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刚语塞。大富抢着说：“这算什么好事呀，都是大家不愿意干的，我是没办法，不是说句自夸的话，现在我是领导了，我不带个头，底下人更是都不想干了。”

婵娟直翻白眼，千里面目严肃。

绣花道：“对对，以身作则做好榜样，要不怎么你是领导，志刚不是呢？”

志刚的脸顿时红了。

千里见她妈又要老生常谈，忙岔开话题道：“大富，记得高中那时候你还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呢，短跑是你的长项吧，现在不跑了吧？”婵娟知道姐姐故意打趣孙大富，顿时来劲。

“嗨，哪还有时间跑哦？而且，你看我现在的体型，不是我跑步，是步跑我喽。”

绣花道：“哎哟，那小孙你可要注意身体，这年纪轻轻的，前途大好，没三高吧？”

大富面露尴尬地说：“稍微有点……脂肪肝。”

“可怜的孩子，都是吃的，以后常来阿姨这儿吃饭，不出半年，包你好。”绣花拍胸脯保证。

“遵命。”孙大富眯缝着眼睛，喜笑颜开。

婵娟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拐千里。

千里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稳住。志刚看在眼里，不知道姊妹俩搞什么鬼。

几个人吃了一会儿，绣花和大富越谈越投缘。

“年轻人，特别像你这种，是吧，事业上有自己的成就的，特别要注意身体，不能倒下！不然，你一倒，家里吃什么、用什么？你们都是顶梁柱呀……”绣花永远最关心钱。

千里插话道：“大富。”

孙大富继续跟绣花聊天，对千里的招呼置若罔闻。

千里大声叫道：“大富！”

孙大富这才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千里说：“你和志刚是一起进公司的吧？”

“是啊。”

“大富，跟你我是有话直说啊，咱也算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婵娟觉得千里好像在服软，心里急得不行。

“千里，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孙大富声音谄媚。志刚听着心里特不舒服。

“大富，你看，咱们这一大家子，窝在北京，又没自己的房子，都挺困难的。”

“是哦。”孙大富笑嘻嘻地说。

“现在呢，我虽然在大学里教书，但是现在大学的情况你也知道，何况我又是文科老师，也赚不到什么钱，这个你爱莫能助。但是咱家志刚，你可得多帮帮呀，你们也算老乡，现在，你又成了他的领导，关键时刻，我相信你不会不伸把手的。”

“好说好说。”大富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千里接着说：“我听说你们最近有个外派项目，要出国是吧，这里面油水挺大的吧？有机会可要多推荐我们志刚哦。”

志刚憋不住，有点生气地说道：“千里……不要这样。”

大富打哈哈：“哪里有什么油水哦，清汤寡水。”

婵娟见孙大富不肯帮忙，气得直吹气。绣花不懂这些，也不说话。

“老同学，还跟我不老实啊，我都打听清楚啦，你也是知道我的，我轻易不求人的，今儿就求你这么一遭，还跟我玩迷魂阵啊，不地道喽。”

大富笑道：“有机会我肯定推荐哦——一切都要看机会嘛，也要看能力，我虽然有点小权力，可是也不能滥用职权嘛，是不是……”

婵娟见姓孙的一味说套话、官话，肺都快气炸了。

千里继续周旋：“那这话算摆在饭桌上了，老同学你要是不帮忙，我可不饶你哦。”

大富道：“好说好说。”

志刚见不惯自己老婆低三下四地求人，打断话题说：“老孙，你别听她的，她就是开玩笑，吃菜吃菜。”

千里顿时恼了，瞪大眼怒道：“谁开玩笑了？！”

绣花帮腔：“看看，就是这么不懂事，千里这是在帮你，你不领情，还说开玩笑，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两句话把志刚顶得脸又红了。

大富本来就恨志刚抢了他当年的梦中情人，见此情景，便跟着火上浇油：“哎呀，我的老同学，大过年的，一桌子吃饭热热闹闹的，别提这些公事了嘛，照理说，这些事情，都是男人来做就好啦，赚钱，养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如果赚不到钱，养不起家，那要男人干吗？那就不要结婚嘛，单身算了。男人就是男人，顶天立地才好看，不然哦，窝囊。”

志刚知道孙大富在讽刺自己，心脏像被气筒打过了气，要爆炸一样。但丈母娘坐在跟前，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着。

婵娟抢白道：“孙大哥，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男人也是分好多种的，不是说个个男人都要出去扛枪打炮的，力所能及就好。再说了，现在女人都是个顶个地能干，也读了书，也上了学，出来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经济上独立了，有的赚的比男的还多，咱要花你们男人什么钱？还不就是图个真心实意一心一意白头到老，所以啊，我觉得孙大哥不要总是把女人想象得那么爱钱，也不要总把男人规定为赚大钱的机器，世道不一样了，别总用老眼光看人，把人看扁了！”

“不尽然。”大富笑呵呵的，像一只吃饱了的猫。

“没大没小！”绣花喝道。

千里偷偷用手拉了婵娟的袖子一下。婵娟只好闭口，恨得牙根痒痒。志刚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说了，这锅子也快吃完了。”

几个人一气把剩下的吃完了。绣花怕不够，又去下了几盘饺子。

吃完已经快9点了，千里准备凑空再跟孙大富念叨几句，来个动之以情。哪知道孙大富为了表现非要刷锅洗碗。

“不用你刷，来者是客人，要你刷什么锅洗什么碗，你放那，我自己来。”绣花跟大富恨不得把那盘子抢破了。

“不行，今天我不帮阿姨洗两个碗我心里不痛快，阿姨你就让我刷吧。”

千里和志刚见状，甚是无奈，为了讨好老太太，他孙大富还真能放得下身段。可是，他讨好老太太，又为了什么呢？志刚不懂。但千里心里明白，他恐怕还是想证明自己要比涂志刚好很多，他才是千里挑一的女婿。

只听得“当啷”一声！大富和绣花抢的那只碗，也可能是为了逃脱，奋不顾身地撞向地面，碎成好几瓣。

绣花连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大富大窘，退出不洗更跌面子，只好继续坚持：“我罪过！今天这个碗必须我来洗了，我罪过我罪过……”说着，就端着一堆锅碗瓢盆朝厨房走去。

绣花还在念经，婵娟则自告奋勇：“我来帮孙大哥！”随着去厨房了。

绣花继续念叨：“志刚你也稍微加加油，你看看人家大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还知道洗碗刷锅，学着点，以后别一下班就屁股往凳子上一坐，跟大爷似的……”

志刚忙说：“我去洗。”

绣花又念叨：“哎哟我的儿，哪个要你现在就去表现呦，就这么死板！你要有这个心，以后洗锅刷碗的日子在后头呢，还愁没得做？厨房里都有两个人了，你去不是添乱吗？怎么办哦，就是这么个死心眼！”

志刚诺诺道：“那我明天洗。”

绣花立马痛心疾首：“说你死板你还不服气！就在刷锅洗碗一件事上摽上了，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就不能做吗？洗碗只是一个比方，哪里真叫你天天做？听话听音！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怎么还不如我这快入土的老太婆机灵！这世道真是，我快被你们逼疯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没一处不让我操心的！”

志刚急道：“没有不服气……服气……”

“还犟嘴！”绣花杏目圆睁，双眉倒竖！“你就是一个木头刻两个眼！看见你气就不打一处来！”

千里听得彻底傻眼，她算明白了，不管志刚怎么做，反正她老娘都有一套说辞来对付！上辈子也不知道作的什么孽？这李绣花和涂志刚，简直就是天生的一物降一物，他变牛魔王，她就是三太子，他变三太子，她就是李天王，他能七十二变，她便念紧箍咒——她总能一招制敌，给他强烈的负罪感和甩不掉的失败的心理暗示。

志刚在一旁聆听教诲，也是听得头昏脑胀，口干耳鸣，一颗头好像被千万只蜜蜂包围着，一双眼只看得到跟前的一张嘴，两张皮，上下翻飞，开启闭合……他真累了，身累，心累。要不是孙大富在，他简直要哭了！

突然厨房里劈空传来婵娟的一声锐叫：“流氓！有人耍流氓！”

千里和志刚一下被震醒了！绣花瞬间闭嘴，扭过头朝里面看。

窗外是璀璨的灯火，一点，两点……无数点，粘粘连连，可立冬坐在瑞秋的车里，却觉得越开越黑。车上盘山路了，周围浓黑一片，小地灯几百米一个，像鬼火。

“这是去哪？”立冬心里有些发毛。

“别问那么多。”

“半夜开这个盘山路，小心掉下去。”

“你就这么点胆子？”

“我，我是怕你不安全。”立冬有些语塞。

“我不安全，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瑞秋一边开一边掏烟。立冬一路惊心动魄。

大约半小时之后，车开进一个山窝子里，好像是一个自然村。在一家大院门口，瑞秋鸣笛，大门缓缓开了，一只大狗狂吠不止。瑞秋开窗喝道：“巴利！巴利！叫什么叫！”那大狗立刻不叫了，在铁栏杆里面来回欢跑。瑞秋把车停在开阔地，两人下了车。

“进屋里看看。”

立冬亦步亦趋跟着。这是一座两层尖顶的大别墅，顶子挑得很高，单层有四五米高，大大的落地玻璃，灯光一照，通体明亮，黄黄的，简明温馨。

一开门，满屋的裸体画像。有素描、水彩画、油画，抽象的、具象的，千奇百怪。

立冬心里咯噔一下，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觉得怎么样？”瑞秋手一挥，一副主人派头。

“还不错。”立冬强作镇定。

“脱了。”瑞秋说。

“什么？”立冬骇然。

“脱了啊，让我画。”

“你开玩笑吧。”

“开玩笑？你看我像开玩笑的人吗？”

“当初谈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一项。”

“怎么，你不会以为，这么轻松就可以挣到几万块吧。”瑞秋打趣道。

“我有心理准备，但你这个，太出格了。”

“出格？呵呵，你很天真。”

“你……”立冬脸色发白。

瑞秋见效果达到，扑哧一笑道：“逗你而已，就这么点胆子。”

立冬这才放松，随意地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不然你以为是谁画的？”

“干吗画那么多裸体？”

“因为我觉得人体是最美的，是世人被污染了，才会觉得不好意思，亚当和夏娃在偷食禁果之前，也都是裸体，并且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那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人，都是有原型、有模特的？”

“当然，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找人来做模特，你很幸运，你刚好是第一千个。当然，你也可以说不愿意。”

“什么意思？”

“只是巧合。”

“巧合？”

“你觉得像我这种家庭，允许一个我这样的不顾家族整体利益、不肯走门当户对路线的剩女存在吗？”

“但我也不能帮你瞒很长时间。”

“没关系，我可以雇你，我会给钱，雷军给你的钱，不是三个小时的费用，而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费用。”

“很长一段时间？你这是诈欺！我要去揭穿你！”立冬愤然。

“揭穿？没问题，可以揭穿，不过揭穿之后你以为你会得到什么好处？钱，妈妈会追回来，而且，她还会毁了你。你得记住，我毕竟是她的女儿。而你，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立冬不说话。瑞秋随手开了一瓶果汁，倒在杯子里，端到立冬面前说：“只是帮帮忙，有那么困难吗？我很好合作的。”

立冬紧张地接过果汁，说：“我可以帮你，但你的态度让人很难接受。”

“我的态度？我什么态度？”

“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ok，算我不好，放轻松点，好吗？喝点东西，随处转转，这里可是我的小天堂哦。”

立冬端起果汁喝了几口，慢吞吞地说：“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真的遇到困难了，我姐夫借了高利贷，我不帮他还的话，他会被打死……我这次来做这个……其实也是为了赶紧筹到一笔钱……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瑞秋斜着眼笑笑，“别说你要跟我要钱。”

“不不不，不是要，是借……我以后一定会还的，现在只是急用。”

“多少？”瑞秋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地点燃一支烟。

“十几万。”

“钱，当然可以借，小问题，只是，我关心的是，你拿什么还呢？”

“我……”

瑞秋走过来，用手指按住立冬的嘴唇，慢慢吐出烟雾，“你不用说话，我们做个长期买卖，我不要你做一次性的冒牌货，我要你做长期的假男友，有需要走场子的时候，我call（电话）你，你就得来。”

“这个……”

“很简单的，这种交易，千载难逢，我数三声，不愿意就拉倒，一，二……”

“好好好，随你随你，我答应，我答应，但是，我现在就要汇款。”

“小问题，不过，这里可没有现金哦。”

“我有卡号！”立冬慌忙翻手里立春的银行卡号，把荧光屏举给瑞秋看。

瑞秋拨通电话：“张姐，拨十万到这个账号上，我说号码，你记……”

立冬紧张地站在一旁。

不大一会儿，瑞秋挂掉手机，笑着说：“ok，简单。”

立冬点点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还是不能放松。

“放轻松，随便看看，相信你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