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刘玉堂靠窑“老头票”

满洲国的时候，关东盘山大苇塘里有一股报号“老头票”的胡匪。这伙胡匪不仅杀富济贫，而且经常与日本人作对。他们在抢日本人时，专要日本银行在东北发行的“金票”，这种“金票”上印有日本“武内大臣”的头像，俗称“老头票”，所以，大掌柜和他的绺子就将“老头票”作了报号。

这天，“老头票”正在眯缝着眼抽着水烟，一个小崽领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进来。小伙子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当儿一边行“里掰筋托手礼”（两掌相向，两手的拇指外的4指相互勾起来，把手放在左腹前时微微蹲一下），一边说道：“老头票局红管亮，托福泰咳！”

啥叫“局红、管亮”，“局红”就是说绺子兴旺，“管亮”就是说大掌柜的枪法好。小伙子又说：“西北悬天一块云，乌鸦落到凤凰群，有心我把真主拜，不知哪位是君来哪位是臣。”小崽儿指着“老头票”和其他诸位头领说：“这位是君，这位是臣。”“老头票”这才吐了口水烟让来者坐在炕上：“请台上拐着。”小伙子说：“我登局晚，出局早，山规局势没学好。”

小伙子谦虚完了，说明来意：“兄弟刘玉堂，现在是马高镫短，想托托当家的洪福，找一碗饭吃。”“老头票”一听，刘玉堂是行里人，就问他以前在哪个儿山头高就，刘玉堂说：“兄弟以前是徐老帅手下的总炮头，前阵子绺子被日本人给打花达（打散）了，大掌柜的战死，为了东山再起为大掌柜和死去的弟兄报仇，兄弟这才前来靠窑（投奔）。”“老头票”对徐老帅很有好感，知道他是条抗日的硬汉，现在，他的弟兄来投，他能不收留吗？再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刘玉堂既为徐老帅手下的总炮头，胆识武艺自有过人之处，让他担当绺子里的要职毫不为过，为了让弟兄们心服口服，于是说：“缺吃少穿找哥哥（指枪支弹药），不过，刘老弟既然来了，就得给弟兄们露一手。”刘玉堂说：“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歧。”

“老头票”说了声好，吩咐左右取一个鸡蛋来放在谷草编的帽箍儿内，让刘玉堂顶在头上。刘玉堂面不改色，大步流星来到了柜房外。“老头票”心中佩服，像刘玉堂这般从容的汉子还真不多见。刘玉堂往前走着，“老头票”抬手就是一枪，头上的鸡蛋被打得粉碎，刘玉堂泰然自若。“老头票”喜道：“老弟，是个顶硬的，收下你了。不过，你有没有什么手艺给大伙开开眼？”刘玉堂没言语，从“老头票”手里接过两只盒子炮，这时屋顶上飞过三只麻雀，一抬手，三只麻雀中枪落地。大伙儿一个劲地鼓掌，“老头票”知道收留了一个得力的手下，当下表态，让刘玉堂当了护卫在他左右的“炮手”（神枪手）。

这当口，有人赞道：“好枪法！”刘玉堂一愣，柜房里走出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女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身白色的紧身衣裤，腰里插着两把王八盒子，英姿飒爽，满面豪气。女人走到刘玉堂跟前说：“兄弟好枪法好胆量，想必武艺也有过人之处。不知兄弟有没有兴趣，和我比试一下拳脚上的功夫如何？”“老头票”哈哈大笑：“兄弟，这是你嫂子红娘，最爱和人比试武艺，兄弟呀，别让一个娘儿们给叫住了。”刘玉堂脸儿腾地就红了：“嫂夫人威名，兄弟早就耳闻，不过，拳脚无形，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比试了吧！”红娘爽朗一笑：“兄弟，咱们只是点道为止，嫂子这样做，珍惜兄弟是个英雄。嫂子不怕，你臊的又是啥？”红娘说着摆开了架式。“老头票”哈哈大笑说：“兄弟，你连日本人都不怕，还惧一个娘儿们？兄弟，要是把你嫂子打败了，哥哥我为你摆酒庆贺！”刘玉堂知道，要是不和红娘比试一下，非让弟兄们嘲笑了不可，于是只得拱手道：“嫂子，那兄弟就献丑了。”

两个就比试起了拳脚。红娘果然出手不凡，刘玉堂也不含糊。两个来来往往，不时引得在场众人的喝彩声。约摸斗了几十招，红娘突然跳出圈外，冲着刘玉堂笑着说：“兄弟果然武艺高强，嫂子领教了。没承想咱们绺子里又多了一位赵子龙啊！”红娘这么一说，刘玉堂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多了。

打那儿后，刘玉堂和“老头票”出生入死，打得鬼子入忧心重重。

2·明月夜叔嫂诉衷情

这天，出去了水（侦察）的小崽回来禀报说，县长金万福七月十五娶亲，要在城内的聚仙楼大摆筵席。“老头票”一听火冒三丈，发誓非要把金万福的脑袋给拧下来不可。原来，金万福也是胡匪头，日本人一来，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红人，并被委任为盘山县县长。金万福为日本人效力后，曾为日本人带路围剿“老头票”。那一仗，“老头票”的弟兄们损失了十之六七。现在，金万福正忙着娶媳妇，防守之事一定松懈，“老头票”决意趁此良机除掉金万福。刘玉堂想跟随“老头票”一同前往，“老头票”说：“兄弟，此去不宜人多，你在家留守，保护好你嫂子就成了。”当天晚上，“老头票”率几个精干的弟兄奔县城而去。

这天晚上，刘玉堂正在屋子里抽闷烟，红娘的贴身丫头兰花进来告诉他说，内掌柜的请他去喝酒。刘玉堂正在犹豫，红娘亲自找上门来了。红娘说：“大兄弟，你大哥都走了好几天了，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嫂子的心里乱七八糟的，走，到我屋子里陪嫂子喝两盅去。”见刘玉堂有些犹豫，红娘接着说：“是不是因为你大哥不在就不到我屋子里去了？咱们都是刀把子上混饭吃的，还有这些穷讲究？嫂子给你缝了件新衣，你过去试试。”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刘玉堂不好拒绝，就点头答应了。

自他到这儿以来，红娘和“老头票”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特别是红娘，对这个小叔子关照得无微不至。在绺子里，刘玉堂是“老头票”唯一特许的可以自由出入柜房的人。

炕上早就摆了一桌酒菜，红娘给刘玉堂满了杯酒叹息说：“兄弟，我就是闷得慌。你大哥走了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能不着急吗？”刘玉堂劝说了一会，红娘的心情好多了。

叔嫂两个边喝边聊。红娘就问：“兄弟，你来这儿时间也不短了，可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呀！能不能跟嫂子说说你的来历？”

红娘这么一问，刘玉堂就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打了个唉声，说出一番话来。刘玉堂是义州大榆树堡人，父亲不但是附近有名的染匠，也是出了名的拳师，刘玉堂自幼跟着父亲习武，学了一身好本领，练就了一身虎胆。让刘玉堂伤心的是，父亲在他二十岁那年因为伤寒去世了。临终前对刘玉堂说：“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爹年轻的时候曾经给你订下一门子亲事。女方在六百里外的熊岳城。你岳父是熊岳城里义和染坊的掌柜。近些年来，兵荒马乱的，联系中断了。爹不行了，你去找你岳父侯占民吧……”话还没说完，父亲咽气了。刘玉堂掩埋了父亲，踏上了寻亲之路。到了熊岳城一打听，义和染坊早就没了，人们大都知道岳父这个人，却没人知道他们一家人的下落。

刘玉堂身上的盘缠眼看就要花光了，在客栈里遇见一伙投奔胡匪徐老帅的汉子。刘玉堂心想，寻亲无望，也不知岳父家现在何方，家又回不去了，就和那伙人一起投奔了徐老帅。由于他救了几次徐老帅的命，深得徐老帅器重。虽说他当了胡子，可他始终没有忘记寻找岳父和未婚妻。几年下来，他差不多踏遍了辽南的每一个角落，可岳父一家人就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半年前，徐老帅绺子和日本人遭遇了，绺子被打花达了，徐老帅战死，临终前叮咛刘玉堂投奔“老头票”，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抗日大旗扛下去。

刘玉堂讲到这儿不由泪流满面，红娘就问：“兄弟，你岳父是熊岳城的？”刘玉堂占了点头，叹息说：“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现在身在何方？”红娘说：“兄弟，难得这样一片诚心，凡事天注定，说不定你和他们还会有相见的日子。”刘玉堂说：“借嫂子吉言，但愿天遂人愿吧！嫂子，能不能说一说你和大哥的事儿？”

红娘也叹了口气说：“兄弟，嫂子的命就更苦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家乡闹了一场瘟疫，爹和娘就先后病故了，狠心的姨夫就把我卖到了窑子里。调教了几年后，老鸨子就逼着我接客。我寻死觅活的不从，恰巧遇见你大哥，你大哥见我可怜，就出钱把我赎出来。我无家可归，就跟了你大哥来到了苇塘里。我知道你大哥是个重情义的好汉，就嫁给了他。你大哥对我不错，我的枪法和武艺就是他教给我的。”

刘玉堂说：“没想到嫂子也是苦水里泡大的。”红娘说：“这年头，好命的人不多啊！”叔嫂两个正说着话，忽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小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3·扮新娘偷梁换柱

小崽一进门就跪下了：“内掌柜的，不好了，大掌柜的出事儿了！了水的回来说，大掌柜的中了金万福的毒计了。金万福放出风来娶亲是假，诱捕大掌柜的是真啊！”

原来，“老头票”到了县城一打听，金万福果然在七月十五娶媳妇。“老头票”心中暗喜，早早隐在了聚仙楼。令“老头票”大惑不解的是，聚仙楼的门外贴着大红喜字，可楼内却空无一人。正在这当口儿，忽听摩托车声响，“老头票”往楼下一望，聚仙楼外围上了上百的伪军和鬼子，这才知道是金万福设下的一个圈套。“老头票”领着人想往外冲，鬼子和伪军就开了火。“老头票”和弟兄们子弹打光了，被枪杀了。现在，“老头票”的人头就挂在县城的东门口。

听罢小崽的述说，红娘当时就昏厥了过去。刘玉堂连喊带叫，红娘才苏醒过来，醒来后操起王八盒子就要往外冲。红娘这时候已经红了眼，任凭刘玉堂怎么劝无济于事。刘玉堂没办法，将绺子的事务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弟兄，骑马和红娘奔向盘山县城。赶到县城附近，天已大亮。两个人来到城门下，只见城垛口下边果然悬着几只血淋淋的人头！想起丈夫生前对自己的好，红娘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正想嚎啕痛哭，被刘玉堂给劝住了：“嫂子，这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你在这儿大声啼哭？你这么做，恰恰中了日本人和金万福的圈套啊！现在，咱们所要想的是如何把金万福这狗杂种给除了为大哥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咱们先麻痹一下金万福，然后伺机行动，杀了狗日的。”红娘这才止住悲声：“兄弟，我听你的。”

刘玉堂和红娘回到绺子里以后，带领弟兄们抓紧练习骑射，时时刻刻准备为死去的大掌柜报仇。这天早上，了水的小崽回来禀报说，金万福这回可真是娶媳妇了。小崽早就打听清楚了，女方是离县城三十里外马家屯财东马老万的儿媳妇林翠莲。这可是个除掉金万福的好机会！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红娘和刘玉堂决定亲自出苇塘“踩盘子”（探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