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妈，这个点你让志刚陪你出去干什么呀？天也怪冷的，而且志刚累了一天了，你折腾他干吗？”

绣花笑嘻嘻地说：“怎么，我让我女婿陪我下去走走都不行了呀？到底还是不是我女婿，一个姑爷半个儿，而且，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志刚也说：“没事儿！我陪妈出去走走也好，这黑灯瞎火的，她老人家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

绣花说：“这话我爱听，走，出去转转。”

志刚扶着绣花下了楼。绣花拉志刚到小花园里兴奋地说：“我今天办了一件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妈你别吓我，跟千里有关吗？”

“我拍到照片了。”绣花神秘一笑。

“照片？”

“那个和千里斗的女的，和千里单位那个所长，关系很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法？”

绣花伶俐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手机里调出五六张照片来。照片中那女的背对着人，坐在办公桌上，那男的是侧脸，露出一丝怪笑。

志刚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说：“就只有这个，恐怕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留着，有用，像千里这种单位，男女问题最能要挟人。回头我先把照片往他们学校寄几张，震震那个秋香，这叫敲山震虎，都别太得意了，哼！”

志刚听了脸一抽，忙问：“妈，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啊，别回头激怒了他们，事情反倒复杂化了。”

绣花不屑道：“怕什么？我跟你讲，这个办事有时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志刚说：“那咱也不能用这些手段吧呀！”

绣花跺脚，怒道：“什么叫这些手段？！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现在千里吃了个处分，你这个当老公的有办法吗？还不是靠我老太婆拼着这张老脸去想办法，你倒不满意了。”

志刚无言以对。

过了些日子，志刚去深圳出差了，而千里单位将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一个柔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你好，我找一下马千里。”

绣花问：“你哪位？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

“是这样的，马老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班了，而且违反了所里的纪律，按照所里的规定，从这个月开始工资会停发。”

“什么，停发？……喂，你说什么？！”绣花还在问，那边已经挂电话了，明显没有要跟她商量的意思。

“什么东西！”绣花骂骂咧咧的。

“什么事儿啊妈？”千里慢悠悠地走出来。

绣花忙换上笑脸掩饰道：“没事没事，就一个电话推销的，烦都烦死了，你好好休息啊，别动了胎气。”

“知道了。”千里撩了一下头发，又说，“妈，我看厨房那米袋子都空了，还有果汁什么的，回头去买几盒，还有这个季度的房租也该交了，你明天从我工资卡上拿。”

绣花嘴上说行，但心里已经开始发慌了。

上飞机前，志刚担心的是千里，坐在飞机上，他担心的是千里，下了飞机，他担心的还是千里。直到出了机场，南国的风朝他脸上那么一扑，再看看满街的棕榈树，志刚才真的觉得自己离开了北京——他必须集中精力，拿下新潮电子的案子。

志刚拎着包意气风发地走在机场里，他问身边的小李和小王：“小张呢？他不是先头部队早来了吗？怎么没来接我们？”

小李斜着眉，小声说：“他没来，前几天就被孙总派到天津去了。”

志刚沉着脸，说：“那我们自己过去。”

公司地方偏，在龙岗，三个人颠颠簸簸到了，志刚的意思是立刻约新潮那边的代表出来，喝喝茶，探探底，可小李和小王像是说好了似的，一齐喊累，都要求先住店，说刚来精神状态不好，也没办法斗智斗勇。志刚没办法，只能将就着先找一家酒店住下，准备第二天再开始行动。

次日一早起来，志刚就去敲小李和小王的门。

门没有锁，小李衣衫不整，坐在床上看电视。“小王呢？”志刚有些生气，他不喜欢这种拖拖拉拉的办事作风。

小李刚准备开口，洗手间里传来声音：“我在这儿……”

“怎么搞的？”志刚隔着厕所门粗声粗气地问。

“老大，我拉得快不行了，估计有点……水土不服……”

小李接话说：“是快不行了，一个晚上拉了不下十次，别说他受不了，我都快受不了了。”

小王诉苦道：“老大，我这次真不行了，要不你和小李先过去谈判，不能耽误了公司的大事……”

几句话说得志刚于心不忍：“小李，你陪小王去躺医院，情况稳定下来再来找我，估计是急性肠炎。”

小王自然千恩万谢，小李则淡淡地答应了。志刚前脚刚出门，小王就从厕所里走出来，问道：“怎么样，走了吧？”

小李拉着长调说：“我们且歇一会儿，等会儿去楼下吃个鸡煲，我听孙总说这里的鸡煲不错。”

志刚一个人出了酒店，打车，直接去新潮电子的总部。他和厂方谈判代表约好早晨10点见面。

到地方已经9点半了，志刚在新潮电子的总部周围溜达了一圈。等到9点50才拎着文件包，大大方方步入厂子。志刚递名片给前台的接待，接待满脸是笑，说林秘书现在还在开会，要他等一会儿。志刚一个人坐在大大的会议室里足足坐了一个半小时，林秘书还没出现，志刚耐不住了，走出去想问问前台到底什么情况，可前台竟不见踪影。眼看快到中午了，志刚也不怕冒昧，拎起包，自己在公司的走廊里转悠。

转到走廊拐弯，志刚远远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瘦瘦的，马脸，穿着西装，梳着分头。

“哎！林秘书！林秘书！”志刚眼尖。

林秘书和志刚在北京打过交道，他早就知道志刚在公司不得势，这次那边派志刚来，林秘书受过特别“关照”，自然不便特别热情，可当面撞上了，装还是要装的：“哎哟，老涂呀，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前台呢，怎么也没接待？我回头骂她！”

志刚刚要说话，林秘书一把搂住他的肩头，称兄道弟地说：“行了，老兄你什么都先别说；这大中午的，咱们先去喝个酒，洗个澡，晚上再唱唱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志刚哪习惯这套，可被林秘书这么一嚷嚷，他也觉得却之不恭，心里那根弦一松，脚下也就软了，稀里糊涂便上了林秘书的车，去了碧海情天会所。

“喝洋酒还是喝白酒？”在喝酒方面，林秘书土的洋的都很精通。

“新潮的这个专利，我们是想一起做，因为我们公司也涉足了电子方面的业务嘛。”志刚哪里见过这阵势，嘴上还是谈公事。

林秘书假装生气：“今天一律不谈公事！不满上你老涂就是看不起我林正大！”倒酒的服务员迈着小碎步，忙着过去给志刚的酒杯满上。

“干了！”林秘书先干为敬，志刚也只好直着脖子喝一杯。

他哪里知道，上了酒桌，喝了第一杯，就会有第二杯，跟着第三杯、第四杯就来了……再后来就是头晕眼花身不由己。

朦胧中，志刚觉得自己的后背一会儿这里陷一下，一会儿那里陷一下，全身酥软。看见林秘书躺在他旁边，脸朝下背朝天，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嬉笑着在帮他按摩。

“林秘书，这是哪儿？”志刚有气无力地问道。

“按完再说……”林秘书虎着脸笑。

志刚想要起身离开，可是，他哪里还有力气呢？不一会儿，志刚开始打呼噜了。

林秘书裹着大白毛巾，跑出去打电话。

“喂，大富啊……你放心啦……你们那的特派员，我都搞定啦，回头到北京再聚……哎呀，不用客气，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就等你调他回去啦，我算完成任务了。”

这世界到处是陷阱，只不过，有时这陷阱看上去那么烂漫温柔。

晚上7点，夏夏从小轿车迈出来，一身公关打扮：黑丝袜、高跟鞋、黄套裙，嘴上涂着火红的口红。

门童优雅地替夏夏开门，一进门，满眼金碧辉煌。说实话，夏夏打心底里有些怵这种太过于豪华的场所，以前也曾向往——年轻时候，谁不爱繁华人间——可现在夏夏总觉得这种地方，总给人飘飘忽忽的感觉，不踏实。

“小夏来了，快快，来坐。”黄总坐在最靠里面，一张桌子十来个人，各色人种都有，看来是个“国际局”。

到底是西方人直接，一个白种老外上来操着夹生的汉语道：“你真漂亮！”

“来来来，小夏我给你介绍啊，这位是来自美国的杰总，这位是来自新加坡的陈董，这是山西的王经理，山东的张经理，湖南的马经理……”

夏夏笑说：“这么多经理我都认不过来了，我口笨舌拙，那就话不多说，各位经理我各敬一杯！”说着，夏夏就提起白酒瓶子，挨个满上六杯，仰起脖子一杯一杯喝了，好不痛快！

黄总见夏夏如此上道，喜得满面开花，跟平常之持重老成大不相同。

山西的见经理赞道：“这位妹子好酒量呀！黄总，你们公司有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妹子做公关，哪里还有办不成的事、拿不下来的项目，黄总好福气哦！”

山东的张经理跟着说：“放得开！女中豪杰！我喜欢。”老外也跟着起哄。

自打进了皇宫大饭店的门，夏夏就已经下定决心豁出去，哪里还怕什么酒水来袭？一个劲儿仰脖子朝肚里灌！

“服务员，上酒！”夏夏喊道。黄经理被这架势震到，忙说：“悠着点，小夏。”

夏夏慷慨笑道：“这酒当然不是白喝，新世界项目的合同单我带来了。”说着她麻利地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掏出一叠合同，又说，“够朋友的，把合同签了，今天我陪大家喝个痛快！不够朋友的，我现在就走人，不在各位老总面前丢人现眼！”

桌上几位一律是贪酒好色的主，酒喝到半途，兴致刚被撩起来，哪里愿意放夏夏走。于是，服务员奉上签字笔，几位合作的老总依次在一纸合约上签上大名，这事儿就算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