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雪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本章字节:9434字
一
两个神秘客
盘山,史称南荒。一九四五年的正月初二这天下午,天上飘着清雪,天比往常还冷十分,在胡家窝堡通往县城盘山的乡路上一高一矮走来两个城里商人打扮的青年人。高个子二十七、八岁年纪,不胖不瘦,脸上有几颗麻子,穿着棉袍,戴着狐皮帽子;矮个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容清秀,长得像个姑娘,背着褡裢,显得很兴奋。俩人边走边说着话。
“连长,这鬼天气可比咱们河北冷多了,撒泡尿都能冻成棍。”矮个子搓着手,嘴里吐着白气,眉毛上、帽子上好像染上了一层白霜。高个子爱抚地拍了拍矮个子的肩头轻轻地问:“文元,想家了?”矮个子叹了口气:“爹娘都没了,还有啥想头。”“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我们都来盘山一个月了,”高个子扶正一下被风刮歪的狗皮帽子说,“可我们的工作进展速度却相当的慢,都这么长时间了,至今还没消灭一股土匪,看来,这群土匪不像咱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矮个子说:“连长,说不定这伙人一见咱们来了,都吓得转移了也未可知。”高个子笑道:“文元,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走,到前面的拉拉屯回民饭铺吃点东西,歇歇脚,就看今儿晚上刘五虎子交不交待了。”矮个子说:“不交待也得让他乖乖交待。”
这两个人是谁呢?高个子是盘山县抗联支队第一连连长赵守祯,矮个子是通信员严文元。一个月前,冀热辽军区李运昌部第十八团三营七连从河北的丰润出发,经喜峰口出关,连长赵守祯等十余人组成武装小分队,从海城西渡辽河,被派往到盘山驾掌寺一带开展武装斗争。盘山一带是当时土匪盘踞最多的地方,地主势力相当猖獗,赵守祯根据上级指示精神,配合刚刚建立起来的盘山县支队消灭土匪,彻底地粉碎地主的反动势力。赵守祯二人今天乔装改扮成庄稼人,前往拉拉屯活捉常给土匪“拉线”的刘五虎子。今天上午,县支队一连在太平村见一人行动诡秘,上前查询,那人撒腿就跑,被支队打伤,经审知是土匪张海峰的“小崽”李老疙瘩,是来到拉拉屯找“拉线”的刘五虎子的,赵守祯刚想问张海峰匪窝的所在地时,李老疙瘩却因头部流血过多而死。为了查明张海峰匪窝的确切地点,赵守祯请示了支队长方受珍,决定顺藤摸瓜,从刘五虎子嘴里套出张海峰匪窝的确切所在地。
黄昏时分,赵守祯和严文元二人到了拉拉屯外。严文元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说:“连长,你说那刘五虎子会不会不在家?”赵守祯也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表情严肃:“临出门时我咋嘱咐你来的?怎么这会功夫就全忘在脖子后了?”严文元反映机敏:“掌柜的,我知错了。”赵守祯这才转怒为笑:“这就对了,别忘记路旁说话草棵子里有人听见。执行任务可不比在驻地,举手投足都得加上百倍的小心。”
二人来踏雪来到村中央的回民饭铺。十天前,赵守祯领人追赶“西大会”的匪首“东洋”时路过拉拉屯。当时,“东洋”子弹已经打光,到大黑沟时眼看被县支队追上,“东洋”急中生智,沿路撒下带在身上的光洋,由于县支队大部份队员都是盘山的百姓,觉悟很差,“东洋”侥幸逃脱。
饭铺不大,三间草房,掌柜的五十左右岁的年纪,眼窝深陷,一看就是回民,一见两位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进门,忙微笑着迎上前去:“天寒地冷,二位屋里头请。”赵守祯坐在炉旁的一把椅子上,掌柜的走上去前笑着问:“二位爷儿,您想要点什么?”严文元说:“别的都好说,先给我们掌柜的泡壶好茶。”掌柜朝屋里头喊:“喜儿她娘,给二位爷儿泡壶‘毛尖’。”里面答应着,工夫不大,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眉头紧锁,双目呆滞,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强作欢颜地给赵守祯和严文元两人倒完了茶,就转身回里间去了。赵守祯问:“掌柜的贵姓?”掌柜的忙说:“鄙人姓马,官名马鸣,敢问二位爷儿是发哪路财的?”赵守祯漫不经心地说:“这年月,干啥也发不了大财,我只不过是倒卖一些古玩,挣几个小钱罢了。”严文元说:“我们掌柜的是北京琉璃厂‘天一阁’的赵老板,在北京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马鸣给赵守祯的茶杯里续满了茶,笑着说:“看二位也不是普通的人,果然是干大买卖的。”赵守祯道:“马掌柜的见笑了。”马鸣问:“二位这次下乡,想必又有大买卖了?”赵守祯说:“其实,也没啥大买卖,听说你们屯的刘五虎子家有一只明代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瓶,我想出高价收了去。”马鸣说:“也没听说五虎子家里头还有这物件呀!”赵守祯说:“马掌柜的,谁家里头有多少白贷黄贷还让外人知道,我这也就是跟你说说,你千万可别跟别人提起,不然,人家会说我们不讲做买卖的规矩。”马鸣唯唯诺诺道:“赵老板请放心,马鸣决不是嚼舌头的人。”赵守祯随便问道:“刘五虎子家在屯子里哪儿?”马鸣想了想说:“在屯子北头最后那条街,从东往西数第五家。”赵守祯说:“多谢马掌柜的指点。”马鸣说:“举手之劳,赵老板客气了。”酒足饭饱后,已是掌灯时分了,赵守祯说:“马掌柜的,我们远路而来,疲乏的很,您看能不能找个房间让我们住一夜,多烧些火,至于房钱我会多付给您一些的。”马鸣说:“赵老板,当然可以,只怕这乡村僻壤委屈了二位。”严文元说:“我们掌柜的受苦出身,啥样的罪都遭过。”马鸣将赵守祯和严文元领到后院上房,说:“二位爷儿,你们就得在这里委屈一夜了,我刚才已叫喜儿她娘给你们烧了热炕了。”马鸣说着关上门走了出。赵守祯和严文无躺下后不久,就听到前院似乎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啜泣声和马鸣的哀叹声,严文元想出去看看,被赵守祯制止了。俩人吹灯睡下。
二
智抓“舌头”
夜里,外面开始风搅雪,子夜时分,赵守祯和严文元顺着刘五虎子家门前的大柳树摸进了刘家的院子里。刘家的上屋的人早已睡下,只有西厢房里还点着灯。两人躲在西厢房的窗台下,悄无声息地查看屋子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不时传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的说话声,女人说:“虎哥,咱们偷偷摸摸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得赶快托人到我家提亲。”男人说:“红凤,等我把手里这桩买卖干完就托人去你们家提亲,马鸣这老小子这回我叫他跪地求我都不好使,只要大当家的三日后娶了喜儿,我就是‘绺子’里的红人了,还说赏我五条大黄鱼哩!”红凤说:“虎哥,我可不希望你干那伤天害理的事!这事要是叫马家知道是你从中捣的鬼,他们会撕了你不可!听说县城里进了‘八路’,前几天‘东洋’好玄没让他们逮了去。再说,我爹要是知道你干了那事儿,他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刘五虎子笑道:“你爹是老脑筋,他要是摊上我这个姑爷,他这后半生就有靠了。红凤,这事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过,如果走漏了风,我这辈子就完了,等这事干完了,我答应你洗手不干了,过平安的日子。”红凤笑着说:“虎哥,你真好。”赵守祯掏出一把寸儿八长的小刀递给了严文元,严文元会意,轻轻将房门的门栓拨开,赵守祯示意严文元守在门外,自己一个人悄悄地钻进了外屋,恰巧内屋门没关,只挂着个棉门帘,于是心中暗喜,身子一闪就摸了进去。炕上的一双男女捂着大被,滚动得正欢,根本就没发现屋里进人,刘五虎子觉得腰上顶了一个硬帮帮的东西,还直当是红凤跟他开玩笑:“红凤,你这死丫头,拿啥东西顶着我的腰?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干完了这档子事我就洗手不干了。”红凤道:“我没有啊!”这时,赵守祯用威严而又低沉的声音说:“别动,动我就开枪打死你们!快,将灯点上,把衣服穿上!”红凤一听,早已吓得魂散,钻进被子里哆嗦成一团。刘五虎子背上冒出冷汗,将灯点上,表现得还算镇静:“敢问这位朋友,哪儿条道上的?要是缺钱花,小弟这里还有百十块现洋。”说着身子向枕边靠,刚想将左手伸向枕头里,说时迟,那时快,被赵守祯一脚给踢到一旁:“刘五虎子,想活命的话就放老实点!”然后将枕头底下翻出一把驳壳枪别在腰间,对窗外望风的严文元低声说:“文元,进来,将这小子和炕上的女人绑好。”待刘五虎子和红凤将衣服穿好后,严文元这才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二人捆了个结实。刘五虎子问:“这黑灯瞎火的,你们要将我们带到哪儿去?”赵守祯用枪狠狠顶了顶刘五虎子的腰部说:“少废话,到明候自然知道了!”说着掏出被里的棉絮将二人的嘴堵上,然后悄悄地将院门打开,押着刘五虎子和红凤朝村外走去。东方露出鱼白肚的时候,他们远远望见了县城旁的六里河桥。赵守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县支队政委张永利的警卫员梁浩友远远迎住,握住赵、严两人的手说:“赵连长,方队长和张政委都快急死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马上派人接应去了。”赵守祯说:“谢谢队长和政委了。”
回到县支队,赵守祯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一口,向队长方受珍和政委张永利汇报完了情况后,就和主任许斌在“小红楼”的二楼审讯室里开始审问刘五虎子和红凤。
赵守祯向刘五虎子打开了“攻心战”:“刘五虎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条道上的要把你带到哪里去的吗?这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了吧!”刘五虎子额上冒出了冷汗:“长官,我知道了。”许斌说:“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老实交待,我们会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并对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概不追究。”赵守祯说:“刘五虎子,你不为自个儿着想,总也得为你的父母和末过门的媳妇有个交待吧!说,你给张海峰拉了多少次线了?马鸣家的喜儿又是咋回事?”红凤对刘五虎子说:“虎子,你就说了吧!长官不是说了吗?咱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赵守祯说:“红凤说得对,我们历来说话算话,只要你毫无保留地将你所作所为说出来,我们会考虑减轻甚至减免你的罪行的。”刘五虎子无可奈何垂下了脑袋:“好吧,我说……”
三
设下巧计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拉拉屯北面的弯弯曲曲的村道上跑来十余骑快马,马上的汉子们都穿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大都背着“汉阳造”。这些人骑马跑到距拉拉屯大约二里地左右的一片小树林子旁停下,其中的一个骑着白马挎着匣枪的对另一个挎着匣枪骑着红马的耳语了几句后,骑红马的对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子说:“毛三,你走着去屯子里‘采采盘子’,看看风紧不?要知道,李老疙瘩这小子到现在音都没有,大当家的吩咐咱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毛三答应一声下马刚想去屯子里,骑红马的又嘱咐道:“最好把五虎子这小子也带来,别叫这小子把咱给涮了!”毛三说:“知道了,三当家的。”约有半个时辰,毛三领着刘五虎子回来了。三当家的责问毛三咋这时候才回来,毛三嘿嘿一笑指着刘五虎子说:“三当家的,我去的时候这小子正搂着个漂亮的娘儿们快活呢!我刚才在马家的房前屋后转了转,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刘五虎子忙说:“三当家的,让兄弟们见笑了。大当家的咋没来?”三当家的说:“五虎子,你见过李老疙瘩没有?这小子是大当家派来跟你联系的,没想到这么多天不见他的影子,该不会是你沟通县支队的人把他给卖了吧!”刘五虎子忙屈身跪下:“三当家的,我有几个脑袋呀!明月当空,我刘五虎子要是有二心,就让我不得好死!李老疙瘩我的确是没见着。”三当家的一声冷笑:“量你也不敢。五虎子,老马家准备的咋样了?”刘五虎子说:“三当家的,刚才我和毛三在马家院子外看了看,屋里头灯火通明,正在准备着哩!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观察马鸣,说说笑笑的没有二样,想是让二千大洋的聘礼打动了,倒是他们家喜儿整日愁眉苦脸的,刚才我和毛三还听见她哭呢!”三当家的这才笑了:“走,进屯子。”原来这刘五虎子有一回在村子外头见喜儿打柴,就去调笑,被喜儿给骂了一顿,怀恨在心,于是就给张海峰拉了线。今儿晚上是特意派人来接娶喜儿的。前两日张海峰派小崽儿李老疙瘩来找刘五虎子联系,不料李老疙瘩一去不返,就心下生疑,派办事一向谨慎的三当家的前来接娶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