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潇湘冬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04
|本章字节:12686字
“殿下。”
全身笼罩在黑甲之中的侍卫走入大殿之中,宫灯都已熄灭,只在软榻的角落边上,点着一根小小的牛油灯,显得暗淡败落。
楚离坐在兰亭殿的卧房里,这里,满是软垫沙袋,没有半分女子闺房的样子,楚离眉头一舒,缓缓靠在软榻之上,闭着双眼,眼前不断闪现出那些破碎过往的痕迹和画面。
“明远,你回来了。”
“是。”
“事情怎么样了?”
“臣无能,让李丹枫跑了,不过臣基本可以肯定,他应该是秦人。”
楚离撇了撇嘴,淡淡一笑道:“秦之炎派来的吧,还真是没悬念。”
楚离闭着双眼,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也不抬头,对着跪坐在自己身前的黑甲侍卫缓缓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殿下英明神武,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天神的指示,永远没有对错之分,错,也是对的。”欧阳明远的回答很有铁血的军人风范,楚离淡淡一笑,缓缓摇了摇头,不无嘲讽的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
“明远,你跟了我有多久?”
“回殿下,三年!”
“三年?这么久了。”楚离微微皱起眉头,似在努力的回想什么:“对,那时候我终日流连在大齐的官妓营中,还出钱包养了几名艳妓,其中一个就有你被卖入营中的姐姐,你气不过,偷偷藏在妓院中想要暗杀我。被我的侍从发现了,狠狠的打,然后被拖在马后面在大街上跑,对不对?”
“对,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呵……”楚离淡笑一声道:“你现在这么说,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说,你说只要你不死,总有一天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臣万死!”明远跪坐在地上,不动声色,显得十分沉稳。
“其实,我跟你想的是一样的。”楚离慢慢说出一句话,明远不由得扬眉,有些不解。
楚离声音淡漠,缓缓说道:“这样的耻辱,我当年也曾经受过,甚至,比你还要难忍。”
欧阳明远眉头微蹙,不再说话,楚离自顾说道:“我六岁那年,我的亲生姐姐瑶华公主十一岁,西川和我国联姻,别的宫躲还来不及,我的母亲却主动将瑶华送了出去。那一年,西川的大皇已经63岁了,不到一年,西川就将瑶华送了回来,说是得了病,南方气候好,便于调养。瑶华回宫之后,就被关在了北冥馆里,不许任何人去探视。母亲从小对我就不亲近,瑶华是长公主,对我十分照拂。我翻墙进了北冥馆,却发现,她全身都已经烂了,像是一团死肉一般的躺在床上,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臭气,跟前却没有一个宫人伺候。终于,不到半月,她就自己死了。”
“后来,宫里的嬷嬷告诉我,西川的大皇逼着瑶华在满朝文武面前跟公羊交配,然后又把她扔到喂了春药的羊群里,要不是瑶华手下的老嬷嬷舍命相救,她可能早就死在西川了。我听了之后,哭着跑去告诉父皇,他那个时候身体就已经不行了,还终日守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官,靠着秘廷的药支撑着那根肮脏的玩意,也不避讳我,听我说完之后,只是麻木的笑了笑,说道‘西川大皇的玩法倒是新鲜’。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南楚没有希望了,想要堂堂正正的站起身来,只有靠我自己。”
任欧阳明远再是冷静,这一刻也不由得动容,不为楚离口中的话,只为这些宫廷的丑事,不是自己应该听的。
楚离恍若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安,仍旧接着说道:“可是老天似乎故意不给我机会,九岁那年,我像瑶华一样被母亲当做货物送到了大齐,母亲因为连送两个孩子,避免了两场战争,一跃成为国中最有威望的国母,声势甚至超过当时的刘皇后。可是我,却在大齐过了一段最为猪狗不如的日子。我还记得第一天到大齐的时候,齐王挺拔的坐在王位之上,下面是他十几个儿子,他抱着当时的太子齐安,指着我对满朝文武说‘你们看,这就是南楚那个窝囊废的儿子’,然后所有人都围着我哄然大笑。那时候才只有八岁的齐雨跑上来,对着我的脸吐了一口口水,我的贴身侍卫房林大怒,可是还没说出话来,就被人削去了脑袋,颈项里的血喷了我一脸,眼珠飞了出来,掉在我的靴子尖上,白花花的脑浆至今还总是回荡在我的梦里。我知道,那是他在叫我给他报仇。”
“我像是一条狗一样在大齐的荣华宫内生活,甚至还不如一条狗。被人踢了我这半脸,我不但不能咬他,还得把另一半脸送过去。因为我要活着,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叫嚣,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楚离冷笑一声,接着说道:“终于,我熬出了头,我回到了南楚,回到这个让我深恶痛绝的地方。明远,你说,权利到底是什么?是荣华富贵?还是锦衣华服?”
“都不是!”明远沉声说道:“臣以为,权利,能让人像人一样的活着。”
“说的好。”楚离轻笑一声,“权利真是一个好东西,所以所有挡在前面的人和事,都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这是应该的,没什么好犹豫的。”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楚离淡淡说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对明远说道:“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属下明白了!”
楚离又缓缓的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南楚氏族势力盘根错节,也是到了清理的时候了。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做不了,就让我来做。”
“乾青四所那边,多派些人手,不但要防止里面的人出来,还要严防外面的人进去。”明远刚刚站起身来要退出去,楚离就低声说道。
明远眉头一紧,沉声答应。楚离想了想,又再说道:“皇城的禁卫大多出身氏族,去调些外城身家青白的侍卫防守,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是!”明远答道:“现在正宫东宫南苑那边驻守的就是绿营军的兵卫,殿下以为抽调一部分人留宫如何?”
“好,你去安排吧。”楚离答了一声,呼吸渐渐沉静下去,好像睡着一般。
明远躬身退出大殿,寂静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一只沉默的灯火照映着孤单的人。
这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次,乾青四所的冷宫一点也没有冷宫该有的气氛,灯火通明的门外,二百多名侍卫或明哨或暗哨的将整座宫殿包围了起来,连一只苍蝇都别想悄无声息的飞进去。
青夏坐在桌子旁边,经过了几天的观察,她心里知道,问题就是出在饭菜里。
可是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想起外面的阵仗,她还没有完美的计划,可以确保她能万无一失的逃出去。那么,就不必委屈自己的肚子。夹起一片冬笋放进嘴里,有点咸,看来就算楚离还没有废掉自己的封号,下面的人仍旧看准了风向知道自己这个娘娘已经名存实亡,办事也就懈怠了下来。
手脚麻利的吃完饭,自己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碟,突然发现食盒里竟然有一只青色的瓶子。青夏眉头一皱,小心的拿起来,那瓶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点,可是却透着一股清新的香味,拔出瓶塞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一瓶茉莉花油。
茉莉花有驱除蚊虫的功效,因为它的味道要比驱蚊草好闻的多,所以宫中的宫女下人都喜欢涂抹。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悄悄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送这个。来楚宫才一个多月,青夏自问还没有什么心腹下人,难道是庄青夏以前的忠心下属?
疑惑的送出了食盒,天色就暗了下来。擦了花油,果然这一觉就睡得安稳了许多。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却被一个消息震惊了许久。
晚上,本来执行宵禁的盛都漫天烟火,人声鼎沸。青夏坐在偏僻的乾青四所,都能感受到南楚国民那种发自肺腑的欢腾之气。
楚离终于还是行动了,楚王头一夜病殁,他第二日就在满朝文武的上表拥戴之下,成为了南楚的君主。这个曾经远赴他国为质的皇子,终于成了大楚的主人。站在了南楚权利的最巅峰。
青夏坐在烟花之下冷声淡笑,名不正则言不顺,前几天的宫廷政变想必给了他很大的震动,所以才会这样急不可耐的行动了起来。所有挡在他前面的障碍都已被他除去,满朝文武早已清理换血,又何况一个垂垂老矣的昏庸国君?
终于,楚离成为了新一代的楚国大皇,一月之后,将于楚国宗庙实行祭祖大典,昭告天地祖宗。届时其他三国都将派遣使臣。除了和南楚关系紧张的大齐,其他两国都有皇亲国戚参加,甚至连北方和南疆的一些弱小藩国都将前来朝拜,楚国气象登时为之一新,不再是过去的颓废糜烂之色。
为了迎接一月之后的祭祖大典,在他国权贵面前展现一个国富民强兵强马壮的形象,楚离亲赴军机大营,操练精锐兵马,南楚后宫霎时陷入新一轮的争斗之中。
昨夜在外面坐了一整夜,今日早晨刚刚起床,就感觉一阵头昏,打了盆水洗了把脸,青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下人送来的饭菜放在桌上,早已凉透。
庄青夏这个身体还真是差劲,竟然这个时候生起病来。
青夏强打精神坐起身来,只感觉口干舌燥,这里没一个服侍的下人,平时还好些,这时候就显得颇为不便。想到这不由得摇头暗骂人还真是不能有惰性,以前在原始森林里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坚持完成任务,现在只是生了一个小病,竟然就连打个水都这么费劲了。
扶着墙站起身来,拿起水桶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好不容易打上一桶水来,却洒了大半。这个时候已经入冬,井水冰凉,青夏喝了一口,感觉像是钢针扎在肺里一样。不禁大声大声的咳嗽起来,一阵天昏地暗瞬间袭来,青夏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就这样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是晚上,仍旧是倒在天井旁边,青夏回头看了眼已经熄灭了烛火的屋子,桌上的饭菜并没有动,想必这一晚还没有过去。
着了一晚的凉,咳嗽更加严重,青夏知道这绝不是感冒发烧,可能已经犯上了肺炎。这里没有特效药,这种病可大可小,问题在于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医治。想了一会,还是站起身来,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到大门前,一把拉开。
“唰!”的一声,刀枪林立一片寒芒,雪白的光恍的青夏的眼睛一片雪亮,她皱着眉头咳了两声,随即对着门口的一个侍卫说道:“我不是要逃走,我病了,可能是肺炎,你们向上请示一下,找个大夫来。你们是看守我的人,若是我死了,你们也有责任。”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听着外面一阵小声的混乱之后,就有脚步声渐渐远去,青夏不由得沉沉出了口气,靠在门框上,天边启明星渐渐升起,漫长的一夜就要过去了。
云翔殿里,丹妃一身大红宫装坐在暖榻上,下面的圆桌旁围着几名楚离刚刚册封的三品婉仪。楚离登上帝位,丹妃虽没封后,但是在偌大的后宫中,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各位妹妹们怎么看?”
丹妃的声音柔软,带着一丝倦怠,可是一双凤目却透着一丝冰寒之色。穿着浅绿色流彩丝绦的莫婉仪眉眼通透,突然扬声说道:“依我看,八成是又想出什么魅惑皇上的点子,信口开河、恬不知耻,姐姐不用理会她就是。”
莫婉仪话音一落,其他几名女子也随声符合。丹妃冷然一笑,轻轻的打了个呵欠,慵懒的说道:“不过她既然说她得了病,我却不让人给她看,将来出了什么事,还是要着落在我的身上。这样吧,福泉,你去找卫医署的潘大人,就说兰妃得了肺痨,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表面上名叫卫医署,实际上就是一群烧纸画符的茅山道士。这群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走进四所的冷宫,将青夏日常所用之物付之一炬,又上窜下跳的挥舞着所谓的镇邪之物,烧的满院子都是烟熏火燎之气。最后冲了一碗乌黑的符水,要青夏喝下去。
青夏冷眼看着这群哗众取宠的人物,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熊熊烧起,一把掀翻了老道手上的符水,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抽在了老头的脸上。
老道大怒,妖魔鬼怪的喊了一通,最后还是在青夏杀人的眼光中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青夏捂着胸口坐在天井旁的石盘上,暗暗沉思,看来无论自己有没有万全的把握,都要开始行动了。昨夜和今早的饭菜都没有吃,只要再绝食两日,身上的毒素应该就可以全解。到时候再想办法离开皇宫,不然不被人害死,也要自己病死。
想到这,将刚刚送来的食物全都倒在小院的花圃里,然后用土掩埋。就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状况越发不好,饥饿不说,咳嗽的似乎更加厉害。青夏很怀疑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能否逃出楚离的手掌,就在这时,一阵浓烈的中药味道突然冲进鼻腔,青夏扭头一看,只见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就放在自己的床头之前。
青夏拿起来闻了闻,眉头渐渐皱紧,却不敢贸然喝下去。
这天傍晚,青夏假装就寝,过了一阵,果然轻微的脚步声在房内响起,来人似乎十分小心,生怕将青夏吵醒,那人小心谨慎的走到青夏的床头,发现那碗原封未动的汤药,似乎一愣。
就在这时,青夏猛地伸出手去,一把将来人的手臂紧紧抓住,登时翻身而起,睁开眼睛,手上的匕首瞬间跟上,架在来人的脖颈之上,厉声喝道:“谁?”
“娘娘息怒!”
身穿三等侍卫深青色官服的男子跪在地上,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谦卑和谄媚,透着一丝只有经过生死沙场才会拥有的锐气。
青夏认识这个男人。他是乐松的手下,平日里总是一脸谄笑着跟在乐松的身后,阿谀拍马,看着十分生厌。
尽管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可是青夏还是强打精神将匕首架在男人的脖颈上,冷眼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沉声问道:“何人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娘娘请息怒,小人何顺,其实是齐人。”
男子不卑不亢的沉声说道,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青夏的眼睛,精锐的光闪过他的双眼,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角色,何顺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道:“娘娘不认识小人,但一定认识柔喜馆的舞姬弗兰,她是小人的妹妹,一年前曾给娘娘送过信。”
青夏眉梢一挑,眼内锋芒毕露,难道这就是齐安派来的探子?
这么说,那个弗兰就是之前庄青夏和齐安联系的纽带。想到这,这才记起这半月以来,柔喜馆曾多次请求为兰亭殿献舞,却被青夏当成上门讨好奉承的普通宫人,没有接待。看来庄青夏果然是齐安派来的探子,毫无疑问。
“娘娘,小人收到消息,杨枫将军已经安全回国,娘娘大可放心。另外,太子殿下嘱咐小人跟娘娘说一句,先忍一时之气,保重身体,这次楚太子登位大典,我国会有人来参加,到时候定会设法营救娘娘。”
青夏淡淡的收回匕首,何顺仍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的手书,请原谅小人无法安然带进来,只得口述。殿下说,相见之日即在眼前,还请娘娘您千万保重。”
“好了,我知道了。”青夏淡淡点了点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沉声说道:“也请你转告杨枫,就当庄青夏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两不相欠。至于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毕竟,我还是南楚的妃子,而你,也还有亲人留在楚宫。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何顺一愣,可是还是转瞬明白过来,作为一个卧底人员,有很多事情是不应该插嘴的。他正色点了点头,说道:“小人明白了,娘娘这番话定会会据实上报太子。但是至于要不要再来找娘娘,却不是小人做的了主的,小人一家为楚人所害,太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小人告退。”
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青夏目视前方,端起药碗,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孤灯之下,青夏的影子淡淡的投射在空荡的地板上,冰冷的屋子里,不时有冷风吹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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