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23
|本章字节:11582字
“这里!”雷军向立冬招手。
立冬步履匆匆地走过去。
“什么情况?”立冬对挣钱一向来劲。
“没啥,坐。”雷军迂回。
“你是没啥瞎坐的人吗?快直说。”
“先坐下来成不,急什么?”
立冬只好先落座,表情严肃。
“给你看样东西。”雷军坏笑。
立冬脊椎立起。“什么宝贝?和田玉?夜明珠?还是大钻石?”
“能不能别这么俗?”
“行行行,快拿出来吧。”立冬不耐烦了。
“就一口信。”雷军捏了一粒木糖醇放嘴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老兄,别涮兄弟啦。”立冬气弱。
雷军故作神秘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张纸,叠得四方四正,豆腐块似的,往桌面上一丢,说:“看看。”
立冬不解地拿起,一层一层解开,摊平,不由得咦了一声。
立冬依次往下读,“贾瑞秋,1979年出生,身高1米62,体重52公斤,毕业于……,爱好……搞什么东西啊?”
雷军瞪眼:“什么什么东西,你客户的基本资料啊!”
立冬愤愤道:“至于吗,见个面不就得了吗,还搞这些,以为自己多大牌!”
“要不怎么叫有钱人呢?”
“你先熟悉着,大年初二,咱直接上阵,完了就拿钱走人,不啰唆,他们家老太太老爷子要是问基本情况,你可别出娄子,俩老妖精对儿女这方面的事那叫一个龟毛。”
“行行行,毛病,那还要不要去做做头发、买买衣服?全方位配合?”
“这你不用操心了,到时候他们家会有人帮你弄的。”
“还真有啊?!”立冬骇然。
“可不真有,那还能假?”雷军口气轻松。
两人正说得入港,立冬挂在椅子背上大衣的口袋振动不止,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区号,当即会意,忙说了句不好意思,跑去楼下接电话。
“喂,怎么了?这两天怎么样?”立冬问道
“他大舅……”电话那头永通拖着哭腔。
立冬隐约觉得不对:“到底怎么了?”
“高利贷追过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你在哪儿?”
“我躲开了,现在在朋友家里,他大舅,赶紧啊,高利贷也要过年啊!”
立冬欲哭无泪,只好说:“这两天我再想想办法,你再等几天,你给我姐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
“好,你先不要打,我来跟她说,免得她太担心,情绪激动。”
“他大舅,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放心吧,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说完,立冬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咖啡卡座上。
“怎么着,家里人又来催钱了?”雷军在这方面灵敏得像只狗。
“唉——”立冬长叹一口闷气。
“快了快了,再等几天,保你功德圆满。”
“希望吧,希望你这次能靠点谱。”
“嘿!这话说的,合着哥哥我白疼你了。”雷军脸上肉一抖,跟着滔滔不绝起来。
狗改不了吃屎,吴永通又哪里是听得进劝的人,立冬刚叮嘱他别给立春打电话,他立马就拨通了立春的号码。
“喂!”永通在老婆面前从来气壮。
“喂,喂,是孩子他爸吗?哎呀,你到底去哪了?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娘俩活了!大过年的也不死回来!”嘴上硬,立春的声音却忽然哽咽了。
“我躲债啊!昨儿又有人追来了。我逃出来了,现在很好,就是要赶紧还钱啊,那边也都放话了,利息都可以不要,但是本钱一定得收回去,孩子他妈,赶紧拜托孩子他大舅啊,不然我的腿就不保了!”
听到丈夫的腿可能被打折,立春瞬间泪奔,哭道:“你死!你死!你死了我们都别活!你别逼冬子了,逼他有什么用,咱们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你逼死我还不够!你还要逼死冬子才罢休啊……我的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春儿,真的,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重新做人了,这次你再帮我一次,春儿,咱过年一起过,你帮我跟冬子再说说,真的等不了了,你都不知道,高利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春儿……”
听见丈夫的苦苦哀求,立春心软了。女人的心像胖大海,看上去很坚硬,只要稍微沾点泪水,很快就垮了。立春哭着说:“你好好的,我再催催他。”
咖啡店里,雷军继续深入。
“兄弟你要有心理准备啊,哥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什么心理准备?”
“别装嫩啊!”
“谁装嫩啊?快说!”立冬发现对雷军这种人,必须反复拷问。
“呵呵,也就是,你懂的,有可能要献点儿……身。”
立冬听了差点没噎到。“献身!没搞错吧,想来这套,找牛郎去!”
“得,就知道你小子容易激动,才没敢跟你说。”
“行了,不说了,您老大哥找别人吧,我伺候不起。”
“别啊,呃,你这什么意思啊?你这玩哥哥呢,别啊。”雷军见立冬要走,急得汗珠子都要出来了,“咱坐下说成不成,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立冬半怒道:“你就是把理儿说上天去,这活儿我也干不了!什么东西啊!这和卖淫、嫖娼有什么区别呀!”
雷军油腔滑调:“瞧瞧,这话说的,还知识分子呢,话说得比我们街坊朱大妈都糙,我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是给你打个预防针,提个醒,你当什么真呀,那也可能没有呢!再说了,就算是有,顶多也就是牵个手,搂个腰,搭个肩,亲个嘴,你一男的,你也不算吃亏呀,就是装装样子,演得真一点,大家好过,我是这个意思。”
“那我也不做了,你们这些人说话没个准头,说是拉手,一到现场,没准成上床了。”
“嗨!这小子……”
电话又来了,立冬又跑下去接电话。
“喂,哦,姐。”
电话那头呜呜一阵哭泣声。
“姐,你先别哭成吗?”
电话那头雨点瞬间变小:“小弟,我是没脸再求你,可你要不帮我们,你姐夫就得死啊,你姐夫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立冬听了直头大。
“姐——姐——姐——咱不哭,咱不哭,这事儿我管啊,你放心吧,不出正月初五,我保证姐夫回家,好不好。”
电话那头千恩万谢,立冬一番安慰,挂了电话,走回楼上卡座。雷军刚要开口,立冬截话道:“行了,话不多说,大年初二人到钱到,ok?”
“ok。”雷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老鸭子煮在锅里,咕嘟咕嘟往外冒香气。绣花穿着围裙,一手拿着汤勺,忙里偷闲在看戏曲频道播放的黄梅戏,只等姊妹俩买五香粉回来。
毅然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阿姨好。”
绣花斜觑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吗?婵娟不在家。”
“哦,我刚给婵娟打电话了,她让我在这等会儿。”
绣花自言自语道:“这个死丫头,什么人都让往家里来。”
又转头问毅然:“你跟我们婵娟到底是什么关系?”
毅然道:“是同学,哦,不,是校友。”
“哦,只是校友,你毕业怎么打算啊?”
“考研呢,刚考完初试,等过完年复试。”
“哎哟,这一不小心考上了,是不是还要好几年。”
“最少两年。”
“那就是说都没有经济来源哦?”
“学校有一些补贴,但不多。”
“毅然,阿姨一直都没跟你正面接触,以前对于你呢,也是从这里听一点,那里听一点,完全瞎子摸象,了解得也不全面。今天好了,拣日不如撞日,阿姨很想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毅然不卑不亢道:“阿姨请说。”
绣花见毅然入港,便朗然说道:“不知道以前婵娟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阿姨什么,”毅然刚要回答,绣花就抢着说,“不管是说过,还是没说过,不管是理解,还是不理解,今天起都过去了,翻篇了,不提了。阿姨呢,今天只想跟你说说现在的实际情况,你们这些毛头孩子,有时候就是不实际,婵娟也是这个毛病,浮躁,对好多问题看不透,以后要吃苦头的。你看你现在,马上也还要读书,继续深造,婵娟呢,也是板上钉钉要读书的,读完书,天南海北,谁知道谁未来漂到哪去、定到哪里,现在谈恋爱,以后还要分,自寻烦恼。
而且,你们现在都没有经济基础,我们家呢,又是这么个情况,一家几口,挤在这么一个租来的房子里,也都是苦得不行。我听婵娟说,你们家也就是那么个情况,你也不容易,也是苦孩子出身,你们两个组合起来,以后在这个城里想立足,真是难上加难了。我看孩子你也是一表人才,没必要在婵娟这个死丫头这棵树上吊死,阿姨是过来人,一点不会骗你,年轻的时候都追求个什么情呀爱呀,其实呢,用你们的话说,过几年,都是浮云!管个屁!一不能吃,二不能用,虚头巴脑!所以呀,你要还认阿姨是个长辈,就听阿姨一句话,分了吧,给大家一个痛快,婵娟不懂事,我相信你不会不懂事的。”说完,李绣花面带微笑。
毅然脸上面无表情,好像丝毫没有受到李绣花一席话的影响而产生情绪波动,他清了一下嗓子,镇定地说:“阿姨,您说的也不失为一种看法。但是,您说,两个人走到一起的前提应该是什么?”李绣花呃了一下,好像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还没等绣花开腔,毅然就说:“那应该是感情呀!大家现在都太爱钱了,所以都不清楚结婚是为了什么了。阿姨,今天我不怕开罪您,实话实说,我和婵娟分手或者不分手,我只听婵娟的意思,她如果不喜欢我了,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想我可能会愿意放手的,感情这件事,不是阿姨您能操控的。”
绣花越听越气,大声喝道:“你别不知好歹!”
千里和婵娟买东西回来,见绣花和毅然剑拔弩张的阵势,婵娟忙插到中间制止:“嘿,妈你干什么呀?骂走了姐夫,还想再骂走一个?”千里听了脸有点红。
绣花索性撕破脸皮,一手叉着腰,一手挥舞着汤勺骂道:“都他妈造反了!都他妈造反了!”
千里在一旁偷笑,婵娟非但不生气,反而在一旁打趣道:“哎哟,妈您能不能换两招别的啊,不是舞刀就是挥勺子,现在是不是该骑扫帚了?您累不累呀,大周末又是大过年的,咱几个安安泰泰吃一顿,不行吗?非要这么舞枪弄剑的?多大点事呀!别说我们根本没怎么着,就算我们真怎么着了,您老人家管得了吗,天大地大,我们朝哪儿一躲,您哪儿找去?妈,真的,我跟我姐都是真孝顺,在意你的想法,不然我们怕你什么,我们隐瞒你什么,还不是想让你支持我们、认可我们。行行好,给我们一点自由的空间吧!”
绣花根本听不进去,不等婵娟说完就大吼道:“我就是太给你自由了!我就是太放纵你了!你们都要造反了!马婵娟,今天我就听你一句话,其他的我都不听,只要你答应我,你的其他事,我都给你自由。”
婵娟朗然道:“你说。”
绣花道:“我不许你和这个姓蒋的结婚。”
婵娟低着头,两只手在玩自己的辫梢,随意一说:“不结就不结,有什么大不了的。”
千里用肩膀轻轻撞了婵娟一下。毅然一脸严肃,但又不好言语什么。
“你发誓!”绣花厉声道。
婵娟不说话,她看了千里一下,姐姐的眼里满是疼惜,她又看了毅然一下,他的眼里满是焦急。然后,她满不在乎地举起一只手说:“发就发,我发誓,我不和姓蒋的结婚,除非,这个姓蒋的有房有车,有千百万的身家。”
绣花没想到婵娟忽然在发誓的末尾又加了半句,很不满意,可低头一想,反正这个姓蒋的也买不起房,买不起车,更谈不上有什么身家。便一把抓过千里手中的五香粉,提着个勺子去厨房烧菜了。
毅然没想到婵娟会忽然发誓,他一向严肃认真,婵娟的玩笑,他统统当真。刚才的誓言显然伤到了他的心。
“姐,要不,今天我先回去了?”毅然对千里说,他有些怕和婵娟对视。
“回去干吗?这菜都做好了。”千里说。
绣花耳朵灵,从厨房探头出来说:“谁说做好了,早着呢,有你们这几个懒货,我迟早被累死。”
毅然见此,自觉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坚持说:“马上就要复试了,我赶紧回去看会儿书。”说完连忙转过身,他怕自己掉下泪水。
千里还在挽留。婵娟插话道:“行,那你先回去,我回头去找你,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的人,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想娶我,就得好好混,一起加油吧。”
毅然没有转身,他点了点头,迅速地拉开门,一溜烟从楼梯跑了下去。
千里追出去喊:“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毅然回道:“好!”
那声音在楼道里转了几个弯,传到千里家门口。婵娟和千里刚想回屋关门,楼道对面的电梯忽然停了,门开了,志刚胡子拉碴地从里面走出来,千里看见志刚颓唐的样子,心猛地一揪,眼眶湿润了。婵娟探着头朝屋里喊:“妈,姐夫回来了。”
绣花翻了一下白眼,无奈道:“这有完没完呀,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天王上帝老佛爷,你就不能让我清清静静地吃一顿饭吗?!阿弥陀佛,太恐怖了,全是些不争气的赔钱货。”
千里陪着志刚进屋。
绣花从厨房走到客厅。
志刚站定了,怯怯又重重地喊了一句:“妈——”
看见女婿落魄的样子,绣花又气又怜,两种情绪交缠在一起,搏斗,挣扎,最后,怜悯的成分终于占了上风。绣花双手绕到背后去解围裙,叹了口气,说:“上辈子作孽哦!吃饭吧!”
婵娟拍手,小女孩似的蹦蹦跳跳:“哦哦哦,吃老鸭汤了喽。”
千里笑了。
志刚终于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窝囊的回归,终究也算是一种回归。可是,他到底没能发现,勇敢做自己,其实要比活成别人期待中的样子快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