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5
|本章字节:12134字
部队经过太原时,补充了被服装具。时值中秋节刚过,每个官兵在太原车站领到两个半斤重的大月饼,上面印有“勿忘国耻”四个醒目的红字。
即将部署到忻口前线的部队,不算八路军和其他掩护部队,仅忻口正面和左、右兵团,计有第14集团军第14军、第9军,以及第35军、第61军、第15军、第19军、第2预备军、第17军和5个独立旅,总兵力约10万人。
南京军事委员会任命卫立煌为前敌总指挥,傅作义为副总指挥。
10月6日晚上,忻口战役前敌总指挥卫立煌到达离忻口约25公里的晋北重镇忻县,设立总指挥部。
10月4日这天,日军第5师团长板垣征四郎在雁门关南的代县城召开进攻太原的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除板垣和师团参谋长西村利温外,还有步兵第21旅团长三浦敏事、独立混成第2旅团长本多政村、独立混成第15旅团长筱原诚一郎、独立混成第1旅团长酒井镐次。此时,日军集结在代县准备投入作战的部队约有5万余人——还不算战役展开后的补充部队。
板垣说:“遵照天皇陛下的旨意,本师团长受命指挥各位攻占太原。
陆军部命令原属关东军的独立混成第1、2、15旅团归本师团长指挥。方面军决定,在进攻太原的战役发起之后,将继续派遣部队支援我们作战。此外,关东军司令官阁下还承担了内长城以北地区的安定任务,这样,本师团指挥下的部队便无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全力向太原进攻。”
板垣来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根据情报,敌人正在太原以北的忻口地区布防,准备与大日本皇军决战。忻口以北有两个重要的军事据点——崞县和原平,敌人一定会在这里阻击皇军的进攻,以便完成在忻口的配备。因此,皇军必须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时间,立即发动进攻!本师团长命令:本多旅团长指挥所部攻击崞县之敌,筱原旅团长指挥所部攻击原平之敌。其余部队在代县休整,待崞县和原平攻占后,再前出到原平以南、忻口以北地区展开,向忻口敌军发动攻击!”
2张培梅说:百川平时只知养羊,不知养虎位于忻县城北25公里的忻口是太原的北大门,它的东面是岗峦起伏的五台山脉,西面是一望无际的云中山脉,两山之间的一片峡谷里,有一座数十米高的土山,它便成为这片峡谷的唯一制高点。
滹沱河从北面流来,云中河从西面流来,两河在此交汇东流。北同蒲铁路和太原至大同的公路也从峡谷中穿过。整个忻口地域,自然形成了三山之间夹有两条川道,是组织攻势防御的理想战场。在这种地域中运动的军队,总是三面受敌,无法避免来自横、纵、斜向的攻击。相传因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在平城(今大同东北)被匈奴围困40日,脱险后回师驻跸该地,将士忻然而得名。清顺治6年,吕梁农民起义军曾在此与多尔衮部将激战。
当然,向来有晋北锁钥之称的忻口论险要尚不及长城的110,但仍不失为一个理想的阻击地点。这片峡谷、山川、河流在沉默了几个世纪之后,迎来了它最震撼人心的时刻。
崞县。第19军军长王靖国将军指挥所设在县政府的青砖大院里。因这里马上就要打仗,老百姓纷纷出城躲避,就连政府的办公人员都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县政府大院早已人去屋空。
老家在五台县新河村的王靖国被认为是阎锡山最信得过的实权人物之一,他一贯逢迎阎锡山,阎锡山对他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因此,他也受到其他将领的妒忌。抗战以来,第19军被布置在雁门关一带,因此处不是日军的主要突击方向,第19军尚未与日军正面接触。这令军长王靖国感到窃喜。
内长城一线全面撤退后,王靖国率第19军于9月30日夜间来到阳明堡。这时,他接到了阎锡山的电令,命令他率领第19军以“依城野战”的方式,固守崞县到10月10日,掩护各路大军占领忻口,完成部署。
王靖国这才感到有点傻眼——第19军要在这里坚守10天,而身后,日军的几万大军已经尾追而至,这自然是个相当艰难的任务。军参谋长梁培璜看到,王靖国放下电话后,脸上掠过一丝惊恐的神色。
匆匆赶到崞县后,王靖国对梁培璜说:“我判断,日军必然乘突破内长城我军防线的余威,迅速发动进攻。我决定,205旅依据崞县北城,215旅依据崞县西城及南关西南部,209旅依据崞县东城及南关东部,各部以13兵力守备城防,23兵力在城外部署,准备作战。”原属第19军的第196旅到原平布防。这样,在忻口大战来临之际,第19军和第196旅便成为最先放在刀刃上的两支部队。
10月4日上午10时许,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一部在飞机、战车掩护下,向崞县东城和西郊发动攻击,揭开了崞县保卫战的序幕。
中午时分,王靖国再一次接到阎锡山发来的让他“固守崞县,无命令不得后退”的急电。
下午,战区长官部发来原第61军军长李服膺在平绥线作战中,违令擅自率部撤退,破坏了大同决战计划,已被枪决的通报。
王靖国倍感沉重。他不难想到,阎锡山将枪毙李服膺的消息通报各部,首先是给他看的。似乎已没有退路,既然阎锡山铁了心要在忻口打一仗,谁要违抗他的命令,还不是硬往他的枪口上撞。从枪毙李服膺这件事上,王靖国也感到,阎锡山真要急了眼,那是毫不留情的……紧接着,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派宪兵送来一封信。王靖国深知,那个倔强的、六亲不认的、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眨的“黑头张”找上门来绝对不会有好事——果然,他颤抖着手展开信笺,看到这样几行笔力道劲的大字:
王军长览:
放弃雁门,你就该死。守住崞县,犹为侥天之幸。再失此城,国法岂能容你。泰山鸿毛,皆是一死,交在生死,不敢不告。
梅手字
王靖国脸当即变色。
布防在城北地带的是第205旅。从10月5日拂晓开始,日军从北、南、西三个方向对崞县城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击,尤以北面的攻势最烈。
第205旅旅长田树梅将第407团布置在正面。初次同日军交手的第407团官兵杀敌情绪虽然高涨,但日军猛烈的炮火和飞机的低空扫射、轰炸令他们难以招架,根本没有能力主动反击。不一会的工夫,外围阵地被突破,日军很快攻到北城根下。旅长田树梅光着膀子来到北城墙下督战,该团的两个营拼死抵抗,好不容易将日军的冲锋打退。
未及喘口气儿,日军的炮弹铺天盖地一排排打过来,设在北关的第407团指挥所的一间窑洞被炸塌,上校团长刘良相、中校团副高育麟以及众多的通信兵、传令兵被埋在里面,全部遇难。失去指挥后的第407团阵地逐次被突破。已转到第410团阵地督战的旅长田树梅闻讯赶来,迎面碰到第407团营长柳青魁。田树梅问:“你的部队怎么样了?”
“没有收集起来。”柳青魁嗫嚅道。
“你们团长呢?”
“被埋在了窑洞里。”
“你刨了没有?”
“没,没有刨。”
“团长死了,还有营长,谁叫你们撤的?你为什么不指挥作战?”田树梅越说越上火,他当即命令随从,将柳青魁就地枪毙。
田树梅刚刚将第407团的溃军堵住,第410团的传令兵又急冲冲跑来报告:“该团团长石焕然在激烈的混战中被流弹击中牺牲。”
至5日傍晚,第19军在城外的阵地全部丢失,各部均退回城内负隅顽抗,同攻入城内的日军展开巷战。这天夜里,王靖国多次组织部队向敌逆袭,试图恢复被日军占据的某些阵地,均未奏效。6日,双方又混战了整整一天,第19军伤亡过半,崞县城眼看不保,王靖国束手无策。
入夜之后,已经开始有官兵从东城墙上跳下逃跑,而且居然有人将王靖国派往东门的警卫人员砍首,夺门而出。王靖国慑于军令,不敢擅自撤守,军参谋长梁培璜将情况电报阎锡山和赵戴文,建议与其束手待毙,不如退出城外,东渡滹沱河,回身扰击敌后。阎锡山未予理睬,赵戴文却回电说:“如果情况属实,可如拟办理。”这无疑是一纸救命电,为第19军撤守崞县找到了依据。
7日拂晓前,第205旅上尉参谋李晏仲跟随旅长田树梅到南门集合,准备撤退。李晏仲看到此时南城门洞里围了很多人,他听到军长王靖国大声说:“我不走了,你们开枪打死我吧!如果你们不忍心,就用被子包住我再开枪。”李晏仲一下子意识到王靖国在装腔作势,玩弄花招。如果真的决心与崞县城共存亡,就应亲率部队与敌死拼,拼死在日军刀枪之下,何必在临阵逃跑时叫下级打死自己呢?
王靖国没有完成阎锡山令他守到10月10日的任务,但他并没有受到军法制裁,不知执法总监张培梅作何感想。4个多月之后,性情极为刚烈的张培梅最终却因王靖国而死——1938年2月,日军进攻晋西,张培梅亲赴隰县石口镇督促王靖国坚守阵地。王靖国说:“3天之内可以守住,3天以外不保。”张培梅说:“我一定找部队增援你,3天之内只要守住就与你无关。”不料,第二天石口镇便已失守,王靖国逃之夭夭,张培梅不由勃然大怒,坚决要求处决王靖国,并亲自带执法队乘车寻找王靖国,以便就地正法。阎锡山出面干涉:“咱们就这几个人,把他们都杀了,还靠得上谁。”张培梅说:“抗日救国,不成功,便成仁,吾法不行之人,当行之己,吾若效彼败军之将,复何面目以对我军民!”心如刀绞的张培梅悲愤无奈,吞服鸦片自杀,弥留之际,赵戴文让张的两个儿子跪在床前,央求他快服泻药,但他拒绝施救。他对赵戴文说:“次陇,我是战区执法总监,却不能处决抗战不力的王靖国。我早就说过,军法如不能绳之于人,必绳之于我。百川平时只知养羊,不知养虎,这次将山西大片土地丢掉了,我心疼呀!我发过誓,绝不活着退过黄河,誓与家乡共存亡……”
在西安,各界人士为张培梅举行了追悼会。偏偏是阎锡山的祭文最具文采:“你很爱国,你很壮烈,你以为晋民苦矣,国家危矣,不忍睹,不堪睹,君乃自了,遗其妻子,别其朋友,君乃自了矣!我则不作如是感。
我国有二千年大一统之光荣,亦随有二千年大一统之遗毒,使维新革命均无大效,经此疯狂自损之日本军阀一大打击,必能去旧鼎新,而成现代化之国家。我不悲观……君之清廉无积,我所素知,家庭生活我负其责,君可释念。”
第19军是在混乱中撤退的,过滹沱河时,军山炮营的10门日本三八式野炮只带走了1门,其余9门陷在河中。军参谋长梁培璜以为这些宝贵的武器可能长沉河底了。哪想当他们到达忻口的右侧背时,八路军的一支队伍拉着那9门大炮赶上来物归原主。
南撤的道路上,第407团3营9连连长王伟见到八路军与他们交臂而过。八路军军容齐整,精神抖擞。有人问:“崞县城都丢了,你们到哪里去?”回答说:“我们打游击去!”这是王伟第一次看到八路军,他心里不禁暗暗钦佩。
3旅长姜玉贞壮烈殉国
10月初的夜晚虽然寒气袭人,但白天仍令人感到舒适,尤其是有太阳的时候。第196旅旅长姜玉贞少将迎风站在原平镇外的土围子上,望着他的部队渐渐开抵原平附近。这是10月1日的上午。姜玉贞是山东菏泽人,他有着山东大汉的身躯,模样威武,性格粗犷,治军有方,作战勇敢,而且有一副侠义心肠。
第196旅大约有官兵4000人,由于是晋绥军中的杂牌,姜玉贞又不是山西人,尽管他资格比较老,还是南京中央军校的毕业生,但一直未受阎锡山重用,武器装备也不如人,他心里自然有些窝火。然而他相信自己的部队能打仗,弟兄们不怕死,这就够了。日军攻入山西后,他多次对部下说:“咱们要在战场上和那些五台派比一比!”
姜玉贞举起胸前的望远镜,他看到原平镇周围都是平坦的开阔地,地里种着高粱。同蒲铁路及公路由西关外25公里处平行着通过,滹沱河从镇子东面25公里处由北向南流去,河的东岸即是深颜色的山麓,镇内有千余户人家,周围用并不高大的土堡围起。从原平到忻口仅有15公里远,它是忻口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天早些时候,姜玉贞接到了阎锡山令第196旅在原平死守7天的电报。当他把这个命令向团营的官佐传达后,官兵们三传两传就变成了:
“虽剩一兵一卒,也得在原平死守7天。”
姜玉贞问站在他身边的旅参谋长谷泰:“部队都到了吗?”
谷泰回答:“已按旅长的部署,391团守火车站,392团守公路,413团为旅预备队,炮兵在镇内放列。”
姜玉贞说:“各团要迅速征集给养及防御工事器材,构筑阵地并扫除阵地前射界,标定距离,还要构筑防空洞。另外,晓谕妇孺即时离镇。”
谷泰道:“是!指挥部设在什么地方好?”
姜玉贞说:“镇内邢家花园。”
10月2日那天,即有小股日军来犯,在火车站附近被击退。到10月4日中午,日军独立第15混成旅团由崞县城西迂回过来,大规模的战斗就此打响。
最初的激战在镇外进行,白天主要是炮战,然后日军少量步兵在坦克、飞机的掩护下向前沿阵地冲锋。第196旅每团有一个迫击炮连,旅部直辖一个炮兵营。炮兵营共有12门山西制造的“一三”式山炮,这种炮射程约7000米,射击时需要7人协同操作,行军时靠骡马挽拽或驮载。由于炮兵营的成员大多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起初同日军进行炮战时并不示弱。一天傍晚,炮营3连的瞄准手孙定康站在一个较高的建筑物上向远处了望,他是个烟鬼,抽旱烟也抽洋烟,有时还偷偷摸摸抽大烟,人称老炮筒,但他炮打得准,打起仗来不含糊,多次作为军里的炮兵尖子给别人作示范。这时,孙定康隐约看到远处的高粱地里有一团火光,周围有很多人影在晃动,他立即意识到这是鬼子在做饭。他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距离——约有25公里远。于是,他马上从墙头上出溜下来,找到连长说:
“鬼子在吃饭,奶奶的,咱趁机给他一炮,叫的端着饭碗上西天!”
连长说:“打了一天了,让弟兄们歇歇吧,算了算了。”“我就打一炮行不?”“你打一炮,他还你十炮,得不偿失。”“这我不管,我只保证一炮命中。”连长有些动心:“你有把握吗?”孙定康认真地说:“要是打不中,你枪毙我!”“好吧,那就打一炮,打完赶快转移阵地。”孙定康咧嘴笑了。
赶忙将其他人喊来,孙定康把手中的烟蒂甩出去,俯下脑袋,眼睛几乎贴在大炮的瞄准镜面上,按照别人报给他的数据,很快瞄准了。紧接着,一颗炮弹呼啸着飞出。站在高处观察的人大声说:“嘿,打中了!打中了!”
这一炮,正好击中日军的饭锅,大约20多个端着饭碗的鬼子被炸飞。
旅里没有高射炮,对日军的飞机便没有任何办法。敌机紧贴着地面扫射、轰炸,尾部喷出的气流居然能将高粱秆子连根拔起。一次,一架飞机竟把一座建筑物的屋脊挂倒,躲在简易工事里的官兵大批伤亡。
对城外阵地冲击最大的除了飞机,还有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