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宝林？姓阮？可是阮将军的嫡女？”皇帝的目光冷冷落向我，开口问道，龙袍的光芒晃得我更加晕眩。

“皇上所言不差，此女正是阮大将军嫡女，阮沅馨，昨日刚进宫的秀女。”皇后见我有口难言，许是感激我刚才相救之情，曼声替我答道。

“阮将军半生戎马，为朕戍守边关，虽然女儿不争气，朕也不能就这让发落她，不如就先废了宝林的封号，降为答应，打入雪域宫。”皇上挥一挥手，许是看我姿态寥落略有不忍，又或许是看在我父兄的面子上，皇帝并没有根据塞雪国的规矩斩立决，有御林军上前欲要把我拖下去，扔进冷宫。

“皇上，如果真是我家小姐下毒，她又何必帮皇后辩解？”暗香屈膝下跪，面向皇帝，不甘心地辩道。

“把这该死的丫头给本宫拉下去，御前失仪，掌嘴四十。御林军，愣着干什么，带阮宝林……哦不，阮答应去雪域宫。”完颜贵妃上前一步，挡在暗香与皇帝身侧，深怕皇帝变卦似的，急着让御林军拉走我们。

“太医，您可看清楚了？这花确实是夹竹桃花吗？奴婢求您再细瞧瞧。”疏影自太医身边退下，挡在我与御林军之间，倔强抬头问道。

太医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的脸上喜怒不辨，终是皇后不忍，朗声道：“太医，既然疏影让你看了，你再看看清楚便是。”

“咦……这似乎并不是夹竹桃花……倒像是极为罕见的重瓣曼陀罗……可是这花瓣却是夹竹桃的样子。”太医细细端详着那朵深红色的花朵，不住念叨。

“回太医的话，这确实是我们小主从将军府带出来重瓣曼陀罗花，至于花瓣，奴婢看花瓣尖头多枯萎发黑，怕小主着怒，就偷着把尖头的黑色给剪掉了，不想无意之中将这花瓣剪得略似桃形，倒似夹竹桃花了。奴婢愚钝，害得小主蒙冤，委实罪该万死。”疏影跪着，却说得入情入理，叫人无可辩驳。

“阮宝林，你怎么也不答话，倒叫朕委屈你了。”皇帝的一声宝林，让完颜贵妃一抖，看向身旁的牛美人，牛美人亦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心虚地低了头。皇帝的这一声宝林，算是把我从冷宫里救出来了，恢复了位分。

“臣妾只想，这深红色重瓣曼陀罗花是属灵之物，又名曼殊沙华，能引起前世今生的记忆，是以盆栽数盆，又簪了一枝于发间，不想今日被错认成夹竹桃花，担了陷害充华的责任，臣妾一味只顾得自己难过了。”我眉目低婉，曼声而答，愁思凝结处，更是如一支世外的曼陀罗花，明艳哀愁，楚楚可怜。

“只是微臣闻得这屋内一股夹竹桃之香味，难道不是这朵花之故？”太医再次深深吸气，微微皱了眉头，一派深思之色。

门窗紧闭，唯有左侧角落里兽香袅袅，熏炉的烟气温温吞吞，最是叫人看不真切。

“是它！夹竹桃粉一定在里面！”疏影飞快地拉着裙子起身，三步并两步跑到香炉边，几乎是扑在香炉上了。她倒出香炉里还未燃尽的粉末，呈给太医。

“这粉末里，确有曼陀罗。”太医一声低呼，银针试毒之后确呈黑色。

“这炉香从何而来，平日不都是你和暗香为本宫弄香的吗？”我强自忍住怒气，看向疏影和暗香。

“回娘娘的话，是青葛姑姑看奴婢正忙着，就主动过来替奴婢帮小主放的香料。”暗香跪在我身前，话语里略带了哭腔。

“皇上，这事情看来是十分明显，只消传了青葛过来问一问真相就水落石出了，给本宫传青葛！”皇后适时的发话，不忘赞许地看我一眼。

我不动声色地偷眼看完颜贵妃和牛美人，完颜贵妃强自镇定，一言不发，漆黑的眸子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倒叫我看不真切。牛美人已是双腿颤抖，让身边的小丫头扶着才勉强没有摔倒，她一定在想为什么亲手为我簪上的夹竹桃花会变成曼陀罗花，生怕我供出她来。

皇后的懿旨下去，并没有带来青葛，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宫里的任何人都再也见不到青葛了。

据传旨的侍卫说，青葛姑姑一身碧色的长裙，穿戴整齐地吊死在自己房里，没有任何遗言，侍卫搜查之际，自她房中搜出无数的金银珠宝，包括眼前这块通体光润的羊脂白玉。

夏国盛产玉器，尤以羊脂白玉著称，与塞雪过的青田玉石共为闻名当世的两大玉器。

青葛的来历也查了个明了，她入宫以来，先是伺候完颜贵妃，再后来就调到了牛美人处当值。

皇后质问一宫主位的柔贵嫔为何把这样心思歹毒的老宫女安插到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柔贵嫔见罪责问到自己身上，连忙半跪着不卑不亢的答道：“皇后娘娘明鉴，当时臣妾本要指派身边的杜若姑姑到阮宝林宫里，却不想牛美人定要指派青葛姑姑，牛美人平素仗势欺人惯了，也不敢不随她。臣妾枉自担了贵嫔的虚位，也不好做主。”

一切的真相揭开的时候，伴随着的永远是绝望地嘶吼，正如一念之间，这绝望差一点就属于刚刚进宫的我。

皇后吩咐暗香和疏影扶我去偏殿休息，转头看向跪在地上哆嗦着不敢起身的牛美人和仍然桀骜站立用怨怼眼光看我的完颜贵妃……

“小姐，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告诉帝后这夹竹桃花是牛美人陷害给您的。”偏殿之中，暗香如是问我。

“我当初为了不留下把柄，让疏影即刻把夹竹桃花给烧了。当时去赴皇后的宴席，我就知道牛美人为我簪花一定不安好心，苦于没有办法遣开她，疏影也真够机灵的，知道去后院摘了曼陀罗花剪裁成略似夹竹桃花的形状，于我去赴宴的路上用帕子包了交给我，我就遣开青葛，快速换下了头上那朵夹竹桃花。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那是朵什么花，但总归是小心一点为好，就是想着万一出了事情也好辩解，果然就是出事了……”我淡淡看向暗香。

“多亏小姐心思细腻，想到青葛姑姑必不是纯良之人，让奴婢多个心眼，那天她硬要为小姐换香，奴婢就知道其中不简单，待她走后换上了好的香，那次的香奴婢却是收着了，今天趁着帝后都在，特意点上的，青葛算得不差，香的分量很少，烧完就没有了，想用夹竹桃香害小姐，也忒阴毒了。”暗香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好在小姐高明。”

皇后的圣旨隔天就下来了，废了牛文倩美人的位分，贬为最末等的答应，迁居雪域宫。完颜贵妃虽然没有被贬，但也被禁足于雪华宫，无旨不得出宫更不得面圣。

“小姐，听说前头那位可是怎么也不肯移去雪域宫，哭闹都用过了，可惜柔贵嫔还是派人把她强行拉走了，也是，听说雪域宫宫殿破落，又终日难见日光，比咱么这儿还阴湿，住久了不死也疯。”彼时，疏影正为我用凤仙花的汁水细细染着指甲，淡淡的红色涂满了我的十指，我用手指对着黑檀木雕花桌，轻轻敲击，听得疏影又道：“前头那宫殿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柔贵嫔刚才吩咐了，让咱们收拾收拾，待会就可以搬过去。”

“小姐！”暗香自门外归来，语调欢快，“皇上昨夜歇在皇后宫里了，那完颜贵妃昨夜可是在皇后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夜，皇上都不曾垂怜。今早晕过去，被皇后差人抬回雪华宫了，还应不尊圣旨擅自出宫的罪名罚了一年的俸禄，责打她贴身的宫女，这回，她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了。”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朝阳日影来。”我曼声吟道，皇后与完颜贵妃争宠多年，就如柔贵嫔对牛美人忍耐多年一样，完颜贵妃失势，皇后必然不会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宫门前跪了一夜的事情，也必然会瞒着皇帝。从此完颜贵妃和牛美人恐怕还不及那雪宁宫屋顶上的乌鸦，可以看着帝王朝夕往来，可惜了那姣好的容颜。

“阮小主，我家小主转醒了，吵着要见小主您呢。”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打断我们的谈话，许是尔岚身边的新宫女，是我不曾见过的，此刻也顾不得问她来历。

“走，咱们看看尔岚去。”我拉着暗香疏影，起身就要往尔岚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