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峰一步三摇走入后院，推门一看，喜儿头披红盖头，坐在炕沿等着他呢！张海峰见喜儿在烛光下越发楚楚动人，不由得心花怒放：“小美人，等得不耐烦了吧！”说着一身酒气地扑向喜儿。张海峰正陶醉之际，忽觉后腰被一个硬冰冰的东西顶住，酒已醒了大半，猛地翻身坐起：“你想干什么？”只见这喜儿一把掀去红盖头，低声说：“张海峰，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张海峰不由倒吸冷气，这哪有什么喜儿，对面分明是个穿着红衣红袄假扮新娘的年青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于是强作镇静：“兄弟哪条道上的？”年青人微微一笑：“县支队严文元，今天特来取你狗命。”原来，这伙人正是赵守祯将计不计吩咐手下人乔装改扮而成，李睿正是赵守祯；至于麻脸和接娶新娘的众匪，早就被下了枪栓。张海峰说：“兄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愁，何不放我一码？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严文元说：“我就想要你的命！”张海峰必竟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头，假意外门外一瞅，严文元只当外面有小崽儿进来，不由回头看了看，张海峰一个箭步从炕上一跃而起，一脚踢开了后窗子，正要纵身往下跳，严文元“叭叭”两枪，张海峰当场毙命。外厅赵守祉听到里面枪响，知道严文元已经动手，就对众战士喊道：“同志们，将土匪们拿下！”众匪大都喝得烂醉如泥，除了几个没喝酒的打了几枪被击毙外，余者根本无反抗能力，还没等摸到枪，就成了俘虏，最后清点人数，独独不见了二拇指高广占。

五

初探二夹庙

一九四六年的春天终于姗姗来迟，农历二月十六这天中午，胡家窝棚以西二里地的二夹庙人山人海，香烟缭绕，一年一度的关帝庙会正进入高潮，德高望重的慧恩法师领着全寺僧人正在一丝不苟地作着法事。进香的人群中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讨饭花子。那些有钱的人碍于今天是庙会，行善积德的意念很快就冲淡了他们以往对穷苦人的蔑视，纷纷解襄，或多或少往花子的碗里扔铜子。花子忙弓身致谢，随着进香的人流走到大雄宝殿上，看了看慧恩，指了指关老爷供桌上的水果点心，又指了指自个儿的肚子。慧恩双掌合十：“阿弥托佛，佛家有好生之德，施主尽可享用。”花子讨了一炷香，在关公神像前烧了，这才回转身拿了些水果点心站在一旁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尽情地吃着，一边用眼睛扫视低头盘坐念经的众僧。这时，花子的眼睛突然在慧恩大师旁边的一个头戴僧帽，闷头敲罄的和尚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后转身走了。那个头戴僧帽闷头敲罄的和尚此时却抬起头来，望着花子的背影，一付若有所思的神态。花子走出庙门，就快步上了通往县城的大道。

这个花子不是别人，正是县支队侦察员关恒一。两个月前，县支队清剿了大苇塘的悍匪张海峰，除二拇指高广占外，无一人逃脱。一个星期前，县支队一连通信员严文元和侦察员关恒一奉命乔装改扮成叫花子前往小板桥村，利用敌联防团团长陈雅轩庆祝“六十”大寿之机，伺机盗取敌148师撤退时留下的东北战场据点分布图。这天，陈家门前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严、关二人坐在对门的石墩上仔细察看陈府动态，伺机潜入。正午时分，陈府前来了一位穿戴齐整的和尚。严文元眼尖，觉得这个和尚无论举手投足，还是五官面容，都似乎和一个人很相似，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和沿究竟像谁；及至陈家守门的家人呼和尚为高师傅，严文元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对关恒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和尚就是前些日子清剿大苇塘时走脱的二拇指高广占。怪不得逮不着这小子，敢情是躲入了寺院。”关恒一笑着说：“这回可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这小子一定栖身在附近某个寺庙里。”一直到了晚上，为陈雅轩祝寿的人相继散去后，高广占也没出来。两人便攀上陈家后院墙边的大榆树，往院子里察看。子夜时分，高广占才从陈雅轩的房***来，陈雅轩一直送出门外。严文元对关恒一说：“老关，你去盯住和尚，这里的事交给我，咱们明早八点整在杜台桥会面。”关恒一说：“文元，陈家械备森严，你可要小心行事。”于是跳下树，跟随高广占而去。偏偏这天后半夜下了大雾，关恒一尾随高广占走了二、三里，等过了一片杨树林子，再也不见了高广占的踪迹。第二天早上八点，关恒一和严文元在杜台大桥会面后，关恒一见严文元满脸喜色，知道严文元盗图成功，心里就暗想：高广占是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一定要亲手给他找出来。回到县支队后，关恒一就请示队长方受珍，一定要将假扮和尚的高广占找到。关恒一除了二夹庙外差不多走遍了盘山境内大大小小的寺庙，也没有发现高广占的下落。这天早上，关恒一得知今天是二夹庙会，便起了个绝早，早早来到二夹关帝庙，没想到，高广占竟然在这里藏身。为了摸清二夹关帝庙的底细，县支队决定，由赵守祯、严文元、关恒一三人再度侦察二夹庙。

六

再探二夹庙

一连几个晚上，月高风黑，赵、严、关三人悄悄潜伏在二夹庙后那两棵大柳树上窥视着庙内众僧的一举一动。最让三人可疑的是偏殿内竟然人声喧哗，全无寺庙的那种清幽雅静。寺庙内人来人往，却独独不见假扮和尚的高广占。

这天晚上，三人和往常一样攀上了那两棵大柳树。子夜时分，突然庙门大开，夜色中走进五、六个牵马的汉子，为首的有六十左右岁的年纪，留着长须，关恒一对赵守祯悄声说：“赵连长，这人是小板桥联防团团长李雅轩，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这时，严文元也悄声说：“你们看，高广占出来了。”赵守祯一看，那人果然是高广占。只见高广占和慧恩笑脸接住，一同进了禅房。直到后半夜三点钟左右，陈雅轩这才领人离去。在慧恩、高广占送陈回来后，小沙弥轻轻关上庙门的那一瞬间，三人便隐隐感觉到二夹庙上空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不安的紧张气氛。为了怕打草惊蛇，赵守祯决定先回县支队。在回县支队的路上，赵守祯分析道：“老关、文元，我怀疑慧恩一伙并不是真正安贫乐道的出家人。世上又有几个夜半持枪的出家人呢！再说，他们手中的家伙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想，陈雅轩夜半来访并不是因为他虔诚于佛，而是另有隐衷。”严文元说：“连长说的有道理，高广占之所以能投奔慧恩，并不是因为慧恩有佛家的好生之德，看他们在一起的亲密样，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关恒一说：“说不准这慧恩一伙就是一股十分隐蔽的土匪，陈雅轩夜半前来说不定就是来和他们商量联手事宜的。”赵守祯说：“老关说的有道理，看来，二夹庙还真迷雾重重呢！”回到县支队，赵守祯等向支队长方受珍，区队长赵正，政委张永利汇报了二夹庙的情况，方受珍说：“看来，敌人越是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挣扎的越凶。县委指示你们还要继续下功夫侦察，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切忌打草惊蛇。”张永利说：“据辽中的我方同志说，‘西大会’的匪首王双来已来盘山一带多年了，说不定这二夹庙就和这伙人有关。另外，据胡家窝棚一带的老百姓说，近几年他们周围的村子里每年都神秘地失踪几名进香的妇女，或许也和这二夹庙有关。你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赵守祯说：“请组织上放心，二夹庙之迷我们一定能解得开！”

晚上，赵、严、关三人在夜幕的掩护下又攀上了二夹庙后的那两棵大柳树。只见大雄宝殿前的空场上，悬挂着四盏铜铸的盆子，里面装着麻油，擀面杖粗细的油捻子燃放的光亮将庙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严文元说：“不知道这帮家伙又搞啥鬼明堂了。”关恒一说：“好像是要举行什么仪式。”赵守祯说：“别出声，静观其变。”约摸过了有盏茶工夫，慧恩率众僧从殿里走了出来。慧恩一摆手，早有小沙弥们将酒宴摆上，众僧开怀畅饮，众僧轮番敬酒，慧恩显得很兴奋。严文元悄声说：“世上哪有出家人喝酒吃肉的，这帮家伙肯定有鬼。”关恒一说：“看起来好像是一股什么团伙，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赵守祯说：“只要耐心观察，狐狸也会露出尾巴来的。”

直到子时，这伙人才回屋睡去，只有偏殿里仍然亮着灯，看去里面似有人影晃动。严文元问：“连长，我们该怎么办？”赵守祯说：“先观察一会儿再说。”这时，偏殿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小沙弥，走在头里的肩上好像扛着一个装得鼓鼓的麻袋，后面的那个手里似乎拿着一把铁锨，两人鬼鬼祟祟打开寺门，朝寺外的一片小树林奔去。赵守祯说：“这回缺口算是打开了，我们就从这里入手。走，跟上这两个人。”三人蹑足潜踪，紧紧跟在两个小沙弥的身后。两个小沙弥走到树林旁的一个低洼处停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周围，便放下麻袋，用铁锨挖起坑来。赵、关、严三人分三路包抄过去，两个小沙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三颗匣枪重重地顶在了腰部。严文元厉声道：“别动，动就打死你们！”两个小沙弥见势不好，刚想顽抗，被关恒一治服了。其中的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小沙弥说：“几位施主，小僧身上身下无有分文，还望几位施主高抬贵手另寻财路。”严文元用枪点了点个子稍矮一点的小沙弥后腰：“少耍滑头，快，把麻袋解开！”小沙弥无奈，只得将麻袋打开，三人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麻袋里装的竟然是一具年轻女尸。关恒一指了指麻袋问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个子稍高一点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道：“阿弥托佛，这是佛门中事，施主还是不必过问了吧。”严文元低沉声音喝道：“别给我们兜圈子，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县支队的。想给自个儿留条后路的就老实交待，不然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赵守祯说：“二位都还年轻，何必为别人卖命而毁了自个儿的前程呢！我们向来主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二位老老实实交待，我们会考虑从轻处理的。”两个小沙弥面面相觑，最后矮个子对高个子说：“老三，咱就交待了吧！”高个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内心仍很矛盾，最后抬起头来狐疑地问：“你们说话算话？”赵守祯笑了：“当然。你们现在的命运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你们自个儿的手里，唯一能救你们性命的只有你们自个儿。”高个子咬了咬嘴唇说：“好吧！”

七

揭开二夹庙之迷

凌晨三点钟，慧恩正在酣梦之中，就听寺外敲门声骤起，高广占拎着匣枪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师，大事不好，外面有不少共匪打进来了！”慧恩从容自若：“有多少人？慌什么？”高广占说：“外面很黑，看不清有多少人。”慧恩说：“一定是哪个该死的走露了风声，要不，县支队的人哪来得这么快？”高广占说：“大师，现在走还来得急。”慧恩叹息着说：“天绝我也。走是不可能的了，如今只能险中求生了。去，把庙门打开。另外，叫人千万别开枪。”庙门打开后，慧恩双掌合十率众僧走出庙门，对率人敲门的严文元、赵正说道：“施主凌晨来访，该不是来烧香礼佛的吧！”赵正笑道：“大师，我们今夜来的目的只有你最清楚。”严文元说：“慧恩，你想当诸葛亮，可你不要忘了，我们可不是司马懿！”慧恩一愣：“施主，您这是什么意思？”赵守祯走上前来说：“慧恩，事已至此，不要执迷不悟了。”慧恩双手合十说：“阿弥托佛，贫僧不知长官所指何事。”赵守祯一摆手，战士王亮将暗藏死尸的麻袋打开，赵守祯说：“大师，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慧恩脸色仍很镇静：“长官，这是佛门净地，你拿来一具女尸岂不是在亵渎佛祖！”关恒一笑着说：“就你这种人也配说亵渎佛祖，佛祖要是真的在天有眼，你不下十八层地狱才怪呢！这两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慧恩顺着关恒一指的方向望去，县支队的战士正押着昨夜子时被派掩埋尸体的两个小沙弥向庙门走来。正在这时，只听从庙内打来“叭叭”两枪，两个小沙弥应声而倒。赵守祯大喝一声：“王双来，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狡辩吗？同志们，将这群土匪拿下！”庙内高广占见事情终于败露，指挥众僧开枪顽抗，伺机逃跑，刚刚翻身上墙，被严文元一枪打下墙来，当场毙命。一时间枪声如爆豆，王双来刚想逃跑，早被县支队的战士们捆了个结实。寺内僧众多是不明真相被王双来挟持所为，一见王双来被捉，高广占已死，便纷纷举械投降。

县支队的百十号人缘何这么快将二夹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二夹庙的主持慧恩就是两年前来盘山一带藏身的辽中‘西大会’匪首王双来。王双来为掩人耳目，秘密杀害了二夹庙原主持慧觉禅师，挟寺内众僧以图卷土重来，重建‘西大会’，至于麻袋里的女尸便是供王双来玩弄不从的进香姑娘之一。前些日子大苇塘高广占来投奔二夹庙王双来处，述说了张海峰被县支队剿灭的经过，王双来认为消灭县支队的时机已到，便派高广占在小板桥联防团长陈雅轩“六十”大寿之机与其商量共同如何颠覆县民主政府，不料，当晚陈雅轩便发现丢失了148师撤走时留给他的东北战场的据点分布图，疑是县支队所为，于是第三天深夜，陈雅轩亲自领人来找王双来商讨如何尽早消灭县支队颠覆县民主政府的计划，决定在后天晚上率众联手打进盘山县城，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露，两个小沙弥在赵守祯等人的感召下吐露真言，赵守祯决定先下手为强，便通知了县支队，及时地消灭了这伙土匪，粉碎了陈王联手围攻县政府的阴谋。

清剿了张海峰和王双来后，根据辽西地委的指示，赵守祯他们又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