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卢志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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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学者,多精史笔,所以笔记文以史料笔记一类为最发达,且多记述作者或“亲历”、或“亲见”、或“亲闻”的本朝的轶事和掌故。例如,宋初郑文宝的《南唐近事》和《江南余载》、张洎的《贾氏谈录》,以及司马光的《涑水纪闻》、欧阳修的《归田录》二卷,都是史料笔记中较著名的作品。
南宋人笔记,以叙南渡以来朝政得失及士大夫言行的为最可取,于一事之始末细节,往往述说甚详,为史传所不载。如王明清的《挥录》、叶绍翁的《四朝闻见录》、岳珂(岳飞之孙)的《桯史》等,都颇有价值。
1947年9月12日,毛泽东在给儿子毛岸英的信中说:
你要看历史,明清两朝人写的笔记(明以前笔记不必多看),可托周扬同志设法,或能找到一些。
这里有两点引人注目:一是,对于青年人来说,毛泽东是主张既“要看历史”,也要看“笔记”的,这就实际上提高了一向不被一般人熟知和重视的笔记的历史地位,并肯定了它的思想和文学价值。二是,毛泽东认为读笔记,主要看“明清两朝人写的”,明以前的笔记“不必多看”,这是颇有见地之谈。大概毛泽东是考虑以前笔记志怪、志人、记史、考辨居多,离现实较远,而明清以来的笔记,一则盛行,再则较为贴近实际,似更宜青年人。特别是清代,是各种笔记集大成的时代,清中叶以后,政治腐败,文网稍宽,海禁大开,外侮时至,于是笔记内述时事的渐增,谈洋务,记欧风,亦成潮流。这对于认识近现代史颇有借鉴意义。
毛泽东把明清笔记推荐给儿子读,显然是他希望下一代也能通过这些形象的历史故事,知兴亡,鉴得失,添文采,明事理,把握历史现象及其规律。而他本人,则更是孜孜不倦地笔记,坚持终生。20世纪40年代,范文澜送给毛泽东一部《笔记大观》,他一直保存着,后来又带进了中南海。
毛泽东对历代笔记的重视,是符合他的性格和世界观的。毛泽东在古典文学领域,既是一个继承者,又是一个反叛者,他希望了解正史以外的声音,希望知道经典以外的“杂说”。而笔记,正是属“野史”、“野籍”之类。它们大多是信手拈来的历史片断,或亲历者的妙言精语,文直事赅,不虚美,不隐恶,又文笔潇洒自如,意味隽永,篇幅不长,自然朴实。可以摊开来仔细咀嚼,亦可供茶余饭后,行旅倥偬中,随手浏览。同时,还可窥见在其他典籍中看不到的睿智慧眼、真知灼见。
笔记也是国学中的一枝奇葩,但历来问津研究者甚少。毛泽东给予它的器重,留给后人多方面的启迪。我们今日研究国学,不能一味地经、史、子、集,而忽视了笔记的独特价值。
晚年最爱读的笔记
——毛泽东品读《智囊》
《智囊》是毛泽东晚年爱读的笔记之一。
毛泽东在逝世前曾过两部《智囊》。这两部《智囊》都是木刻线装本。一部一直放在他在中南海游泳池住地的会客厅里。这个会客厅是毛泽东晚年经常会见外宾的地方,也是他读书学习的地方。另一部放在中南海增福堂毛泽东书库里。
放在游泳池会客厅里的这部《智囊》,据说是借章士钊的。这部《智囊》是木刻大字本,全书分为14个分册。
放在毛泽东书库的那部《智囊》,是20世纪50年代从中国书店购买的。这部书似清代重刻本,字刻得稍小些,全书亦分为14个分册,每册的封面都是用深蓝色的普通纸装帧的,本子显得有些破旧。
这两部《智囊》,毛泽东都反复地过,大部分故事都作了圈画,许多地方还写有批语。
《智囊》是明代著名作家冯梦龙(1574~1647年)所著的。是我国古典智慧的集大成。书中故事,大多取材于经史典籍,亦有少量采自稗官野史,集中展现了古代中国人在治国安邦、治军用兵、断案决讼、平定动乱、经营产业、为人处世等方面的高超智慧。书中所收的千余则故事,读了之后,大多有利于启迪思考、增强应变能力。毛泽东之所以爱读这部书,应当说,这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智囊·上智部·通简·韩裒》中,有一则韩裒以毒攻毒的故事:
西魏文帝时,韩裒任北雍州刺史。此州盗贼很多。韩裒到任后,秘密地查访了盗贼的情况,原来都是州里豪富人家的子弟。韩裒表面上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对那些人仍然以礼相待,并将那些性情凶恶狡猾的少年全部召来,将他们都任命为捕盗首领,每人分片包干,有盗贼行窃而未抓获,就以故意放纵偷盗论处。
那些被委以重任的纨绔子弟都惶惶不安,连忙检举说:前次的盗案实际上是某某所干的。将作案人的姓名一一登记在本子上。
韩裒将这个本子拿过来藏好,在州府门上贴了一张布告:“凡是盗贼,可以马上来自首,过了本月不来自首的将公开处死,并没收他的妻子儿女赏给先来自首的人。”
十天左右,所有的盗贼全部都来投案自首。韩裒将登记簿取来一对,一点不差。因此全部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允许他们改过自新。从此后,再也没有发生偷盗案。
毛泽东读了这则故事,又用黑铅笔在本页天头上写了“使人改过”四个字的批注。显然,毛泽东对韩裒允许盗贼改过自新的做法是持赞许态度的。
对于有一般过错的人允许其改过自新,并给他们提供机会,为他们创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条件,这是毛泽东一贯的思想和主张。
毛泽东《智囊》和其他古籍一样,总是密切联系现实生活和现实斗争,读的是古书,想的是今天,为的是今天,“古为今用”以求指导和服务于现实斗争。
《智囊·明智部·经务·徐阶》里说:
明世宗时倭寇蹂躏东南沿海,巡抚屡次告急,请求朝廷出兵,兵部尚书根据朝臣徐阶的意见,发精兵6000人,结果遇到敌人的伏击,军队溃败。当政的人把发兵看成是徐阶的过错。因此,徐阶上疏,大意说,按法律应当责罚州县的守令。军队的将校负责打仗,州县的长官负责防守,现在军队的将校打仗一旦失败,就要判死刑,而州县的长官平安无事;要是城池陷落,军队的将校又得判死刑,而州县的长官仅只是降职,这怎么能起到鼓励和惩戒的作用呢?能够支配百姓的是州县的长官。现在全国当兵的只占一,而当民的占百,我们怎能把打仗和防守的责任都责求军队的将校来完成呢?
毛泽东读了这则故事,特别是读了徐阶上疏的这番话,对重责守令还是重责军队的将校并没简单地表示肯定或否定的意见,而是首先将旧制度和今日的新制度进行了一番比较。比较之后,毛泽东批点道:
莫如今之军区党委制。党政军民统一于党委。
毛泽东认为,今日党政军民都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党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党指挥枪,军爱民,民拥军,党政军民一条心,这是我们的事业不断取得胜利的可靠保证。
《智囊·闺智部》载有一则轶事:
监察御史李畲的母亲,素来以清素贞洁著称。一次,李畲派人送禄米到其家,其母让人重新称量了一下,结果多出三石。问其故,则答:“御史例不概”。不概,就是量米时不用平斗、斛用的小木板去刮。这样,每斗都冒尖装盛,自然就多出米来。其母又问脚钱多少,来人又说:“御史例不还脚车费”。于是,李畲母大怒,下令送还所剩米和脚钱,并将李畲斥责了一通。李畲便追究仓官的罪责。其他御史得知后也十分惭愧。
李畲之母冰清玉洁,不占公家便宜,不贪非分之财,十分可敬。而李畲得知情况后则严加追究,应当说也是能廉洁自律的。但是,毛泽东看了之后想得更深,看得更透,挥笔写下了“李畲应自科罪”的批语。
仔细品味毛泽东的批语,其中大有深意。“李畲应自科罪”,起码有三点值得注意:
其一,作风不细。古时官吏的主要收入就是俸禄,让人给自家送禄米却不检查过问一下,无端地多吃多占,即使是属下所为,自己不知道,也是不能开脱干系的。
其二,循例不当。不论是“例不概”也好,“例不还脚车费”也好,这些“例”都是不适当的。因为这一“例”便“例”出了特权,“例”出了贪污,有损官德,有污清名。李畲却没有看到这些制度规定的不合理性,单单处罚那位仓官,这就没有真正抓到要害,假若李畲预先知道这些“例”,更参与或默许这些“例”存在,则罪责更大矣!
其三,当其母举报了这一情况并责怪时,李畲不是从自身找一找原因,来一番反省,而是单单处罚别人,有推卸责任之嫌,不是领导人应有的风格和气度。而且,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从制度上找弊端,不从根本上堵漏洞,那么,以后此类问题仍是不能得到有效解决的。
因此,毛泽东的批语“李畲应自科罪”,对于今日的各级官员来说,也是很有教育启发作用的。
毛泽东读《智囊》,从他在书上圈画和批注的情形来看,最爱读的还是《兵智部》中关于用兵的智慧。这个部分为不战、制胜、诡道、武案4卷,共收119个故事。这些故事,毛泽东都不止读过一遍,差不多都圈画过,在许多地方写了批注。
例如,在《智囊·兵智部·制胜·孙膑》中,有一段是讲唐太宗谈用兵之道的。唐太宗说:我常用我方的弱兵,去对付对方的强兵;用我方的强兵去对付对方的弱兵。对方在战胜了我方的弱兵之后,往往追逐我军不到几百步就止兵不前,因此我方的弱兵并未全军崩溃;而我方的强兵在战胜了对方的弱兵之后,必定要冲到对方战阵的背后,然后转过身来攻打对方,敌人没有不因此而全军崩溃的。冯梦龙认为,“盖用孙子之术也”。
毛泽东读了唐太宗的这段话后,写了一段批语,对唐太宗的用兵之道予以发挥和完善:
所谓以弱当强,就是以少数兵力佯攻敌诸路大军。所谓以强当弱,就是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以五六倍于敌一路之兵力,四面包围,聚而歼之。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毛泽东的批语把什么叫“以弱当强”,什么叫“以强当弱”说得更加明白了,这实际上也是毛泽东本人在战争年月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
在读这则时,在孙膑对田忌阐述“攻魏救赵”战术那段文字旁,毛泽东用黑铅笔写道:
攻魏救赵,因败魏军,千古高手。
孙膑“攻魏救赵”的战术,毛泽东早在1938年5月写的《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就曾引用过,并将这一战术灵活运用于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战场,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大胜利。军事天才毛泽东无疑也是“攻魏救赵”的“千古高手”!就连李世民、朱元璋这些“能军”的历史人物,在他面前也“略输”几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