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铭记忻口,铭记那些伤痛(3)

作者:陶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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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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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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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84字

狭窄的黑石头沟顿时变成一片火海,那些未被击中的汽车加足马力往前开。3营长王祥发挥动驳壳枪,带领全营冲锋,11连率先冲上公路,战士们使用长征时大显神威的“鬼头刀”与敌肉搏。连长胡觉三一连砍死两个鬼子后,发现车下还趴着一个,他想捉活的,但刚一迈步,被那家伙一枪打中前胸。胡觉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同志们,坚决地打,为宁武的老乡们报仇……”


贺炳炎和廖汉生也下到公路上。贺炳炎看见一个战士正用铁锹狠狠地砸着汽车——他一面砸,一面气呼呼地说:“我叫你再跑!我叫你再跑!”贺炳炎对他说:“这样多的汽车,哪能砸得完?”廖汉生说:“不要砸了,应该炸掉!”


这次伏击,第716团毙伤敌300余人,炸毁汽车20余辆。3天之后,第716团在同一个地方再次伏击鬼子车队。贺炳炎、廖汉生向贺龙报告:


“我与敌激战两小时。我伤13名,牺牲20名,敌伤亡3倍于我。”


17日那天,八路军第129师第769团到达代县以南的苏龙口。苏龙口是滹沱河东岸的一个较大的村子,顺河南下便是忻口,隆隆的炮声不断从南面传来。日军的飞机一会儿两架,一会儿三架,从苏龙口上空飞过。有的战士气得跺脚大骂:“别光在天上逞凶,有种下来和老子较量较量!”各营的干部找到团长陈锡联说:“下命令吧,干掉它!”


老乡们反映,隔河约5公里外的阳明堡有鬼子的飞机场。


在作出决定前,24岁的陈锡联先寻访了住在附近的一个晋绥军团长,据说他曾和日军打过仗,陈锡联想听听他与日军作战的经验。谁知那家伙却嬉皮笑脸地说:“抗什么战,抗来抗去只不过抗掉了我们的小饭锅而已……老弟,放明白点,看你们那副装备,和日军真干起来,还不是白送礼?”陈锡联厌恶地掉头离开。


18日下午,陈锡联带几个营长到滹沱河边实地侦察。他们登上一座山峰,不约而同地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突然,2营长叫道:“飞机!”顺着2营长的手指望去,果然,在阳明堡的东南方,有一群灰白色的敌机整整齐齐排列在跑道上,机体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打着赤脚的农民进入他们的望远镜。等那人走近时,陈锡联等人迎上去问:“老乡,从哪里来?”那人惊恐地倒退几步:“老、老总……”“老乡,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来打鬼子的。”


当那人听到他们是八路军时,马上打消了疑虑。他说他就住在飞机场附近的小村里,日本兵弄得他家破人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他一个,这还不罢休,又抓他去做苦工,整天饿着肚子往飞机场搬汽油、运炸弹,他实在受不了,才偷偷跑了出来。最后,他指着机场狠狠地说:“去收拾他们吧,我给你们带路!”3营长赵崇德上前握住他的手:“老乡,我们一定给你报仇,给所有受难的老乡报仇!”赵崇德是河南商城县人,长着一张精干、机敏的娃娃脸,很早以前就成了有名的战斗英雄。


经过了解和侦察后得知:阳明堡机场共有24架敌机,白天轮番去轰炸太原、忻口,晚上都停在这里,日军约1个联队的兵力大都住在阳明堡街里,机场只有一小股守卫部队。陈锡联和几个团领导研究后,当即决定马上下手。


袭击机场的任务交给了3营。3营能攻善守,犹以夜战见长,曾获得过“以一胜百”的奖旗。另外,1、2营各抽一部兵力破坏崞县至阳明堡之间的公路和桥梁,阻击崞县、阳明堡的援敌。迫击炮连和机枪连在滹沱河东岸占领阵地,随时支援3营。


19日傍晚,陈锡联等人来到3营11连。陈锡联问:“准备得怎么样啦?”


“没问题,团长,只要摸进机场,保证把龟儿子的飞机敲个稀巴烂!”


陈锡联指着一个小战士问:“飞机全身包着铝皮,子弹穿不透,怎么办?”


小战士很干脆地回答:“我们研究好了,用手榴弹捶它!”


3营长赵崇德说:“同志们,有人说我们拿着这些武器去打日军是‘白送礼’,这回我们一定打个漂亮仗给他们看看!”


这时,一个手提轻机枪的粗壮汉子站出来:“他们自己长了兔子腿,听见炮响就跑,还有脸耻笑人!我定要缴架飞机回来给他们瞧瞧!”他是全团有名的机枪班长老李。


有人笑问:“那样大的家伙,你能扛得动吗?”


老李认真地说:“扛不回整的,砸个尾巴也行!”


月色朦胧,寂静笼罩了原野,滹沱河的流水声清晰可闻。夜10时,部队分头出发。3营在那个老乡的引导下,悄悄向阳明堡机场行进。3营长赵崇德命令9连向阳明堡市街方向警戒,10连和11连为突击队,12连为营预备队。


机场里死一样静,部队爬过铁丝网,神不知鬼不觉摸进机场。赵崇德带10连向机场西北角运动,准备对付敌守卫部队,11连直接扑向停在机场中央的飞机。11连2排的战士们最先接近敌机,有人悄声骂道:“龟儿子,在天上你耍威风,现在该我们来收拾你啦。”这时,10连与敌哨兵遭遇,西北角响起尖利的枪声。攻击从两个方向瞬间展开。11连迅速扑向敌机,机枪、手榴弹一齐倾泻,一团团火光照亮了夜空。日军的守卫部队和附近的巡逻队冲进机场,双方就在机群中间展开白刃战。有几个正在机舱里值勤的日军飞行员慌乱之中盲目开火,后边飞机上的机枪子弹接连打进前面的机身。混战之间有人边打边喊:“这一架算我的!”不少人七手八脚往飞机上爬,机枪班长老李爬上一架飞机的尾部后,端起机枪猛扫。赵崇德跑前跑后指挥:“快!手榴弹,往飞机肚子里扔!”这时,老李的那挺机枪不响了,他正举起铁锹使劲砸——老李实在想敲一块飞机尾巴带回去。赵崇德跑过来大喊:“快打!砸什么!”


突然,一颗流弹飞来,赵崇德猝然倒地。几个战士上前将他扶起,这个年仅23岁的年轻营长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不要管我,去炸,去……”


当大批日军赶来时,20多架飞机已经付之一炬。然而,3营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百余人,仅运回伤员30多人,其余伤员和阵亡者的遗体落入敌手。


在发起这次行动前,第769团团长陈锡联并未想到他的团队是在创造一个军事史上不大不小的的奇迹。消息传到忻口前线时,国民党军队起初根本不相信,20日以后,到忻口、太原轰炸的敌机明显减少,甚至一度息影,他们终于相信了。有些官兵为此在阵地上振臂高呼:“中华民族万岁!”


10多天之后,在太原,卫立煌对周恩来说:“八路军把敌人几条后路都截断了,对我们忻口正面作战的军队帮了大忙。要不是娘子关方面的情况变化,我们真能够把板垣师团歼灭一个差不多。这件事情没有完成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卫立煌又说:“没有把129师调去打阵地战是做对了。阳明堡烧了敌人24架飞机,是战争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战的将士对于八路军表示感谢,感谢!”


3川军开赴山西娘子关战役自开始以来,事实上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日军第20师团采取逐次增兵的方法,不断往前推进。守军在付出重大牺牲后,虽暂时在某些阵地阻止了日军的攻势,但那些被严重打残的疲惫之师终究无法长期固守。


10月19日,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娘子关战役总指挥黄绍竑在如焚的心绪中赶回太原,找阎锡山商量办法。作为战区最高长官的阎锡山几乎把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晋北的忻口,而不能对同一战区之内的娘子关战役有所兼顾,令黄绍竑感到些许的愤怒。而在阎锡山眼里,自己原本就是“客人”,况且几乎未带一兵一卒前来上任,那些杂牌的部队又掌握不住,黄绍竑有气只能闷在肚子里。


见到阎锡山后,黄绍竑顾不上寒暄,便切入正题。


黄绍竑道:“娘子关方面冯钦哉第27路军显然是有意躲避作战,曾万钟第3军情况也不明了。铁路正面虽不是敌人攻击重点,赵寿山第17师也已打得很残破。攻占旧关的敌人,虽有孙连仲部暂时顶住了,但敌人必定会陆续增加。他们攻击的目标,必是孙连仲与曾万钟两部的接合点,向昔阳、平定方面突进,企图占领阳泉,截断正太路,包围娘子关和旧关的我军,威胁太原。”


阎锡山说“季宽兄,你分析得对。我没料到石家庄丢得那样快,更没想到敌人不顾平汉路我军的牵制,而以主力进攻娘子关。”


黄绍竑说:“其实平汉线上的中央军自石家庄一退,就退到安阳,仅在漳河南岸防守,完全不起牵制敌军的作用,所以娘子关战役自始即是处于疏忽被动的。”


阎锡山生气地:“如果娘子关过快丢失,太原被敌攻占,第一战区的中央军负有严重责任!”


黄绍竑道:“副委员长所言极是。事已至此,我要求从忻口方面抽调一些部队增援娘子关方面。”


阎锡山陷入沉思。许久,他才说:“川军邓锡侯集团军已奉令调来山西,先头部队从风陵渡过河后,已乘火车北开,预定是增加娘子关方面。”


黄绍竑道:“时间来得及吗?”


阎锡山答非所问:“忻口方面担任正面作战的部队,是不好抽调的。”


黄绍竑告辞后,阎锡山感到很疲倦,坐在太师椅上不想动。自抗战爆发以来,山西一直是华北的焦点,尤其是忻口和娘子关的战事,令他身心交瘁,日渐苍老。日军的铁蹄踏进山西后,他自认为自己尽了全力,他把晋绥军全部投入进去,数万将士的牺牲,数千兵员的溃散,使他感到悲痛,更使他心里发毛——如果部队都打光了,往后依靠什么生存?


此时的太原已经风声鹤唳,大街小巷流传开一首老百姓编的歌谣:


“十月山西人人忙,富人搬家忙,穷人心惶惶,军官丢部属,小兵扔大枪。”太原不保已在阎锡山预料之中,他把第6集团军总司令杨爱源调回太原,给他作搬家撤离的准备。又电召忻口前线副总指挥傅作义到忻县以南、太原以北的石岭关督修工事,以求忻口守不住后,在石岭关再抵挡一阵。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阎锡山不用看就听出,来者是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堂妹——五姑娘阎慧卿。


这天晚些时候,阎慧卿来到阎锡山的住处,给他讲了几个五台老家的笑话。阎锡山并没有笑,他唉声叹气地说:“日本人从北、东两个方面进攻咱们,忻口、娘子关难以久守,太原很难保住,五妹子,你要做好搬家准备。”


阎慧卿问:“去哪里?”


阎锡山说:“先去临汾。”


在太原会战最激烈、紧张的关头,一支装备十分简陋然而士气极为高涨的队伍正日夜兼程,向山西挺进。这支队伍便是出川抗日的邓锡侯第22集团军。


1937年8月,国民政府将出川抗日的四川陆军14个师编为第2路预备军,任命川军领袖刘湘为总司令,邓锡侯为副总司令。不久,又任命刘湘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第23集团军总司令,所部沿长江东下,经武汉北行到许昌集结。邓锡侯为第22集团军总司令,辖第41、45、47军,开赴山西抗战。


9月5日,在成都市举行的“四川省各界民众欢送出川抗敌将士”大会上,48岁的邓锡侯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说:“我们四川人是具有爱国传统精神的。黄花岗烈士有四川人,辛亥革命有四川人,护国之役也有四川人。当前国家民族面临生死存亡关头,我们身为军人受四川人民20余年的供养,当然要拼命争取历史的光荣,藉以酬报四川人民……我们只有长期抗战,才能取得最后胜利!川军出川以后,如战而胜,当然很光荣地归来;如战不胜,决心裹尸以还!”


欢送大会之后,邓锡侯又召集第45军驻成都的出川官兵训话。他说:


“125师官兵扬言,不发清所欠薪饷不出发。你们的欠饷是应该发清的。


但是日寇侵我国土,杀我同胞,抢夺我们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全国一致请缨杀敌,我们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国卫民,出川抗战。目前前线情况,急如星火,怎么能说要发清欠饷才出发呢?”接着,他大声发问,“你们是等发欠饷,还是马上出发?”


“愿立即出发杀敌!”将士们齐声答道。


两年前,红军长征路过四川时,邓锡侯奉命率部堵截。一天,他收到了多年之前的故交朱德和刘伯承的信。信中说:“中国共产党号召,国难当前,应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红军北上抗日,如兄部愿来,我们欢迎;如有困难,暂时不来,希望互不干扰……”


那时邓锡侯不可能“来”,如今,他可以来了……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德阳县县城广场,孤儿出身的第41军第122师师长王铭章宣称:“我王铭章此次出川抗日,不成功,便成仁。成仁就是壮烈牺牲……我过去不知为谁而战,为谁而死,我率领你们参加过多次内战,都是互相残杀,给地方和老百姓带来了多少灾难和痛苦……今天我们奉令出川抗日,是为了挽救国家危亡,为民族生存而战。愿与诸君,共赴时艰……”


从9月8日开始,第22集团军按照第41、45、47军的顺序,由四川原驻防地出发。第41军一部离开成都时,前来欢送的民众挤满了大街小巷,口号、鞭炮和锣鼓声惊天动地,许多人情不自禁,泪水涟涟。多少年来,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同全国的民众一样,饱受内战的苦痛,他们多么希望有朝一日国家太平,人民安居乐业。但是,善良的中国人一直不能如愿。而今,内乱未停,外祸又起,早已厌倦了战争的中国人民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自己的军队调转枪口,一致对外。这一天,着名雕塑家刘开渠将他新创作的“抗日战士出征像”,竖在成都街头,表达人民对川军出川抗日的真诚敬意。


王铭章的第122师作为集团军的先头部队率先开拔。他们身着单衣草履,背负竹席斗笠,徒步出剑门,翻越秦岭和大巴山,以每日行军60里的速度,跋涉在漫漫征程上。然而,他们满腔的爱国热忱无法掩饰近乎原始的装备带来的隐忧,川军将士的手中,尽是一些川造步枪,甚至还有一些手工制品,打几枪就拉不开栓,手榴弹每人只有两颗;一个团或一个旅仅有三五挺机枪;每师除数门迫击炮外,山炮、野炮一门也没有。几乎没有任何通信设备,缺医少药,伤员无法救护。冬季将临,北方已是寒风萧瑟,每个士兵仅有两套粗布单衣,脚上是赤足草鞋。第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电请蒋介石予以补充,蒋复电说:“俟到西安照办。”消息传到部队上,大家喜气洋洋,委员长开了口,当然是打了保票啦。


10月中旬,第122师到达宝鸡,然后从宝鸡乘火车抵西安。部队尚未下车,国民党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却派人手持蒋介石的手谕来到车站:限令川军原车东开,迅速渡河。


与此同时,紧随在前卫部队后面的王铭章接到南京军事委员会急电:


“晋北忻口战况甚急,41军先头部队,应不待全军集结及换发装备,即向山西开拔,受第二战区阎(锡山)司令长官指挥。”


第41军高参章雨初代表邓锡侯面见蒋鼎文,说:“川军武器窳劣,作战配备全无,蒋委员长有电,允在西安补充。现在官兵还是单衣草鞋,如何在雪地打仗?”


蒋鼎文说:“蒋委员长刚发来急电,第22集团军划入第二战区序列,当然应由二战区直接补充。”


蒋鼎文推得一干二净。


邓锡侯偕同他的副总司令孙震飞赴西安与蒋鼎文面商,仍无结果。


部队却不能停顿,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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