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时候，结婚多少有点像受罪。

转眼到了12月，婵娟正坐在宝石文化有限公司会议室里准备开会，召集各个总监进行年终总结。

“贾总怎么还不来？”婵娟焦急地转头问秘书。

“电话始终关机。”秘书说。

“给贾瑞秋打电话。”

“她说在忙，最近都不能来公司了。”

“不等了，我们先开会，你继续给贾瑞强打电话。”

秘书退下。婵娟扭头说：“财务总监，销售总监，编辑总监，请一一汇报。”

财务总监说：“今年我们的总资产运营投入是一千九百万，广告收入总计两千一百万，基本持平，因为我们的杂志制作本身是亏损的，所以明年我们的广告销售必须要有增长幅度，才能正常运营。”

婵娟点头，示意下一个。

销售总监说：“作为刚创刊的杂志，这一年我们的广告收入可以说是比较理想了，明年我希望我们刊物的发行量继续保证，甚至更大，争取每一架飞机的座椅后背上，都能看到我们的期刊，而且，我希望我们杂志的定位，还是要走高端市场……”

秘书匆匆走进来，低头跟婵娟耳语。

婵娟皱皱眉，跟大家说：“你们继续，小张，作一下记录。”

她快速地走到办公室，拿起电话说：“妈！我们在开会，有什么事晚上说不行吗？”

绣花在电话那头喊：“你还有心思开会？你姐姐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欺负？谁欺负她了？”

“你姐被他们单位开除了！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在搞鬼！”绣花刚接到千里院里打来的电话，整个人气得要发疯，她不敢跟千里说，志刚的电话又打不通，情急之中，只好给婵娟打电话。

“那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姐姐怀孕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动了胎气。”

“小事？这叫小事？没工资了！又怀着孕，孩子生出来之后怎么办，你姐夫又是个软蛋，钱赚不到，人却忙得要死。”

“没钱从我这儿拿。”婵娟的月工资早已过万，经济上比以前轻松很多。

“你的钱不是钱呀！不行，我们家不能这么被人欺负！”绣花咆哮道。

“妈，你别激动行不行？我这还开会呢，等回去再说，不就是钱吗，我姐学历那么高，以后还愁找不到工作？真的，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其他的都好说……行行行，回头再说。”

绣花还拿着电话在洗手间喂喂个不停，婵娟已经挂了电话。想来想去，绣花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当初要不是她去揭露胡秋香和所长的私情，估计也不至于让他们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千里来个开除。好，你让鱼死，鱼就让你网破！绣花咬牙切齿。

“妈，你躲在厕所里叽里呱啦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绣花故意拉响马桶抽水，起身走出来说：“有点便秘，刚想起来找镇上的王医师问一下，唉，这人老了，就是麻烦，屎都拉不出来。”

千里关切道：“干吗不去医院看看？这门口就一个三甲的，还问什么王医师，还是长途吧。”

绣花道：“不用，我问清楚了，有时候这洋办法，还不如土办法管用！你在家，我这就去抓药去。”

志刚从电梯下来，刚走进公司，董事长秘书就跑过来，说：“哎呀，怎么关机？找你都找疯了。”

志刚诧然，忙解释：“我手机没电了。”

秘书说道：“别解释了，赶紧进去吧，董事长等着呢。”

志刚小跑着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小涂，来了啊。”董事长满面春风，他旁边坐着新潮电子的林秘书。

“董事长。”志刚称呼道。

“林秘书大老远从深圳飞过来，你也没去接机啊，疏忽，幸亏大富派人去盯着，不然林秘书就要流落北京街头了啊。”

林秘书假笑，连说不至于。

“要不这样，”大老板扭头对着林秘书，“我这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这一到年底，这会那会的特别多，关于项目和未来合作的事，你和小涂谈就可以。”又对志刚说：“带林秘书去会议室。”

志刚愣了一下，转而心头暖暖的。在深圳出了那么大的事，董事长没有责怪自己，现在新潮电子派人来，董事长还是信任他，让他继续负责谈这个项目，这种信任，怎么能不叫人感动？！他涂志刚不将功赎罪，好好把这个项目做好，又怎么对得起董事长的信任？！

涂志刚暗下决心，你林秘书不是爱玩吗？我涂志刚这次就舍命陪小人，陪你玩个痛快，这项目，无论如何要拿下来。

“林秘书，请。”志刚半弯着腰，姿态优雅。

这次出门，绣花不敢背她那个华丽的小包了——怕被千里怀疑。她有模有样地走到厨房，故意放大声音问：“晚上想吃什么？正好回头带回来。”

千里说：“想吃油炸虾。”

绣花说：“油炸的吃多了不好！还是盐水白灼，蘸点醋。”

绣花又说：“唉，现在去买菜，塑料袋也要钱，超市真是想赚钱想疯了。”

千里道：“这是国家的规定，为了环保，也是为了咱们和子孙后代好。家里不是有环保的布袋子吗”

绣花忙应道：“看到了。”说着，就手在锅台上一顺，把明晃晃的菜刀裹在环保布袋子里，拿着就往外走。

“我去了啊，在家你注意点，这地板砖也够滑的。”绣花嘱咐道。

“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门一带上，绣花跟出了笼的鸟似的，哪里还有心思去药店、超市，直奔公交车站，见到去千里学校的车连忙挤上去。

“啊！色狼！你摸我屁股！你这个变态！”车厢后部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孩惊叫道。

这一叫不要紧，全车厢沸腾了。

“啊！不！是小偷，你偷我钱包！”女孩抡起皮包就要打。小偷是个青年男子，长着一对鼠眼，一件夹克搭在手臂上，那是他的伪装。公交车到站了，女孩嘶喊：“别停车，别停车！抓小偷，抓小偷！”乘客们自发地把小偷围在中间。小偷被逼急了，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挥来舞去。有人叫：“直接开到公安局去！”绣花一听这话，心想，开到公安局去？那她还要不要去谈判了？！今天谈不成，跟着又是放假，她女儿千里的事，又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想到这儿，绣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劈空大喝一声：“让开！”直接操着她那把从老家带来的、用了十几年的老菜刀杀将过去。那小偷毕竟只是小偷，不是土匪、强盗，碰到这么个原生态的菜刀大妈，一时也乱了阵脚，下意识地朝后退，脚后跟踢到包铁的地板棱，下盘不稳，一个仰八叉，摔倒在地上。四周乘客一拥而上，捉头的捉头，拿脚的拿脚，死死擒住了小偷。绣花成了勇斗歹徒的女英雄。乘客们欢呼，不过绣花可没时间享受礼遇，她到站了。

志刚和新潮电子的林秘书并肩坐在汗蒸房里。

林秘书闭着眼，操着广东普通话，滋味悠长地说：“还是这里的汗蒸到位……”

志刚说：“林秘书，我去了一趟深圳，损失巨大啊！”

林秘书满不在乎地说：“天灾人祸，想不到的，也不能怪你。”

志刚内疚道：“也怪我没看管好。”

林秘书撇嘴道：“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你怎么管？都是命，别想太多。”

志刚说：“我总觉得这事太巧。”

林秘书站起来，裹紧白浴袍，拍拍志刚的肩膀说：“老兄，做生意呢，不能这么优柔寡断的，过去了就过去了，那就向前看，人生还是很美好嘛，对不对？”

志刚无可奈何地说道：“还是老兄你看得开。”

汗蒸房的热浪一波又一波蒸上来，志刚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像一张张小嘴，都慢慢张开了，汩汩地吐着污水。渐渐，脑门上积累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落，滑过脸颊，志刚以为自己在哭，这种娱乐的全套服务，对林秘书来说是享受，对志刚来说，无疑是折磨。汗蒸出来是kv，就近，直接进了“富丽堂皇”，说实话，听这名字志刚就发怵，可没办法，硬着头皮上。

“小涂，点两个，点两个。”林秘书嚷道。

志刚自小五音不全，进kv，他从来都是只看不唱，作壁上观。可这次总共就两个人，如若不唱，实在有点驳林秘书面子，志刚被逼无奈，只好点了一首《昨日重现》，结果只听伴唱了。林秘书倒不客气，连点三首凤凰传奇的歌，跟着就是刀郎，一阵鬼哭狼嚎，差点没把天花板震下来。志刚听得脑发胀，准备去洗手间冲冲脸，可刚拉开门，三四个小姑娘扑进来便就势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志刚傻了。

“哎呀，两位大哥，让我们来陪你们唱吧。”林秘书是欢场老手，一见众女子到访，顿时眉花眼笑，左拥右抱：“唱什么？《爱情买卖》会不会？来一个！”

小姑娘拿起话筒就唱。

志刚就这样跌坐在kv包间里，左手一个女人，右手一个女人，就这样听见音响里赤裸裸、热辣辣的歌唱声，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这时，手机在兜里振动，志刚连忙跑去洗手间接电话。

“喂，妈，啊，你现在就要去千里学校啊，我在陪一个客户，那好，那你注意点啊……”志刚一百个担心，可还是不得不回到包房，陪林秘书。

绣花正怀着无限的豪情，站在千里学校的门口。

她给志刚打电话，是想先通知一下女婿，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人知道。自打迈进学校的大门，李绣花便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院办公室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出观几个人也是懒洋洋的。绣花迈着小碎步，轻盈地走到所长办公室的门口，咚咚咚咚敲门。

“垃圾收一下。”

“噢——”门里的声音沉闷悠长，似乎是刚睡醒。

过了好一阵，门开了个缝，李绣花猛然闯进去，迅速地把门反锁上。

“你干什么？你这样我要叫保安了！”葛所长一转身，才发现来者不善。

“叫保安？就怕你有那个心没那个命！”李绣花三两步冲上前去，赫然掏出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举过头顶，厉声喝道：“你不要把人逼急了！”

葛所长一介书生，哪里经得住菜刀的攻击，不待绣花出手，他便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连声讨饶。

绣花早已丧失了理智，她左手一扬，只听得啪的一声，手掌已然稳稳地击中了葛所长的右脸颊，那架在鼻梁上的圆形小眼镜，仿佛长了翅膀一般，滴溜溜飞出老远。

“杀人啦！”所长号叫。

“给我闭嘴！就这点胆子。”绣花唾沫星子乱飞，菜刀高悬。

“我真没怎么着啊！”葛所长委屈极了。

“那马千里怎么被开除了？”

“没有这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