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5
|本章字节:12580字
杨成武当机立断,决定全线出击,独立团的战士们呐喊着冲上驿马岭,残敌逃向涞源城,他们一直追到城下,乘机收复涞源。
这一仗,日军在驿马岭前遗尸300多具。独立团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1连和3连减员过半,有的班排竟全部阵亡,烈士的遗体上,很多都是身中数弹或数刀……战前,曾对师侦察科长苏静等人说,他计划此仗俘虏一批日本人,押到太原游行,以扩大影响。苏静记得当时还对部队作了动员。
真正打起来了,才发现情况不是那么回事。面对八路军居高临下的打击和排山倒海般的冲锋,已经陷入绝境的日军并不惊慌,他们除了不断地妄图抢占制高点外,其余的都钻到汽车、马车下,或是利用沟坎掩护,拼命还击。刚刚从内战中走来的八路军战士喊话:“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日本人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即使听懂了,也不会有人缴枪,回答战士们的,是一声声的冷枪和明晃晃的刺刀。许多人因缺乏对日作战的经验而阵亡——原本有些牺牲是可以避免的。
战后,第686团团长李天佑说:“1营一个电话员,正沿着公路查线,看见汽车旁躺着一个半死的鬼子,他跑上去对那鬼子说:‘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没等他说完,那家伙扬手一刺刀,刺进了电话员的胸部。有的同志想把负了重伤的日军背回来,结果自己的耳朵被日军咬掉了。更有的战士去给哼哼呀呀的鬼子裹伤,结果反被日军打伤了。由于日军的野蛮和骄横,战斗始终打得很激烈。鬼子的伤兵同我们的伤员扭打,直到拼死为止。”
第687团12连机枪班长霍薄凌说:“大部分鬼子被压在沟里冲不上去,少部分冲上去的,又被阻住退不下来,经过一阵冲杀,他们的人已经越战越少了,只得三五成群地在沟滩上乱吼乱窜。我们用生硬的日本话喊着:‘投降吧,缴枪不杀!’可是那些不识抬举的强盗,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顾乱窜,谁也没举起手来。部队只好从四面八方冲下山去。我们连的打旗兵冲到鬼子中间,嘴里不停地喊着‘缴枪不杀’,不料,被一个鬼子猛刺了一刀,只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使出毕生力气,一刺刀戳进那鬼子前胸,和鬼子同时倒在血泊里。”
据说第687团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鬼子,想把他送到后方去,怎么也弄不走,没别的办法,只好把他捆起来,放在担架上抬着走。但这家伙在担架上也不老实,一次次往下滚,于是,战士们便把他绑在担架上。一路上他不停地喊“八格牙鲁”,大伙还不知道这是一句骂人的话,也没在意。
走着走着,谁知他硬是挣断了绳子,又从担架上翻滚下来。有个战士去抱他,他张口就咬,这个战士一怒之下,开枪将他击毙。
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小寨村的村民们也抓住一个鬼子,大伙用绳子捆上他,想把他制服了,送给八路军。但这个鬼子也是见人就踢,逢人就咬,像个疯狗。当时目睹了这一场面的一个姓田的老汉说:“见他那个孬样,可把乡亲们气坏了,几个人把他拉到山梁上,一顿镐头把他打死了。”
到25日过午,战斗进入尾声。聂荣臻随同出击的部队下到沟底公路。
他在察看战果的时候,碰到一个日本兵躲在山洞里向战士们放冷枪,战士们对着洞口用中国话喊“缴枪不杀”,但那家伙以枪弹回答,死不投降。
聂荣臻说:“丢手榴弹,消灭他!”
到头来,居然一个俘虏都没抓到。
下午4时,战斗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几乎使人喘不过气来。刚才还是杀声震天的十里长沟,突然间寂静下来,静得令人感到恐怖和迷惘。
第687团3营2排副排长程荣耀站在沟底,他是个小胖子,一副敦敦实实的身材。他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看到到处是东倒西歪的汽车,横七竖八的尸体,死在车上的日本兵,囫囵个儿的很少,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有一辆车上有半槽子死尸,血肉模糊,分不出个来。驾驶室里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脑袋开了花,脚踏板下红的白的流了一大摊。程荣耀又把目光移到河滩上,到处是一摊一摊的血迹,几乎每一块河卵石上都沾满了血,大片血迹以及积存在石缝里的还未干透,小片的和零星血点已经风干,变成了绛紫色。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3有了八路军的感召,晋军也不是吃素的
就在郭宗汾的第2预备军受阻和八路军第115师在关沟与敌激战之时,第7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受命来到大营指挥作战。
孙楚和高桂滋之间的摩擦阎锡山都清楚。他生气地说:“孙楚这个总指挥没用,连个军长都制不住,这仗咋打?”
参谋长朱绶光说:“必须派一个有威望的将领到大营统一指挥。”
阎锡山:“那就让傅宜生去吧!让他负责指挥平型关全线。雁北方面的敌情如何?”
朱绶光:“目前无甚大的变化。”
阎锡山:“我认为平型关外大有可为,不可让八路军专断。再令陈长捷率61军从代县出发,急速赴援平型关,咱好好在平型关打一仗!”
傅作义风尘仆仆赶到大营的时候,满面戚容的孙楚迎上来同他握手。
他们可谓老朋友了,同为晋南籍将领,两人在太原的公馆又相距不远,素日过从甚密。去年傅作义在绥远作战时,孙楚极力赞同,并受傅之邀到傅府分析形势,策划戎机,百灵庙大捷,傅作义声名鹊起,这其中亦有孙楚襄赞之功。
一见傅作义,孙楚就气急败坏地说:“宜生,高桂滋、李仙洲这些客军不听命令,擅自放弃阵地,致使勇敢出击的郭宗汾军陷入极大被动,吉凶难卜,不但无法配合八路军围歼日军,反而难以自救,实在令人愤慨!”
傅作义对孙楚稍加安慰,问:“郭宗汾打到了什么程度?”
孙楚说:“他们与总指挥部的联络已经中断,详情一概不知。”
傅作义沉思片刻,首先要通已避于恒山之下的高桂滋的电话:“高军长,目前平型关激战正酣,陈长捷已兼程前进赶往增援,阎长官仍决定于平型关外大举歼敌,为了确保迷回、涧头、六郎城等重要据点,便利大军进出,作义盼望第17军挽回团城口。”
高桂滋为难地说:“傅总司令,职部已被敌突破,尚在散逸,未及收容整顿,职力难从心,请总司令体谅。”
傅作义又要通李仙洲。回答仍是力不从心,实难从命。傅作义摇摇头,他能做到的只是连续发出十万火急的电报,催促陈长捷率军主力兼程前进,同时设法与郭宗汾取得联系,命令他率部坚守阵地等待增援。
孙楚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傅作义做这一切。他深深感到,当部下不听指挥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时候。空头司令难当啊!他不由得垂下已有少许白发的头颅。
鉴于此,当更为惨烈的忻口战役开始后,孙楚便托病不出了。
事实上孙楚虽然由下级军官擢升为晋军高级将领,但阎锡山对他并不十分信任,他自然清楚这一点。然而,他只念阎的知遇之恩,始终对阎忠心耿耿。几十年间,晋南籍将领大多背阎而去,也曾有人策动他拥兵自重,或者投蒋;蒋介石知悉他是个军事人才,亦曾数次拉拢,试图网罗,他总是不为所动,一直对阎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他说:“阎跳崖我跳崖,阎滚沟我滚沟。”即便到了1949年太原已被解放军团团围住,阎锡山金蝉脱壳逃离后,他仍没有动摇,直至战败被俘。唯有一次例外,那是1940年“晋西事变”前后,阎锡山加紧与日寇勾结,降日之风甚嚣尘上,他郑重地拜托杨爱源转告阎锡山,明确表示:“如要降日,我就解甲归田!”
有一个时期,孙楚迷上了无线电,并不断钻研,竟学会了修理收音机,装拆自如,一台收音机随人而走,常年不断听时事新闻。因此,他对国际形势了如指掌,曾一度分析美日绝对不免一战,而战败必属日本。不数日而太平洋战争起,迄至日本投降,一如他所预测。
从代县出发前,阎锡山将在晋北被打散的李服膺第61军的番号转畀给陈长捷,陈长捷第1预备军便改称第61军。这个新的第61军与先前的那个61军无任何直接关系,陈长捷的部队中甚至没补充李服膺的一兵一卒。而且这似乎是一个不吉利的番号——原部被日军击溃,又被阎锡山拆散,军长李服膺被关押,处境险恶。陈长捷还未来得及琢磨这些,便接到了急速赴援平型关的命令。
陈长捷率部经繁峙向大营日夜兼程。他命令军属第217旅在前,军部随先头部队行动,主力第72师和第208旅、独立新编第2旅及军炮兵营随后跟进。沿途不断遭到大雨的袭击,道路泥泞,部队行动倍感困难。过繁峙城后,陈长捷接到了傅作义接任总指挥后发出的第一道急电。他命令所部冒雨火速东进,部队一夜急行军100余里,26日凌晨,军主力抵近大营。
还在部队过沙河时,陈长捷便带卫队骑马率先驰往大营。寂静的夜晚,马蹄声传得很远,平型关方向,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更显军情紧急。
微明时分,他们赶到了大营,陈长捷抹一把脸上的冷汗,纵身下马。此时,总部的幕僚们仍在熟睡,有人爬起来迎接陈长捷。陈长捷急问:“现在情况如何?”
回答是:“由于高桂滋军临阵脱逃,致使郭宗汾部冒险出击,被敌压制,隔离于东、西跑池,迷回,涧头和六郎城各地,苦战支撑。幸好八路军一部从关沟方向进攻东、西跑池的敌人,减轻一些郭部的压力。据报郭军被分割各部虽然损失较大,但尚能坚持待援。”
傅作义听说陈长捷到来,衣服未穿好即迎出来。他们已顾不上寒暄。
傅作义:“介山,你来得好快,部队现在何处?”
陈长捷:“一部正在向齐城急进,军主力随后就到。我军如何增援?”
傅作义:“当务之急是解除郭宗汾的困境。你要协助郭宗汾全力反攻团城口,趁势进出大、小寒水岭旋回压迫敌之侧背,以引起平型关正面第33军同时出击。目前防守平型关正面的第33军独8旅士气尚可,你无须顾虑。”
陈长捷:“什么时间开始行动?”
傅作义:“越快越好。估计八路军仍在东、西跑池和18864高地之侧,如你今展开始攻击,可和他们一同取得夹击敌人之效!”
这时,第61军参谋长李铭鼎打来电话,向陈长捷报告:军先头部队第217旅到达齐城一线,已将围攻涧头之敌击退,并向迷回村进攻中。第208旅第415团展开在齐城以东,掩护军主力集结。
陈长捷指示李铭鼎:“炮兵要支援第217旅进攻。”
放下电话,陈长捷说:“情况紧急,我马上去布置攻击,总司令还有何训示?”
傅作义说:“梁春溥第217旅完成解救郭军在涧头、迷回之围后,暂归郭军长指挥,以恢复郭军的战势。对从团城口下来的溃部,无论何属,一律在齐城线上强制收容,勿任其流窜影响后方。最后祝你马到成功!”
陈长捷敬礼,退出。傅作义目送他打马远去。外面天已大亮,团城口方向的炮声更为猛烈,好像天边滚滚的闷雷。
陈长捷在齐城至沙河的泥泞道路上快马扬鞭,沿途除遇到第1预备军新1旅的一小部溃散官兵外,未再见到流散部队。再往前,却又碰到整队的炮兵往下退,大约有两个山炮连,炮件驮马都很齐整。陈长捷眉头一皱,勒马立住。副官驱马上前,不一会儿,带回一个30多岁的官佐。副官说:“军长,他是这个炮营的李营长。”
陈长捷喝问:“你是哪支部队的?”
李营长说:“报告长官,我营是附属于高桂滋军长的晋军炮兵营。”
陈长捷:“你为何擅自撤退?”
李营长:“部下是奉高军长命令,从前日晚间撤出西跑池阵地,到迷回村后又奉命到大营归还团建制。”
李营长边说从怀中掏出高桂滋下达的撤退命令。陈长捷的脸色缓和下来,他说:“傅总司令有令,所有流散部队一律强制收容。李营长,我命令你率山炮营原路返回,暂归61军指挥,重新投入战斗!”
李营长虽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听从命令,率部返回了。
第217旅刚刚将被困于涧头村的第2预备军一部解救出来,战死者的尸体还未及掩埋,一些茅屋仍在燃烧。陈长捷等人骑马来到,他在一座未受战火损坏的房屋前下马,对左右说:“军指挥所就设在这里。”
这里离团城口的直线距离5公里多一点,日军的重炮不费劲就能打过来。
9月25日那天,第6集团军第33军独立第8旅旅长孟宪吉透过望远镜,目睹了八路军第115师在十里关沟与日军血战的壮烈场面。独8旅被认为是阎锡山的看家部队,虽备受阎的信赖,但战斗力很一般,自担任平型关正面的防御任务后,旅长孟宪吉心里七上八下,不清楚这仗到底会打成什么样子。
两天前,八路军第115师联络参谋袁晓轩来见孟宪吉。袁高参说:
“八路军即将在平型关下给敌人一个歼灭性的打击,贵旅的防地紧靠我们的伏击地点,是包围圈的一个口袋底,希贵旅坚守阵地,不要动摇。”
孟宪吉听了喜出望外,脱口答道:“能,无论如何我是要与阵地共存亡的。”
袁高参不放心地说:“山西军队可是不能打仗呀!”
孟宪吉脸一红:“军队与军队不一样,打着看吧。”
当时孟宪吉心想,八路军论人数,论装备,不仅不如蒋介石的军队,就连晋绥军也比不上,为什么他们就不怕敌人呢?
经过与袁高参的几次交谈,在袁高参的鼓励下,孟宪吉渐渐树立起与日军决一死战的决心。八路军平型关下与敌血战的壮观而又悲烈的场面使他感动和感慨,他对第623团团长郎春生说:“人家八路军说干就干,毫不含糊,咱独8旅要像人家那样,不能装熊。”
26日天刚蒙蒙亮,日军约一个大队的兵力猛攻独8旅的一些主要阵地,孟宪吉当即抽调一个营与日军展开对攻,双方在山坡上进行白刃格斗,在其他部队的配合下,这个营居然很快将日军打退。孟宪吉放下望远镜,原本十分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他咧嘴笑了笑,对随从说:“以往打仗,咱们晋军不敢和敌人拼刺刀,这回不赖,以后就这样打!”
在这天的战斗中,一股日军多次冲击第623团1营阵地,各连连长纷纷向营长刘光耀求援,或是请求后撤,刘光耀没说别的,只是对他们说:
“旅长和团长让我告诉你们,昨天八路军在蔡家峪伏击敌人,获得重大胜利……”
这一招很灵,八路军的胜利喜讯传到前沿阵地后,激发起了官兵坚守到底的决心和勇气,没有人再要求后撤。在此后的平型关作战中,原有500余人的1营仅剩下100余人。
许多年后,早已成为平民百姓的孟宪吉和刘光耀老人感慨地对来访者说:“晋绥军在平型关战役中打得很不好,但是,如果没有八路军平型关大捷的鼓舞,将会打得更糟糕,人家八路军才真正是铁军哩!”
4在延安的感到轻松多了
蔚县。日军第5师团司令部。
9月25日早晨,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仍像前几日那样,站在指挥所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面前建筑物上的一面迎风飘扬的太阳旗出神。
板垣刚刚接到第21旅团旅团长三浦敏事的电报,电报上说:皇军已倾其全力攻占平型关附近的团城口,正在扩大战果,下一步即可进占大营,完成对雁门关后路的包抄。板垣非常高兴。
少顷,他收回目光,在有些阴暗的房间里踱步,嘴里哼着略显苍凉的日本军歌:
将士的红领章,
恰似万朵樱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