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时候，广宁的闾阳镇有个王家大院。这王家大院在方圆百里虽然赫赫有名，可那时候起胡子闹土匪，王家大院的主人王七老爷和独生儿子庭进全被胡子绑了票。为了赎人，现洋不知花了几万万，最后，现洋是花出去了，可胡子交给王家的却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七老太太在几年前就去世了，王七老爷没有续弦，偌大一个院落只剩下刚刚过门的菊少奶奶和几个下人。

在大的家业也架不住折腾，王七老爷家败落后，为了节省开销，菊少奶奶辞掉了大多数伙计，只留了得力的伙计乔龙飚和贴身的丫头檀霞。

这一天，乔龙飚正在院里忙活，菊少奶奶吩咐檀霞把他叫进房里。乔龙飚一愣，自从老爷、少爷没了后，菊少奶奶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有什么事通过檀霞支应他一声就成了，从没主动让他到她的房间里头。

一进门，菊少奶奶和颜悦色地说：“乔大哥，我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乔龙飚一听赶紧说：“少奶奶，我只是个伙计，您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我知道您对我好，可再怎么着也不能乱了礼数，您就叫我龙飚就成了。”菊少奶奶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乔大哥，我现在就孤苦一个人儿了，娘家早就没人了，我早就把您当成我的亲人了。”菊少奶奶这么一说，乔龙飚受宠若惊，高兴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时，菊少奶奶说：“乔大哥，我昨天晚上梦见少爷了，少爷告诉我他现在不得超生，让我去为他做些功德，我得去青岩寺几天，这个家您就照应得点。”乔龙飚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菊少奶奶和檀霞就坐了一辆带篷的马车走了。三天后，菊少奶奶又坐着另一辆带篷的马车回来了。不过，细心的乔龙飚发现，菊少奶奶这次回来心情似乎比以前好多了。打那儿以后，菊少奶奶隔三差五地就去进香，回来的时候笑容总是挂在脸儿上。

可乔龙飚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菊少奶奶进香回来有天晚上，乔龙飚刚刚躺下，就听有人急急地拍打着窗户，檀霞哭着叫他说少奶奶上吊了，让他快点出来。乔龙飚一听脑袋“嗡”地一下，踹开门跑到菊少奶奶的卧室里。檀霞说的果然没错，菊少奶奶在屋梁上绾了个儿扣，上吊了。乔龙飚赶紧拿个板凳将菊少奶奶救了下来，菊少奶奶此时脸色苍白，已是气若游丝，檀霞和乔龙飚喊了半天，这才微微睁开眼睛。菊少奶奶睁开眼的头一句话就说：“你们救我做什么？我早就活腻歪了。”乔龙飚就劝，菊少奶奶就一个劲地哭。乔龙飚和檀霞劝了大半宿，菊少奶奶这才止住哭声沉沉睡去了。乔龙飚就问檀霞，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檀霞摇头不知。乔龙飚就纳闷，每回少奶奶进香回来都高高兴兴，这次怎么竟动了死的心思了？

乔龙飚是个伙计，也不便多问。后来，他见菊少奶奶有时候连呕带吐，还让他去街上买一些酸梨来吃，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可他只能将这种猜想装在肚子里，直到有一天檀霞偷着告诉他，他才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菊少奶奶怀孕了！怪不得隔三差五地去进香，原来是外头有人了。乔龙飚就问檀霞，和菊少奶奶相好的那个男人是谁，檀霞摇头不知：“菊少奶奶和这个人相会的时候，从来不让我进前。”檀霞还告诉他，这次菊少奶奶去和那个男人见面，男人没在，有人告诉她说，男人被胡子给害了，菊少奶奶回来哭了一道，想不开就做了糊涂事。乔龙飚必竟是个下人，再说还是个男的，怎能管得了菊少奶奶的私事，心里虽说可怜菊少奶奶，只能在心里为她祈祷。他在心里无时不为菊少奶奶担忧，一个大户人家的寡妇突然怀了孩子，被别人戳脊梁骨不说，族里人也不会放过她呀！

乔龙飚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天中午，他正在院子里头做活，忽听门外传来一片嘈杂之声，还没等他出去看个究竟，就冲进来几十个男男女女。这帮人气热汹汹，个个阴着脸，领头的是王三老爷。王家上辈族里弟兄八个，除了已故的四个老爷外，王三老爷年岁最大，威望最高。

王三老爷一进门就让乔龙飚把菊少奶奶给喊出来，乔龙飚赶紧进去通报，敏二奶奶刚迈出门坎儿，王三老爷就气呼呼地问：“庭进家的，你公公还有庭进的尸骨未寒，你怎能做出这等有辱祖宗之事！”其他人也都大呼小叫地斥责起菊少奶奶来。菊少奶奶一改往日的腼腆，叉着腰说：“老少爷们，庭进是我男人不假，可他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年纪轻轻，总不能为他守一辈子寡吧！”人群里不知是谁在鼓噪喊：“不要脸儿的东西，还人模狗样地站在那儿狡辩呢！是王家门的都给我上，打掉这个不守妇道的肚子里的孽种！”大伙儿一听，呼啦一下向菊少奶奶扑过来。这时的菊少奶奶无助地看了看在一旁的乔龙飚，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扑进了乔龙飚的怀里。大伙儿一见，向乔龙飚和菊少奶奶扑过来。拳头和唾沫一下子就将两人的身子给淹没了。乔龙飚将菊少奶奶紧紧搂在怀里，任凭这伙人的打骂。这时人群里又有人说：“一定是乔龙飚这小子勾达的菊少奶奶，要不然平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少奶奶怎么就怀了孕了？大伙儿一听，认为有理，要不然乔龙飚一个伙计咋这么护着她？”啥事就怕起哄，乔龙飚虽说把菊少奶奶护住了，可自己却被打得鼻青脸肿。

经过了这场风波，菊少奶奶的心情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乔龙飚走在街上，大伙儿都戳脊梁说，不是乔龙飚才怪呢！要不然他为什么拼死拼活地护着菊少奶奶？大伙儿这么一说，乔龙飚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明摆着呢，王家大院里现在就他一个男人。菊少奶奶三翻五次地给他赔不是，说她害了他，让他吃瓜落（背黑锅）了。每次，乔龙飚总是说，少奶奶，要是能把您给护住了，我遭人误解又算得了什么？这时，菊少奶奶就说：“乔大哥，你替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会报答你的。”

乔龙飚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进退两难。这天中午，乔龙飚正在屋子里边抽烟，门开了，王三老爷走了进来。乔龙飚赶忙让座，王三老爷说：“龙飚呀，那天我做的是有点过火，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祖宗的遗训不能丢啊！”乔龙飚心想，三老爷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儿。还没等乔龙飚问，王三老爷说：“龙飚呀，谁都打年轻时候过过，这种事儿也怨不得你。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出现了，你就得负责到底呀！菊少奶奶现在已经怀了孕，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娶了她。一来，你也不小了，菊少奶奶配你也不为过；二来，也请你可怜一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你就给这孩子一个当爹的名分吧！菊少奶奶那头我已经说好了，就等着你一句话了。我不急着让你回答，你好好想想再答复我。”王三老爷说完话走了。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再说，乔龙飚心里头有人了，又怎能娶了菊少奶奶呢？乔龙飚打小就没了爹娘，兵荒马乱的，乔龙飚就四处给人家打长工。有一年在广宁城边的大祖屯刘财东家落了脚，刘财东的独生女晓月就爱上了他。晓月经常给他唱一首歌：“正月里来正月正，家家户户挂纱灯，纱灯挂在大门外，专等五歌来上工。”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东家虽然刚开始不乐意，后来见晓月寻死觅活的，也就默许了。就在两个人谈婚论嫁的时候，晓月却在一次赶集的路上神秘地失踪了。大伙儿怀疑让胡子绑了票，可却未见胡子派“花舌子”（胡子里的送信人）为送“海叶子”（信）来。乔龙飚伤心极了，这才辞别刘财东四处寻找晓月。乔龙飚一直在想，晓月肯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能找到她。抱着这个信念，乔龙飚四处给人家做工，一年前才流落到闾阳给王家当长工的。刚开始给王家当的是短工，有天晚上他就梦见晓月笑着给他唱那首歌，第二天醒来他就想，是不是晓月离他不会太远了？恰巧第二天王七老爷见他活做得好，为人实在，就问他做不做长工，他就答应下来了。晓月没找到，却让他碰见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事情。有心不答应抬脚走人，王家大户肯定不会饶了他；要是答应了，自己对不住人家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