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14426字
却说“国大代”中的湖北代表,不知道是存心开玩笑,抑系有意凑热闹,不但要推程潜出来竞选副总统,而且要推司法院长居正竟选总统。看官,蒋介石“竞选”总统,有如世运会万米冠军到香港作睥睨群雄的表演赛,甚少有人愿意同他较量一番。现在听说程、居二人参加竞选,吩咐手下打听,究竟真意何在。第二天探马回报道:“程潜、居正二人竞选,并非出于本意,而系湖北代表弄出来的。听说程潜对这事无大兴趣,但又不便坚辞,以后只能敷衍了事,毫无兴趣,至于居正,他倒有他的看法。”“是什么?”
“他说他年纪大了,既没有群众又没有政治资本,如何竞法?他说他对副总统都不敢尝试,对大总统更不存奢望。”
“那末到底竞不竞呢?如果他没有钱什么的,我们应该帮助他,我一个人如何‘竞’法?”
另方面湖北代表也不愿冷场,硬把居正推将出来,居正进既不得,退又不能,笑也不对,哭也不行,只得发表声明道:“居正不揣庸朽,偶受同乡怂恿,贸然出名竞选总座,贻笑四方。但为免总裁一人大感孤寂,只作陪选而已。”蒋介石十分放心,但总嫌竞选总统的一人太少,希望多那么几个,便好了。第二天侍从室报告,说又有一人竟选总统,蒋介石心头一喜,待问明真相后,却十分懊恼,原来这个大总统竞选者是个精神病患者。蒋介石下令探听清楚,获悉此人姓赵名做时,原籍山西人氏,现任绥远省训练团教官,也是“国大代”。半辈子丘八生涯,不知从那儿学到一手测字算命方法。他印了大批传单,斗大的“竞选大总统”五个字,还有“施政纲领”。蒋介石拿到这份纲领十分紧张,打开一看却是什么“子丑寅卯辰,甲乙丙丁戊,五行八卜,阴阳乾坤”,把蒋介石看得眼花缭乱,大叫胡闹。侍卫说道:“这个疯子说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疯子,只有他是清醒的。我们有人问他看样子你好象有点不正常,他怔了怔说,‘是啊,竞选大总统的人都是不正常的。’”蒋介石大倒胃口,挥手令去。接着陈立夫入报,说有一条新闻要发,但因上次打击李宗仁太凶了,所以这次一定事先请示,问蒋介石这样做好不好。
原来cc通同孙科推出第二下杀手锏:反李品仙。反李品仙也即是反李宗仁,由方治、陈访领头,胡适也因“乡谊”参加了一份,准备在选举白热化时突在报上发表一段消息,说“有钞票两卡车由京杭公路运向南京,在途中被扣,传系某省主席为某巨公竞选的资本云云。”这个主席当指李品仙无疑。至于事实真相如何,人们无法证明者,乃是cc在这一宣传上的主持。
蒋介石不表示赞成也不说反对,陈立夫便兴冲冲告退,向对手展开突袭,按下不提。与此同时,西北政治地盘也展开争夺战,胡宗南下台已成定局,继任者勾心斗角,何应钦布置几员大将,高喊反祝,把祝绍周气得没话说;有人主张陕人治陕,有人建议这个那个,好不热闹!马鸿逵很高兴,但他只是一个配角。
且说“国大代”们就这样分派分系,东征西战,南讨北伐,把会场内外,杀得个日月无光。这情形发展到四月十九更见紧张,原来投票选举大总统的日子到了。是日也,国大会场十分热闹,外国宾客也到得不少,会场主席周钟岳,当年曾做过龙云的老师,担心这个大选会出大乱子。洪兰友那份心思更是不小,跑出跑进,台上台下,要大家注意怎样写选票,那情形有如小学教师教学生,绝不象什么“国民代表”写选票。两千多名国大代拿到红纸红字的选票以后,按照洪兰友所说的那样,一个个分区排起队来。象贫民轮平价米似的,一个挨着一个写票,把那张纸头投入票柜。可是人多地方小,龙长票柜少,秩序十分不好。周钟岳和洪兰友等人一身大汗,东说西说,再三解释,还有不少笑话。有些代表只写一个字就匆匆投下“神圣的一票”;有些代表连“代证”也公了进去;有些代表匆匆写好走开,却忘记扔票入柜;有些代表大开玩笑,死人不管,把周钟岳看得光怪陆离,一个劲儿叹气。而那些“女代”更是低颦浅笑,引人注意,只见“国大之花”唐舜君一扭三捏,“国大牡丹”左尔罕挺胸凸肚,“国大之莺”高忍芝抿着张嘴,大抢镜头。正是掌声与嘘声齐飞,灯光共镁光一色。坐在后面的代表们忽而窃窃私议,忽而怪声叫好,忽而指指点点,有的说:“皇帝一登基,天下就大乱。”有的说:“瞧!‘绝代’张某人也来了,他大概是甘地的代表。”有的说:“这位是‘盲代’凌铁庵,他瞎了眼晴才选大总统,真是太挖苦人啦!”有的说:“这个女代……”评语竟不堪入耳。
蒋介石一则以喜,喜“总统”这顶帽子即将加冕;一则以惧,怕“副总统”一角弄不好,会给华盛顿掘了他的墙脚,国大会场闹哄哄投总统票,他却一肚子心事,在琢磨副总统如何是好。
“我越来越烦了!”蒋介石同陈布雷面对面谈心道:“万一到总统真的杀出一个李宗仁来,这局棋便要阵脚大乱,你说怎么办好?”
陈布雷暗吃一惊,心想以蒋的身份,怎能把局势比喻作“棋”?分明是大局如残棋,他心上也有这种不祥印象,前途是越来越悲观了,但只得劝道:“大局没有这么严重,副总统一职……”蒋介石却插嘴问道:“一定给孙科,让孙科来当,你看如何?”
“孙院长,”陈布雷咽了口唾沫,说:“孙院长对于副总统一职,的确有把握。有人说他的态度显然是‘当仁不让’,不但副总统有把握,连立法院长也稳兼了的。记得一个月之前,主席还在庐山考虑局势的时候,孙院长正在畅游台湾。”
“他游台湾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个,”陈布雷一怔道:“据说是布置‘自由分子’的阵地。”他见蒋不语,便接着讲下去:“在那个时候,孙院长还表示不肯竞选的,李宗仁当时从北平给他去了一封信,内中大意是说:‘总统一职,非蒋公莫属;我侪也一致拥护;而副总统一职,也仅吾兄可以担任。但闻吾兄不拟参加竞选,弟准备试作竞选,乞兄协助。’这封信使孙科感到困恼,说李宗仁不该拿军人脾气,去堵他的嘴。于是从台湾赶回来和立夫果夫联络,一直到现在。”
“我知道,”蒋介石道:“有一天他来见我,我正在为李宗仁的竞选演说伤脑筋;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动?他说他在等我的指示。我说现在就可以动了,于是他便发动了。”蒋介石叹息:“不过他的胃口也大了点,他说如果没有立法院,他并不一定看重副总统。立夫果夫要立法院,他却不放手,这里头还有文章,实在不好。”
半晌,蒋介石又问:“听说孙科很有几个钱,在华侨招待所每天设宴两百桌,请国大代表和新闻记者抬轿子。”
“是的,”陈布雷苦笑道:“不过也不是他一个,好几位都日挥万金,毫无吝色;而且连太太小姐们都出动了。”
蒋介石心事重重,一忽儿沉思,一忽儿又问:“你看,莫德惠如何?”
一忽儿蒋介石却自言自语道:“唉!莫德惠恐怕不是李宗仁对手。”说罢闭目不语。陈布雷习惯了他的那一套,也就不声不响地一旁陪伴,但心头不能无所感。原来“副总统竞选”十分复杂,当时的清祝是:孙科已给蒋拿在手里,作为挡住李宗仁的箭牌。在“副总统”身上挂起“自由民主”的招贴,作为对付山姆大叔的香饵,这是蒋介石心头的如意算盘;正因为这样一个副总统,必须具备无党无派、听话帮凶,但要伪装得十分生动才合适。胡适是“自由分子”,却怕他不一定完全听话;张伯苓不错,但可惜是国民党老党员,诸多不便;莫德惠是“社会贤达”,必要时可以充一充廖化,于是蒋介石要陈立夫开列名单,把可以控制的“国大代”详为具报,准备用这张名单,投资在“副总统”身上,但是不是还选择莫德惠呢?
李宗仁的活动十分活跃,拜访“国大代”,到处请记者,连孙科都不能同他旗鼓相当,其他几个更瞠乎其后。李宗仁竞选团团员的宣传政纲中,其重点使蒋寝食俱废,那是:万一李宗仁竞选失败,他就要着手组织第三党。蒋介石在李宗仁为这事初次面谈的时候,已经当面要他不可竞选,但李宗仁也当面“婉拒”了。李宗仁说得漂亮,如果竞选不成,就要解甲归田。而蒋介石也十分清楚,这个“田”事实上乃在香港。
华中局面的维持全靠桂系,蒋介石不是不明白。但把“副总统”交给李宗仁的后果如何,蒋介石也不是不清楚。
李宗仁已经花了五千亿法币的竞选费用,你能叫他打退堂鼓吗?这几天为了向李展开总攻击,李的态度剧变,而白崇禧、夏威、钟纪等人也告沉默,这使蒋介石十分不安起来。
李宗仁当然有他的一套,以“有美国撑腰”为号召,但对抗其他四个竞选者,多少有点吃力。程潜无意竞选,给提名后毫无动静,李宗仁放心了;于右任的落选也成定局,李宗仁也放心了,但程、于二人的选票,李宗仁能掌握住吗?李宗仁的基本选票不过六百张!民、青两党又与政学系一鼻孔出气,帮忙捧孙科,李宗仁在这些地方有孤独之感了。
于右任多少有点兴趣,但撑腰的人仅得上海大亨钱新之、奚玉书二人;奚一下子虽拿出七十亿给他竞选,但与李宗仁的五千亿一比,又有天壤之别了。想想这些,蒋介石万分烦躁。
再想到莫德惠,蒋介石在心底叹了口气。当初莫德惠在选举主席团时,只得到两张票,其中苦况真是一言难尽。原来选举前夕东北代表开了一个会,莫德惠也被邀参加,会上临时提出不投莫德惠的票,因为他并不依靠东北代表支持。会场主席说得好听:“莫柳老是全国性的人物,受到全国性的拥戴;俺们东北代表要抬出一个年轻的人来才好。”莫德惠不便说什么,只在心头叫苦。因此第二天只得宣布让贤,不当主席。而他所得两票,一票系于斌所投,于斌为了捧莫,显然已出任“莫德惠副总统竞团”的骨干,但对他有否帮助?蒋介石直摇头。
有人曾在蒋耳边说过莫的闲话,例如发表副总统竞选演说时,莫的身旁坐了个“国大之花”唐舜君,平空增加几分邪气;又说莫德惠太露骨,在参政会结束大会上高呼过“拥护蒋主席竞选大总统”;在记者招待会中又说过“勘乱期中无和平”,这两点在若干程度上同美国的希望有距离。
对于上述两点,蒋介石不以为意,只是外面盛传莫德惠以“放出张学良”为当选副总统的条件,蒋却感到不满。张学良怎么能放呢?当年的确有过这种意思,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张学良的事目前绝不能提。
蒋介石心乱如麻,便听听国大会场票选总统的情形,“换换脑筋开开心。”办事人只把好话讲给他听,什么“众望所归”啦,“压倒之势”啦,“天下归心”啦,而无人敢把选举实况面陈。
蒋介石当选总统殆无异议,根本不可能有人同他争,而有趣的是,衮衮诸“代”在选票上有意无意闹笑话,闹了一大担,当洪兰友宣布投票结束,开始唱票之后,一个名叫王恩乔的大个子嗓门特响,外号“国大喇叭”,奉命唱票,却几乎把他看呆了。原来有人在“蒋中正”三个字上加上“居正”二字,有人写作“蒋中止”;有人大书一个“蒋”字,有人在居正名下加上一个“不”字,有人写作“居不正”或“居歪”;有人在选票上写“孙文”,有的写“齐天大圣”;有的写“王八羔子”;有的干脆画上一个乌龟,有的写“希特勒”和“袁世凯”,五光十色,把“国大喇叭”看得目瞪口呆,两千多张票唱完,“国大喇叭”也已声嘶力渴,吹着一只“哑喇叭”向洪兰友道:“这怎么回事啊,那些票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拿着‘希特勒’喊‘蒋中正’,我真的十分伤脑筋。”
洪兰友苦笑道:“真正伤脑筋的不是阁下,我现在就要伤脑筋去了。”说罢匆匆而去,弄得那个“国大喇叭”怔了好大一阵,才怅怅离场。
“伤脑筋的事情开始了。”那边厢蒋介石叹道:“现在有五个人竞选副总统:孙科、于右任、李宗仁、莫德惠、徐傅霖。你们的看法如何?”
洪兰友脱口而出道:“当然以孙院长当选最为合适,退一步,于先生当选也不借。”
陈立夫笑道:“那是一点儿不错的,那是一点儿不错的。如果李宗仁上台,那还得了?他发表竞选演说时竟敢说‘清算豪门资本’,如果真的当选,那好多麻烦还用细说?”陈立夫建议道:“还是改用党内提名办法,把李宗仁的候选资格一笔勾销算了。”于斌连忙反对道:“不行不行,李宗仁已得美国支持,不可在这些地方打主意。我的意思是:我们既要找人点缀自由民主,由他去竞选好了,好在党团军队政治都在总统掌握之中,不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蒋介石左思右想,待众人走后,决定把李宗仁找来,看看能不能商量。李宗仁也一肚子气,闻召迅速入见。戎装佩剑,马刺雪亮,朝蒋立正敬礼,双目直视。蒋介石从心底打了个寒噤,笑嘻嘻道:“请坐请坐。”李宗仁坐下便问:“请问主席召见有何吩咐?”蒋介石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副总统竞选业已开始,不知道德邻兄还有意竞选否?”他不待对方答话便说下去道:“这件事情,我早想同德邻兄解释了。总统一职虽已选出,但我已经不想出任斯职。所以今天我告诉你,请你不必参加竞选,副总统一职已决定由哲生担任,你以为如何?”
李宗仁心头大不痛快,反感道:“这件事情,我老早就向主席报告过,事情发展到今天,要我停止竞选,实在无法收场。不过主席如果非要这样做不可,我也只好遵命,解甲归田。”
蒋介石见他动了真火,明知此事已成定局,无法转圜,只得另想其他办法对付了,于是一脸笑道:“好好,既然如此,德邻兄放心竞选吧,我祝你成功。”李宗仁倒透一口凉气,也作诚恳状改口道:“谢谢总统关照。我从今以后,当更加效忠总统。”两人彼此胡诌了几句,当即分手。蒋介石马上召集亲信商量对策,李宗仁也快马加鞭,到大方巷二十一号白崇禧公馆开会去也。
白崇禧见李宗仁头红面胀而来,知道事有蹊跷,忙问:“有什么变化?”李宗仁气呼呼道;“亏他说得出口,要我退出竞选。我不干,他还不是只听我的!”白崇禧始而紧张,继而大笑,终于皱眉道:“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了,他对我们显然十万分不放心。”
“你看怎么办?”李宗仁也烦躁起来:“我真的是骑虎之势,上不得下不得,他妈的!”白崇禧踱了几步,扭过头来道:“现在我们上是上去了,而且保险不会跌下来,副总统一职非老兄莫属!我们的本钱可不少,第一是名声没有他们臭;第二有夏威、张淦、钟纪那班兄弟坐镇华中;第三是因为竞选花的功夫实在不少,一定有收获,我们没什么可怕的!”李宗仁松了口气。
白崇禧咬咬牙齿道:“还有,他无论有多大疑心,但对美国不能不有所顾虑;我们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别管他,我们管我们竞选!”
李宗仁又长长地透了口气,点头道:“不错,不错。不过接下去该做些什么?是不是找几个人同他打打招呼?”
白崇禧笑道:“一点不错。我们可以再去我找胡适,要他帮一把忙。”
“不行的,不行的,”李宗仁道:“胡适在眼着他们反对我哩!”
白崇禧不以为然道:“胡适的情形我知道,他对我们不可能绝对不合作。以他的聪明,还看不出副总统非你莫属?我们请他在司徒大使面前美言几句,转达对美国的感谢和信赖,对蒋介石的绝不捣蛋,不就成了吗?”
李宗仁沉吟一会,再问。“那末,票还不够,又该怎么办?”
白崇禧道:“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一旦人们看清了副总统的行情,我们同时加把劲,还怕那些宝贝代表不投你的票吗?我再想法把边疆的回教徒,华北银团,北方代表、西南军界和民、青两个小党派的选票尽量拉过来。嫂夫人同时分头努力,加强竞选总部的工作,这事情九成九没问题了。”正说着李宗仁太太郭德洁满头大汗回家来,诉苦道:“真累死了,昨晚上在重庆酒家安乐厅陪一群北方代表打麻将,他们乐得真可以,灌了我三杯白兰地,差点儿要我的好看。”
正是:各路女将齐出兵,南京城里闹纷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