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海终于下雨了，没有任何征兆，西海人早上起床推开窗户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这场久违的雨，牛毛般的细雨滋润着这座饥渴的城市，整个西海像欢度节日般喜庆。当天，西海电视台的午间新闻用欢快的语气报道着这场小雨，足足播报了两分钟。下雨，对这座炙热的城市来说绝对是一条大新闻。

魏大同站在窗前，他凝望着前方，脸部的肌肉紧缩，额上的青筋暴露，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在下雨的西海，魏大同是唯一不快乐的人。

他是早上10点钟来到办公室的，连屁股还没有坐稳，秘书就送进来一个牛皮纸邮包，信封上没有书写寄信人的地址，他用手拿起了信封，感觉很厚，很沉。

信封里装了大量的照片，有20多张，魏大同把照片平摊在宽大的桌面上，一张张地浏览，太阳穴发出嗡嗡的声音，他感到一阵眩晕，一股强烈的怒火在心里翻涌着，怎么压都压不住。

所有的照片里都有程为，程为的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在玻璃橱窗的后面相谈甚欢，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以信封的包装样式和厚度，里面八成是一沓子钞票。照片的另一个场景是在一间不太明亮的酒吧里，照片上的程为一只手搭在小伙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扎啤杯与对方畅饮。

魏大同认识照片里的年轻人，他在万龙大酒店的监控器屏幕上见过这副俊朗的面孔，他叫乔良，这个人正带领着灯塔街那班讨厌的顽固分子与同联公司作斗争。他当然也认识程为，这是一个他十分信任并器重的能人，他把听证会获胜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这个人身上！

照片上的确是程为和乔良，有十多张照片拍摄于他们在西海第一次见面时的法典咖啡馆，桌面上信封里装的确实是现金，那是乔良要归还给程为的旧账。另外的十几张照片拍摄于那间叫做“menandwomen”的酒吧。

魏大同气急败坏地撕碎了几张照片，将废纸屑撒落在办公桌下的红色地毯上，再次进屋给他泡茶的女秘书见此情景，吓得是气也不敢出，她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一句话也没敢多说，一溜烟地离开了。

魏大同在窗前站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他回到茶几处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之后又把刚才溜掉的女秘书叫了进来，大声训斥了一顿，原因是茶叶搁得太多了。女秘书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她刚刚亲眼目睹过魏大同那张暴怒的脸，感觉到这间屋子里即将会有一阵狂风暴雨，和窗外的和风细雨相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魏大同借题发挥地发完了脾气，吩咐女秘书去把徐广利叫来，现在他需要找一个人来商量一下，在认识程为之前，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能第一个想到徐广利，现在看来，程为这位能人恐怕是有点靠不住了。他需要徐广利！

“我早就说过，这个人油嘴滑舌的，靠不住！”徐广利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没等魏大同开口，就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该怎么办？换掉他？”魏大同深陷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问徐广利。

“这还用说吗？解除合同，扫地出门！”徐广利言语激动，脸都快涨红了。

“但是他们已经为听证会做了很多准备，如此一来不就前功尽弃了！”

“准备？是为我们做准备还是为灯塔街的刁民做准备，我看都很难说！”

“时间上也很紧张了，没几天了，我们临阵换帅可是兵家大忌啊。”

“这种事还是当断则断的好，要是我们在养虎为患呢？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动机！你说他这是什么动机？我跟他素无冤仇，这些年我待他也不薄，再说本次合作的费用也不少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魏大同心里有点想不通，他不相信程为会出卖自己。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很多事说不清楚的，我的意见还是宁可信其有，唯有小心才能行得万年船。”

“你说这件事我要不要当面问问他，万一另有隐情呢，或者是什么狗屁离间计，我们可就彻底输了！”

“这事还用问吗，明摆着的事！你看这张照片，他们的手都接触到了这个信封，从方向上看，就是乔良推给程为的，一看就是在送钱嘛！”徐广利手里高举着照片，将照片的正面冲向魏大同，用手指点着说。

“是啊，刚才我一看到这张照片就火了，但我又想了想，你说这小信封里能装多少钱啊，跟我给他的服务费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了！”魏大同伸出一只手来接过这张照片，拿在手里，充满疑虑地说道。

“有可能是分期付呢！”

“除非里面装的是金条还差不多，但灯塔街那班人能出得起什么价码？不可能跟我开出的价格相提并论的！”魏大同自信地认为自己给程为支付的费用是极具吸引力的，还有他们之间的对赌约定，更是数目可观。

“退一万步讲吧，要是他压根就不是为了钱呢？你看他们俩简直是频繁见面，从举止上看，他们之间关系亲密，会不会合起来算计我们呢？”徐广利见魏大同犹豫不决，思路推断上也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赶忙换一个角度分析说道。

“程为他不是为了钱？我不相信，我太了解他了！说句不过分的话，他比我都还要喜欢钱这玩意儿，再说了，不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正义？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他还没这境界！”

“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地产商的名声并不好，遭人嫉恨很正常，你看那些天天在报纸上骂我们的人也不一定就有什么经济回报的，就图个痛快，哗众取宠而已。”

“程为不像是这种人吧，他很务实的，你看他服务的那些客户，好些人被抓起来判个几年都不算过分，程为他只认钱，他才不管客户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再说了，在灯塔街拆迁这件事情上，我们已经够规矩的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事反正老板您还是尽快定夺吧！”徐广利每次对程为的进攻都遭受到了魏大同的辩护，这让他心里很是恼火，干脆来一个事不关己，你魏大同爱咋咋办。

“你说这个给我寄来照片的人是什么用心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拍到这些照片可不容易，得花不少心思的。”

“不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在暗中有意帮我们吧。”徐广利对魏大同的优柔寡断有些失望，说话的字数越来越少。

“还有，这个叫乔良的年轻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当然见过他了，双方选定听证代表的时候，他是灯塔街方代理人啊，我们在酒店监控屏幕上看到过他的。”

“我的意思是在此之前好像见过他，在我们还没来西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