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通县大街广场上，一条红色的标语挂了出来：“上海抗战张治中将军的部队招兵抗日保卫长城收复东北。”来来往往的人都过来看。特别是一些逃难的东北人，都在边看边议论。

“真的是南京政府的中央军过来了？”

“那还有假，你看那衣服，跟东北军、西北军、晋绥军的都不一样。是南京政府的中央军。”

“是张治中将军的部队，标语上都写着呢。”

“听说中央军还真能打两下子。可能不能收复东北不敢说，能守住长城，咱们这儿就念佛了。”

这时补充团团长拿着一把洋铁打的话筒喊道：“老乡们，我们第二十五师，是参加过上海抗战的部队，是张治中将军部队改编的，是来守长城，收复东北的。交人要交心，当兵要当中央军。我们奉蒋委员长的命令，守卫长城，收复东北。好小子要当兵，是骡子是马，上了战场就知道了。收复东北大好山河，解救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靠的就是我们中央军。”

这时有几个年轻人过来问：“长官，你们真的是来守长城，收复东北的？”

补充团团长说：“这还有假？我们从南方过来，行军千里，除了来抗击日本鬼子，收复东北，还能干什么？”

“我报名，打回东北去。就是战死了，也比这逃难强。”一位青年说。

“只要不往南跑，谁往北打，我就参加谁。”

很快，报名的人排成一队。除了一些中青年，还有一些四五十岁的也站在队伍里。

在一边的人群中，一对从东北逃难的男女青年小声说着话。男青年说：“玉儿，我想当兵去，当中央军。”

玉儿说：“郑福，你咋想起了当兵？书不念了？咱们逃到这儿来，不就是想完成学业吗？”

“家都没了，念书有什么用。能把日本人念走吗？”

“要当兵，咋不上你爸的部队呢？”

“别提他。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别人说死我都不信。一个旅的部队，还没看见日本鬼子的影儿，前面败下来的兵说日本兵来了，他们一枪不放，也跟着汤大虎跑了。都气死我，我还当他的兵？！我都没脸说。”

“那中央军就不那样了？不都是蒋委员长的兵吗？”

“不一样。咋说中央军是从南边往北来，朝日本鬼子去。咱东北军是从北往南跑，那是逃兵。”

“你当兵，我咋办？”

“你先到北平，找咱东北大学。等我在这里守住了长城，就去看你。”

“那我也报名参军，咱们一块打鬼子。”

“不行，你是女孩子。上战场是男子汉的事。我身上的钱都给你，当兵的有吃、有喝、有军饷。你还是快点去北平，找学校吧。”

“还是你留着吧。你当兵，我也去当兵。我是学医的，部队打仗，需要我这样的人。当个医生我还不够格，可当护士，我可是当护士长的水平。”

“行。咱们一块去报名，要是部队不收你，你就去北平念书。这钱你先拿着吧，念书用钱的地方多。”说着郑福把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交给了玉儿。

玉儿拿出两块大洋，交给郑福说：“你留两块。看有什么急用的。”

郑福接过来，放进兜里，说：“那咱们去报名啦。”说着排到队伍里。

玉儿排在郑福前面，她来到报名桌前，说：“我叫王玉，报名当兵。”

“我们这儿不收女兵。”登记的少尉军官说。

“我是学医的，可以到医院。为什么不要？”王玉问。

“学医的？哪个学校的？”

“东北大学医学部外科。”

少尉军官回身喊道：“团长，这有个学医的女学生，咱们收不收？”

补充团团长在后面说道：“学医的，收下。”

王玉回头朝郑福扮了个鬼脸，朝院里走去。

当郑福排到报名的桌前，登记的少尉军官问：“姓名？”

“郑福。”

“年龄？”

“十九。”

“籍贯？”

“承德。”

“特长？”

“念书。”

少尉军官看了郑福一眼，说：“好了，招了。”

跟在郑福后面，是一位穿着东北军军服戴着上尉军衔的青年。

少尉官一看说：“你不行。”

上尉说：“咋不行？”

“现役军人回你部队去。”

“部队打没了。”

“东北军全打没了？找你们少帅去。”

“我要当中央军。”

“不行。下一个。”

上尉看了看四周，回身就走。郑福想说什么，可是那位上尉走出了队伍。

报了名，领了两块大洋的军饷，郑福便马上进了营房，他急着想去看看玉儿。可是进了营房，他刚往玉儿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让一位当兵的给拦住了，说：“新兵连在那面。这里是卫生队。”

郑福说：“我去看看我同学。你看她就在那儿。”说着他往玉儿那一指。

“不行。当了兵就有纪律。”那位当兵的说。

这时玉儿跑了过来，朝郑福喊：“福儿。”

郑福对那位当兵的说：“我就在说几句话，行个方便，都在一个军营里，算是战友吧。”

那位站岗的兵点点头。

郑福拉着玉儿的手说：“玉儿，我说当兵有军饷吧。这两块钱你拿着，我第一个月的军饷，交给你了。”

玉儿的眼泪出来了，手里攥着两块大洋，两眼一直盯着郑福说：“我也有军饷了。”

“别哭，看潸了脸。咱们一块打鬼子，又不是干别的。再说了，军队打仗那点事，我从小就知道。兵者，诡道也。你就放心吧。只是你也要注意，在这里没人照顾你，事事听长官的，别使小性子。”郑福掏出手绢给玉儿擦泪。

玉儿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泣。

这时一位军官喊道：“刚入伍的新兵，走啦。”

郑福把手绢塞给玉儿，朝队伍跑去。

营房是部队刚刚占下的一家大院子，进了营房，就开饭。白面馒头，猪肉炖土豆大白菜。郑福刚吃一个馒头，就有一个新兵坐在他边上了。郑福一看，是刚才那个东北军，可是他已换上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他刚要说话，那人笑了笑，给他个眼色说：“吃饭，吃饭。”

吃完了饭，郑福刚离开饭桌，那位上尉就跟上来了，说：“老弟，是个学生？”

郑福说：“你不是东北军上尉吗，咋跑这儿来了？”

“小声点。部队跑了，中央军打鬼子，我就来了。他们不要东北军，我把军装跟老百姓换了，咱是老百姓了。我叫吴浩。”

“吴大哥，你在东北军当了几年兵了？”

“十来年兵了。好不容易当上连长了，可他妈的小鬼子来了，一仗还没打完，旅长降了小鬼子了，我不想当亡国奴，就跑了。”

俩人正说着话，集合哨又响了。新兵们跑出来，站好队，少尉军官大声说道：“大家准备好，去卸军用物资，然后集合，发军装武器。”

一辆接一辆的大马车进了营房，新兵们跑上去往下卸东西。一会的工夫，院子就堆满了东西。卸完了车，大家边走边擦汗，集合。

在一张桌子前，大家排成了一队，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就上前去领军装和枪支弹药。接着回到屋里去换军装。一些新兵穿上了军装，就开始看领到的中正式步枪。

一些新兵拿着枪，好奇地端详着，开始议论怎么用枪。郑福则详细地讲解这种步枪的使用方法，以及它的优势和劣势，娓娓道来。

吴浩看看郑福，眼睛里露出好奇，他想，看这小子，白白净净的脸，人也瘦瘦的，顶多十七八岁，可看他那样子，像个老兵。

“郑福，你是从哪学的使枪？看样子，你小子比我还精啊。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你小子一出手，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行家。”吴浩说着拍拍郑福。

“都是瞎学的，哪比得上吴大哥。”郑福说着拿起了中正式步枪，找了一块破布，擦拭了起来。

大伙见了，都跟着学了起来。屋子里立刻飘荡出一股枪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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