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密尔克斯满天飞飞出奇景司徒雷登谈伏线危机四伏

作者: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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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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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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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64字

却说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九日,美联社驻中国记者密尔克斯为了南京大选,趁飞机在二十四小时中飞越中国的一半,到处降落,每到一地便进入市区,采访蒋介石统治下的人民,对这次大选有什么意见?兴奋不兴奋?


密尔克斯先到上海,在街头拉住一个行人,问他:“明天你们政府便要大选了,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大选?”那行人朝他瞧一眼:“我知道有这回事,可是同我们毫无关系,对我毫不相干。”


密尔克斯一愣,便找着熟人采访比较“有地位”的人士,包括银行界、工商界、文化教育界等等,答复令他啼笑皆非:


“来得太快了,我们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有人要做皇帝,嘻嘻,由它去吧,对我们老百姓没有关系。”


另外更多的人以为:“上海的党老爷大派小系,请吃饭出钱,答应某某人做某某官,坐轿抬轿,你争我夺,脸红脖子粗;尽管登报‘竞选’,公园里卖膏药,装腔作势,可是连英美的民主样子都装不象。”


有的说:“……袁世凯从大总统高升到皇帝,有过‘国民大会’;曹棍要当大总统,有过猪仔议会,现在又有人想从主席高升到大总统,嘻嘻,那个圈定的猪仔代表大会又来了。”


密尔克斯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连忙上飞机再向北飞,飞来飞去二十四小时,地方越向北,那边的人民甚至连“大选”,这件事都不知道;知道“大选”这回事的,又表示同他毫无关系。


密尔克斯气急败坏回到南京,司徒雷登闻讯召见道:“你的电报我看见了,事情真的这样糟吗?”


“事情比我电报上所说的还要糟。”


司徒默然。半晌,叹道:“不仅是中国人对这次大选毫无兴趣,拿南京政府来说,似乎大选同他们也完全不相干呢。”


密尔克斯惊诧道:“这真是大新闻了!老百姓对大选没兴趣已经少见,连政府本身都如此,那简直不能想象。”


司徒淡淡地笑道:“可是你不必发表,你关于中国老百姓的新闻,已使他够瞧的了,明天是南京政府提交立法委员候选人名单的正式最后期限,明天也是开始选举立委的日子,可是民青两党和国民党还在闹蹩扭。”


“什么蹩扭?又是讨价还价。”


“你说话很那个,”司徒作苦笑状道:“还不是为了立委侯选名额问题。”


正说着有客来访,密尔克斯通过窗户见来客正下汽车,四目相接,诧问道:“啊,我们国务院的官员来了,怎么报上没有发表?”


“我们下次再谈吧,”司徒送客道;“希望今后的报纸上也不看见这位客人的名字。”


“我懂得,大使,”密尔克斯告辞道:“我以新闻记者的鼻子嗅到,这位国务院官员的来华,意味到……”接着干笑一声,立即辞去。


“大使辛苦了,”来客一见面便热烈握手,慰问说:“中国的事情,实在是教人操心,我们的大使又多了几根白发,哈哈哈哈。”


司徒忙着款待来客,要傅泾波暂时离开,两人便正式交谈起来。


“我们有如在航海,”来客把又粗又大的雪茄使劲吸着:“而且航海图形同虚设。”他叹道:“大使可以畅所欲言了,蒋介石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司徒并未立刻作答,半晌,却反问道:“我的报告,你们都看见了?”


“都看见了。”


“那末,现在的情形并未变更。中国现状无望!我同蒋的友谊,倒还不坏。”


“不坏就好。”客人仰首喷烟,为状焦躁:“大使,说真的,中共说南京政府舞台是我们美国在背后牵线,可是作为一个牵线人,我们很累了。”


司徒缓缓点头:“累了。”


“现在,我们牵线者,光是牵线都不行了。”


司徒疲乏而机械地点头:“不行了。”


“我们该想办法。”来客忽地放大嗓门:“除了牵线,还要伏线!”


“伏线?”司徒一时未懂。


“我刚参观荷里活回来。”来客尖声地笑:“研究了一些电影制作过程,我们也准备投资了。我研究所得,电影之中,伏线很重要,而今日中国对伏线也很重要。”


司徒十分留心,轻声问:“关于‘伏线’这一名词,你是指电影开始时,银幕上所发生的事物,已经为结束时伏下了线索?”


“一点不错。”客人道:“大使还象在学校里教书,对每一名词都要给一个明确的注解。”他把脸一沉:“可是毋须说明,我们今后在南京政府中的伏线,是绝对不能透露半点风声的。”


司徒微感紧张:“啊!”


“牵线人已经疲乏了,”客人感喟道:“但牵线人再要增加伏线,我希望上帝帮忙才好。”


“上帝保佑。”司徒低声说。


“希望大使是位编剧,”客人边说边笑,但笑得十分勉强:“或者,大使是一位导演,在叫做中华民国的舞台上,为美国创造不朽的功绩!”


司徒肃然说:“岂敢岂敢!”


“作为一个编剧,大使已经考虑到:这个舞台上的伏线已经伏好了么?”


“我还不大清楚。”


“我们的意思是,你既认为中国现状无望,那末谁来继续蒋介石的统治?”客人把雪茄重重一搁:“除了共产党!”


“你的意思是,”司徒的瘪嘴唇显得更瘪:“是说在继续支持蒋介石的同时,另外物色一个理想的中国统治者?”


“一点不错。”客人使劲摇晃大腿:“我们在时,我们还得再加伏线,希望不要手忙脚乱才好。”


司徒咧嘴傻笑。


“胡适怎么样?”客人劈头便问。


司徒没料到这一问,半晌,说:“不是最理想的。”


“白崇禧如何?”


司徒皱眉道:“也不是最理想的。”


“民社党、青年党中的人,又如何?”


司徒摇头兼摇手道:“这两个党不能提,不能提。”


客人把沙发扶手一拍,狞笑道:“李宗仁如何?这个人,听说相当厉害。”


司徒目不转睛,想了一阵道:“是的,这个人,比较其他几人好一点。”


“什么地方‘好’?”


“实力。”


“李宗仁没什么大实力吧?”


“但和胡适、张君劢等人,比较起来便强得多了。”


“大使以为我们搁在这个舞台上的伏线,只有此人么?”


傅泾波这时摇电话入室道:“外交部有电话来,说王世杰部长将回国,想同大使约定一个日子见见面,他们在等回讯。”


司徒回答道:“就在他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下午,茶叙之后再晚餐。你查查名单,可以多请三四个人。”说罢挂了电话,回答那个客人道:“刚才你说到我们搁在这个舞台上的伏线,是否只有李宗仁最可靠,我的意见还未成熟;但以目前的事实而论,李宗仁倒是比较合适的一个。”


那客人一手拿点心吃,一手晃动着大雪茄,说:“大使,我想请教你两个问题。”


“请。”


“首先,中共是否有可能,有可能,这个,”他显然在斟酌字句:“是否有可能同我们合作?大使当然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想办法使中共同我们合作,答应他们;待蒋介石下去之后,我们再支持中共上台。”


司徒颇为紧张道:“这个,请问我们对中共是否要有适当的条件?”


“那当然要。”


“最低和最高的条件是什么?还是以前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最好是全面由我们支配,而最低限度要他们同苏联断绝关系,接受美援吗?”


“是的,现在还可以再宽一点点。”来客表情尴尬:“这个责任,是否可以通过你的学生,向中共方面有所接洽呢?”


司徒脸色乍变,惨然道:“我很难过。我以毕生精力训练中国青年,其目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可是我感到伤心了。这些学生,凡在南京做事而有高官厚爵的,对事情没什么帮助;而凡在中共做事的,情形就不同。他们饱受燕京的民主教育,却倒过头来痛恨我们的民主了。”


“为什么?”


“他们说中国居弱,主要原因之一是帝国主义在里外夹攻,用好听的口号做恶毒的行径,因此,目前只有苏联的做法才是最彻底的,也只有苏联的友谊是最可靠的,他们甚至把孙中山革新了的三民主义内容,都引经据典地拿出来了。”


两人默然相对。半晌,客人开口道:“我听了也很难过。我们花在中国如许人力物力,今天竟没有用!那末,你以为这个老调是无法再弹得响的了?”他见司徒点头,便倒透一口长气道:“好,我请教你第二个问题。”


那客人不等司徒开口,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立在司徒面前说:“第二个问题是:你说他不行了,没有救药了,事实真的是那样严重么?”


“是这样严重。”


“他真的不可救药了?”


“除非上帝出现奇迹。”


“他的不可救药在哪部门表现得最显著?”


“可以说,每一部门都如此。”


“没有较好的?”


司徒长叹道:“无法找到。”


“那末总有一方面特别坏的。”


“以目前的情形而论,当然是军事方面糟之又糟。”


“怎么糟法?”


“最高统帅不懂军事,胡乱指挥;最高级将官大都莫名其妙,只爱金钱;中级干部不满现状,不想打仗;下级士兵毫无斗志,不断逃亡。”


那客人颓然往沙发一躺,拍拍司徒的手道:“你说说最近前方的情形吧。”


“可没有好消息呢!”


“坏的也得听。”


“好吧。”司徒道:“从九月份起,陇海西线战役结束,我们失去了两万五千人,十座城市。”


“我们曾经在山东得手,但非得胜。蒋从今年春季开始,便使用了八十个旅在山东攻打到九月底,才占领了烟台。可是破坏过烈,民众死伤极多,给人们的印象太坏。”


“我要听听东北的情形。”客人闭着一只眼睛说。


“东北是最糟的地方,从九月到这个月十一月初,我们损失了十五座城市,不见了两万九千多名炮灰。”


“石家庄号称什么什么防线,但对方只有一下子,快极了,石家庄就丢掉,损失两万两千人。”


“我想你可以不必再谈了。”客人恨恨地说:“让我回到华盛顿后,在办公桌上边看报告边拍桌子吧。”他捶打着沙发:“现状无望!现状无望!”他绝望地嘶叫,最后转了几个圈子,吩咐道:


“本来我还得多呆几天,现在决定后天就走。伏线的事情,如果没有变化,那就决定是李宗仁,除了李宗仁,”他挥舞雪茄:“再多弄一些名堂,抬出反蒋大旗,同时与中共誓不两立,我们要赶快为南京办后事,准备蒋下台后的张本!”


正是:牵线之外加伏线,如此“美人”何凶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