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宜宫，我的寝殿内，灯火如昼，已是夜半时分，却没有人有丝毫倦意。皇后坐在外殿的长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茶盖，完颜贵妃站在皇后身侧，此刻也是一言不发。柔贵嫔因是雪宜宫主位，自然是侍立在一旁，锦嫔亦是在皇后身旁，牛美人站在完颜贵妃身侧。

而我，无暇顾及嫔妃之间的心结，只是站在角落处，手里扯着请安用的帕子，十个手指绕来绕去，如同我此刻担心尔岚的心情。

寝殿内，五名太医竭力诊治。

突然听得一声太监尖尖长长的喊叫：“皇上驾到！”皇后肃然起立，带着各宫的妃子请安。

“皇后，告诉朕尔岚在哪里？”皇上的声音带着急迫，我跪着，不敢抬头，入眼的仍是那一双黑缎的龙纹靴子。

“林充华在里面，那是阮宝林的寝殿。”皇后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皇上，好多血，吓死臣妾了。”完颜贵妃见到皇帝，终于开了口，仿佛惊魂未定，娇怯地似一朵风中的芙蓉花。可是不曾听到答话，皇帝就直接闯入了寝殿内堂。

皇后迈着端庄的步子，紧随皇帝入内，并不曾看完颜贵妃一眼，完颜贵妃不甘心似的哼了一声，也跟进了寝殿内。

尔岚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浓密的睫毛像一对死了的蝴蝶，不曾翻动一下。皇帝走到尔岚身边，握住她被子外柔若无骨的手，微微叹息。

“谁来告诉朕，好端端的，皇后赐宴，林充华为何会这样？”皇上偏过头，冲着太医吼道，眼光却不经意的瞥过皇后。

“臣等惶恐，回皇上的话，林充华面色发青，昏睡已久，在充华嘴角发现白色的粉末，微臣一验，是夹竹桃的粉末。夹竹桃花似桃，叶像竹，一年四季，常青不改，又称柳叶桃，半年红，叶及茎皮有剧毒，入药煎汤或研末，均宜慎用。证见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谵语、甚则汗出肢厥，甚至昏厥死亡……茎皮研成的粉末可做杀虫药剂，可见毒性之烈。微臣们已经给林充华服下解毒的汤药，看她两个时辰内是否能转醒，若能，再服些解毒汤药应该无碍了，若不能，恐怕性命危矣。”太医慌忙跪下回禀。

“放肆，皇宫当中怎么会容许有如此毒物！朕命你们务必救回林充华性命，不然太医院通通给朕提头来见！”皇帝盛怒之下，抬脚踢翻了床前的小椅，“宴席之上到底何物含有夹竹桃粉，为何只有林充华误食？给朕彻查！”

“皇上息怒，既然是在臣妾的宴席上出的事，臣妾定会彻查。”皇后半跪行礼，看着皇帝怀疑的眼神，逼人的话语，身体气得微微发颤，浣溪和锦嫔一左一右扶着皇后，深怕她站不起来似的。

御林军领命去御花园搬来吃剩的食物，太医用银针一一试毒，从那透明的甜酒到每一样珍馐，银针过处，没有丝毫异样。

“皇上，这些东西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也都尝过，并未出现任何不妥，林充华的毒，未必是在皇后娘娘的宴席上沾染的，多半是这些个伺候的小丫头片子错了手脚，端给林小主不干净的食物了。您可千万别错怪了皇后娘娘呐。”浣溪放开了皇后的手，狠狠跪了下去向皇帝回禀道。

皇帝面色稍霁，探究的眼神看向尔岚床边站着的流云。

“皇上明鉴，皇后娘娘容禀，奴婢自小伺候小主，从未出现过任何差池，小主与奴婢主仆多年，今日小主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定然不敢独活，只是这下毒谋害小主的罪名奴婢是宁死也不认的。”流云“啪”一声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

“皇上，臣妾记得，锦嫔姐姐请皇后娘娘吃鹿肉，皇后娘娘推给林充华。那一盘鹿肉好像并为拿来验过。”牛美人于完颜贵妃身后悄然开口。

皇帝的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皇后，只见皇后微微抬头，定定看向皇帝，朗声说道：“御林军，去把宴上那盘鹿肉拿过来，皇上要验上一验。”

鹿肉很快被传来，太医用银针缓缓刺入，拔出之时，原本银色的针头已变成深夜一般的黑色，鹿肉确实有剧毒。

“皇上，臣妾记得当时鹿肉确是御膳房呈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一口未动，赏林充华了，在场的嫔妃皆可作证。况且鹿肉是皇后娘娘家乡的膳食，这御厨也是娘娘专门从家乡请过来的，并非宫里的御厨。皇后娘娘，林答应进宫来才两天，您也下得了这样的手，真真叫姐妹们痛心。”完颜贵妃一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莹，朕素来最信你，你过来告诉朕，你有没有请皇后吃鹿肉，皇后有没有把鹿肉赐给林充华。”皇帝并不看皇后，只是看向皇后一旁的锦嫔。

“皇上……臣妾……没有……有……没……”锦嫔慌忙跪下，豆大的汗水自脸颊滑落，冲开满面的脂粉，偷眼看着皇后，泫然欲泣。

皇帝看锦嫔这般模样，已料定事情是皇后所为，毒箭一般的眼神看向皇后。

“皇后啊，好一个皇后！朕记得先帝离世之时，曾于病榻之上拉着朕与皇后的手，赞道如此佳儿佳媳，吾心安矣。皇后入宫六年，与朕结发夫妻，多年来相敬如宾，朕总以为皇后谦恭仁德，以礼统率六宫，是母仪天下的典范。尔岚入宫，皇后不仅即刻接她去雪宁宫共住，朕总以为皇后最是体恤朕……”皇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臣妾没做过，皇上，若是下毒，为何要在臣妾自己的宴席上，臣妾就不怕落人口实吗？况且林充华昨日就在雪宁宫休息，若要下毒，臣妾不必等到今日。”皇后字字铿锵，与皇帝针锋相对。

“妩儿倒是不懂什么，却也明白若是昨日下毒，皇上必定怀疑皇后，而换做今日宴席上下毒，宴上宫嫔如云，未必查得到皇后，何况要不是牛美人提醒，恐怕没人记得这盘鹿肉呢。”完颜贵妃娇笑着***帝后的谈话。

“皇上，您冤枉皇后娘娘了，是奴婢为林充华端鹿肉的时候，不小心撒入了夹竹桃粉，奴婢老家有用夹竹桃粉杀老鼠的传统，最近御花园常常有老鼠流窜，奴婢就备了些，不想却掉入皇后娘娘林充华的鹿肉里。无意冒犯了林充华，引起帝后只见的误会，奴婢该死！”浣溪突然自皇后身边冲出，跪着拉着皇帝的衣角乞求道。

“浣溪姑姑，你可想清楚了，毒害宫嫔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不好还会株连九族的。你为了主子担下这样的罪责，值得吗？皇后娘娘是给了你多少银钱啊？”完颜贵妃衣服不甘心的模样。

“这么多年，皇后统率六宫也累了，身边的丫鬟也都不中用了……贵妃和德妃协理宫多年，也学得差不多了，皇后就歇一歇吧。”皇帝的眼睛淡漠的从皇后身边移开，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是要皇后交出统揽六宫的大权，分给贵妃完颜妩儿和德妃董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