怪女儿的意思,相反倒佩服起女儿的眼光和心劲儿来了。寿亭是个出色的小伙子,要是寿亭愿意,他会支持女儿嫁给他的。必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百年之后,这一切还不都是她的?
杨廷进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好像觉得脑袋上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睁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冷汗当时就流了下来。只见昏暗有烛光下,自己的炕前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用匣枪指着他的额头呢!
杨廷进只当是入夜民宅抢劫的土匪,他尽力稳了稳自己慌乱的情绪道:“这位爷儿,您是不是缺钱花?我这就给爷儿拿去。”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别动,动我就打死你!告诉你,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的命!”杨廷进有些迷惑不解地问:“这位爷儿,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我的命呢?”黑衣人用枪管点了点杨廷进的额头,有些不耐烦道:“少废话,大爷我没工夫和你在这消磨时间。”黑衣人说着打开了匣枪的保险,杨廷进双眼一闭,就等着挨枪子儿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只听“咣噹”一声,屋子里的窗户被踹开了,打外头跃进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把长穗剑,朝黑衣人扑了过来。黑衣人赶忙将枪播在腰间,和来人打在一处。杨廷进睁眼一看,不由大喜,刚才从窗户外跃进来的那个人是女儿红樱。跟着林寿亭,红樱学了不少东西,两个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很快,红樱就学会了百发百中的枪法,百步以外镖穿靶心的本事。因此,杨廷进没有为女儿过多的担心。二人来来往往,打了有四五个回合,杨廷进就喊:“来人呀,抓贼呀!”黑衣人大概是怕人多势众,虚晃一招,跃出窗外,一搭房檐,上房跑了,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杨廷进吩咐家人去追,被杨红樱拦住了:“爹,不要追了,来人早就跑远了。”
对刚才的一幕,杨廷进好像恍如隔世,难道是自己在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不惜收买杀手取我的人头?虽说商场如战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杨红樱走了后,杨廷进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总觉得那人个蒙面黑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究竟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要不是寿亭教红樱那么多功夫,自己这条老命就没了。杨廷进在心里不由感谢起林寿亭来。要是寿亭在,今晚上这黑衣人就甭想活着出去。只是,寿亭今天早上说是到盘山拜访一位新交的朋友,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对这个新来的护院,杨廷进的心里头已经完完全全产生了一种依赖性。
林寿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他打开房门走进了屋子里,刚将背在身上的褡裢放在桌子上,就听身后的帷幔后面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将手举起来别动,动我就开枪打死你!”林寿亭扭头一看,帷幔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杨红樱,忙道:“红樱,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红樱站到林寿亭对面,问:“林寿亭,明人不做暗事,别打马虎眼了,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杀我爹?”林寿亭一愣:“没有啊,你不是不知道,我昨晚上去县城探望一个朋友。”杨红樱微微一笑,将一个烟荷包“啪”地一声扔在林寿亭前面的桌子上,双目炯炯地盯着他说道:“这个东西你总不会不记得吧!”林寿亭一看,这正是红樱前些日子的一个深夜赠给自己的那只烟荷包,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道:“红樱,这个荷包怎么又到你手了?一定是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杨红樱双眼含泪道:“昨晚上打斗的时候,无意间就将你的腰带系着的荷包拽了下来,借烛光一看,正是我给你绣的那只。我这才阻止爹不再吩咐人去追你。林寿亭,都怪我杨红樱看花了眼,爱上了你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要不是我昨晚上去丫头翠红的房中说话晚了会子,我爹就死在了你的手里!你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决不会罢休的!”林寿亭坐在了椅子上道:“红樱,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实话实说了。不错,昨晚上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就是我。可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爹的吗?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决定下手的吗?”杨红樱将举着枪的手慢慢地放下了:“你说吧,我听着。”
林寿亭长叹了一声,说出一番话来:“二十三年前,你爹和我爹是磕了头的金兰兄弟,又都在定州的一家盐号里作伙计。掌柜的有个闺女叫金草。当时,我爹和你爹都喜欢上了金草。可金草真正喜欢的人却是我爹。为了得到金草和金家的万贯家财,你爹就起了杀心,在一个深夜,将我爹给杀死了,恰恰被金草看见了。可是,你爹他却没有想到金草怀上了我爹的种。金草将你爹堵在了现场。你爹见百求无用,就又将金草打昏,然后就逃到了关外。这个金草就是我娘。”
杨红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爹当年为了争夺女人和家财,竟在关里杀了人,可林寿亭说的又有板有眼,于是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爹在这儿落了脚儿?”林寿亭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十年后,你爹发迹了,悄悄回了一趟老家祭祖,住在了定州城开客栈的老朋友梁春朋那儿。可你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梁春朋竟是我外祖父的挚交。你爹走了后,梁春朋就将你爹流落关东盘山胡家窝堡成了盐商的事跟我外祖父说了一遍。我是从我娘那儿听说的,于是我就发愤苦练枪法武艺,希望有着一日能为父报仇。什么事儿都在一个巧字,那天,我刚到盘山正想打问你爹的时候,意外地救下了镇公所的刘所长。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刘所长竟然推荐我到你们家当护院。于是我就答应了刘所长的要求到了你们家,准备伺机下手。”杨红樱道:“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那你为什么才决定下手的?”林寿亭看了看杨红樱,动情地说道:“红樱,我说这话你也许不信,我之所以迟迟不忍下手,都是因为你呀!”杨红樱有些不解地问:“为了我?”林寿亭道:“是的,为了你。你可以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过,我说的全是心里话。当我走进你们家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我是个护院,只能将这种情感埋在心里。”杨红樱似乎受到了感染,将枪别在了腰间。林寿亭继续说道:“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在我们之间注定要发生些什么。本来,我力求回避这些情感,没想到越陷越深,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就在那天晚上后,我才下定了决心尽快杀了你爹,我不想让这种感情的痛苦再咬噬着我。当我看见你从窗户跃进来的时候,我的心又软了,又放了你爹。”杨红樱抬起泪眼问:“寿亭哥,你还会杀了我爹吗?”林寿亭咬了咬嘴角道:“如果让我再看见他,我想我会的。没有人理解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的痛楚,更没有人能理解只靠母亲庇护下那种缺少父爱的滋味。”
杨红樱的心里蓦地涌上一股酸楚,扑在林寿亭的怀里痛哭起来:“寿亭哥,怎么会是这样?”林寿亭轻轻地摩挲着杨红樱的秀发,眼泪也落了下来:“红樱,这大概就是命吧!红樱,原谅我好吗?”杨红樱深情地注视着林寿亭,用近乎哀求的口气道:“寿亭哥,我不想离开你。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过我们与世无争的生活好吗?”林寿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来和你道别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爹,就想杀了他!红樱,我也不想让你再尝到没有父亲的痛苦,所以,我只能选择一走了之。红樱,忘了我吧!”
林寿亭说到这儿,轻轻推开红樱,将那只烟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推开门迈开大步就走了出去。杨红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炕上大哭起来……
四
三年后意外巧相逢
莺飞草长,花开花落,转眼就到了1934年的春天。这时候,如火如荼的抗日烽火已经在辽宁这块土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自打林寿亭走了后,杨红樱的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当杨廷进知道林寿亭竟是二十多年前被他杀死的挚友叶留馨和金草的儿子的时候,喟叹之余不免又心惊肉跳,他害怕林寿亭再次复仇,同时也为了防止土匪抢劫,就买了许多条枪,招了不少人,组建了民团。由于杨家财大势大,不久杨廷进被迫被国民盘山县府继刘子玉之后任命为胡家镇镇公所的所长。杨廷进当上镇公所所长后,盘山县的伪县长潘国良的儿子潘虎看上了杨红樱。没办法,杨廷进只好答应将红樱许给潘家。这潘虎仗着爹是一县之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平素里无恶不作,抢男霸女,地地道道的一个花花公子。杨红樱怎会看上这样一个人,哭着喊着要退婚。这潘虎又不知好歹,又将一个日本军官带到杨家炫耀。杨红樱一见潘虎尖嘴猴腮的样子,恶心得直想吐;又见爹在潘虎和日本人面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心情更加坏到了极点。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杨红樱逃离了胡家窝堡。杨红樱逃离了家乡后,又回到了东北大学,不久,成为中共东北大学支部的秘密成员,后来,几经辗转,和支部的秘密成员一起,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32军南满游击队。现在,杨红樱已经是南满游击队辽西支队盘山分队的妇女队长。
这天,盘山分队奉命向北开进,和远在昌图的辽西支队汇合,没想到,部队走到黑风口的时候,遭到了日伪军的伏击,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支队长和政委壮烈牺牲,杨红樱带着一小股游击队拼死冲出了日伪军的包围,跑了三个晚上。这天晚上,来到了黑风口旁的一个小庙里休息,准备明天天黑再走。队员们草草吃了些干粮后,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庙门站岗的王三孩正在打着瞌睡,就觉得身旁有人,还没等回过身来,嘴就被人堵住了,随后便被摔倒在地。王三孩这才看清楚了,来了几十个不明身份的人,个个手里头拿着枪,从服装上判断,这伙人不是日伪军,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王三孩这个后悔呀,自个刚才打的什么瞌睡?可自己现在被人家捆了个结结实实,嘴又被堵塞了一块破布,只有干着急的份。
这时,后门的哨兵也遭受到了同样的手段被撂倒了。当这伙人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低矮的屋脊上响了一枪,那儿还隐蔽着一个暗哨。但是为时已晚,这伙人从前门后门和院墙上跃过去,把这座低矮的小庙全部控制在手了。睡在庙里的游击队员们疲惫不堪,反应迟钝,有几个反应迅敏的人刚想摸枪,就被这伙人给撂倒了。其余的人,无一幸免,都被这伙来历不明的人给捆了个结实。
杨红樱虽然被绑,可还是挣扎着身子厉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竟敢打南满游击队的主意?”就听这伙人里有人笑道:“二当家的,还是个娘儿们!”杨红樱这才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动劫的土匪,就大声喊道:“谁是二当家的?我要和你们二当家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