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秀才和大牛劝大哥和郑连突围

西义一的望远镜里，从烽火台里跳出来一团火，随后在崖下一连串爆炸，让他感到震惊，接下来烽火台里投出一连串手榴弹，让他感到的是震撼。这是一种真正的武士精神，一种面对死亡表现出来的不屈精神，更是一种面对死亡的坦然。接下来的手榴弹爆炸，使进攻的部队又一次被炸了回来，进攻停止了。

炮兵又开始轰击烽火台了。已成馒头形的烽火台被炮弹一层层地掀低。这样的阵地，怎么还能这么顽抗呢？西义一要用钢铁和火焰炸掉和烧尽烽火台里的人的意志。他更想让古北口镇的人们知道，大日本帝国的强大，不是神话，而是现实。他命令宪兵队将古北口的一些有头脸的人物请到南山上，看日军是如何作战的。

他对身边的王道长说：“道长，你认为这样的抵抗还有意义吗？”

王道长说：“中国有句老话，叫‘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原本就是一群没有想到生死的人，死对于他们，那便是生。生死轮回，道法自然。”

西义一说：“求生是人的本能。中国也有句老话，‘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王道长说：“将军这样精通中国文化，难道不知中国还有‘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老话吗？帽儿山上的军人，不正是为知己者不顾生死的吗？我想将军也不希望自己的士兵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吧！”

西义一说：“道长说得很有道理。军人的最高荣誉，就是战死。只是我希望山上的中国军人能活下来，因为战争的最终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征服。道长能为我劝说他们吗？让他们活下来，共同建设我们的大东亚共荣圈。”

王道长说：“贫道怕是没这份荣幸。出家人不问政事，这是道规。贫道也不能破这个戒。”

西义一说：“那么不知道道长现在想生想死呢？”

王道长说：“生老病死，自然法则。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就如这春、夏、秋、冬，轮回而已。无所谓想生想死。”

西义一朝王道长点点头，回身朝身边的军官命令道：“停止炮击，命令部队进攻，我要看看支那军人的意志。”

太阳转到西边了，昏黄黄的阳光从西面炸开的箭窗射了进来，大牛在夕阳下闭着眼睛，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压进弹夹。每压一颗子弹，弹夹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日军停止了进攻，郑连和大哥把秀才抬到了没有炸塌的西北角，靠北墙。大哥说：“头朝墙角放，能挡点风。”

“行。”郑连答应着。

“不行。”秀才说，“头朝窗口，给我几颗手榴弹，我守在这儿。”

郑连看看大哥，大哥点点头，他们按照秀才说的，让他头朝东，这样可以从炸坏的箭窗看到外面。

抬完了秀才，又去抬大牛。

大牛说：“让我头朝南，我守这面。”

郑连和大哥把大牛也抬到了西北角，头朝南放下了。郑连把几颗手榴弹打开盖，拉出了环，放在大牛身边。又给秀才送去几颗，也把环拉出来，放在他身边。

郑连和大哥把赵大柱抬到了钱财那，并排放着。大哥把钢盔给赵大柱扣在脸上，拿起一床被子，盖上了。

在这之前，郑连最怕的是死人。一想到头皮就发奓，腿就发软。可是眼下，看着钱财和赵大柱躺在那，感觉他们就是睡着了一样，说不定睡一觉就会起来。在抬他们的时候，郑连怕把他们弄醒了，就像是他们睡着了，换个地方一样。

安放好赵大柱，郑连提着枪四面的巡视了一圈，看着日军的动静。大哥重新把火点燃了起来。把土豆放到火下面，用土埋上。几面箭窗都炸开了，露着大大的洞，烽火台的风反倒小了，柴草的烟尘，朝上升着，从烽火台上炸出的洞冒了出去，直直地拔向蓝天。

秀才说：“这才叫点狼烟呢，让小鬼知道知道，啥叫烽火台。”

大哥说：“你就少说两句，省省力气吧！”

秀才说：“发昏挡不住死，让我说两句吧。要不这十几年的书白念了。下面我就给你们讲讲这古北口长城的事儿。”

大牛躺在那说：“行。讲讲，来一回长城，真不知是咋回事呢！别整个到死都不明白，白来一回了。”

大哥说：“那就讲，我是怕你流了那么多血，气力不够。”

秀才说：“没事儿。古北口成为一处雄关隘口，是从明朝开始的。明朝初年把鞑靼统治者推翻之后，朱元璋派徐达等来修筑居庸关、古北口、喜峰口等处的城关，明洪武十一年，就是1378年，太祖令徐达在古北口长城建古北口关城，并在北齐长城基础上砌石块以增强防御能力。加修关城、大小关口和烽火台等关塞设施，并增修门关两道，一门设于长城关口处，称‘铁门关’，仅容一骑一车通过。一门设于潮河上，称‘水门关’。西北的居庸关、东北的古北口成了明王朝首都的两个重要门户。隆庆三年（1569年），张居正为了加强防务，特别把著名的抗倭名将戚继光、谭纶调来北方。谭纶任蓟辽总督，戚继光任蓟镇总兵。蓟镇所管辖的一千二百多里的长城，经戚继光的精心筹划，亲自督修，十数年之间便成了一道城墙高峙、墩台林立、烽火台相望的坚固防线。戚继光在修复古北口长城时，不仅保留了北齐长城，又在墙外加砌了长城城砖，至此才有了著名的古北口双长城。”

“能够在抗倭英雄戚继光修建的长城抗击日本鬼子，也算死而无憾了。”

郑连和大哥边听秀才讲，边往枪里压子弹。大牛也在往机枪弹夹里压子弹。郑连边压子弹边往山下看，突然发现日军又上来了，但样子不像是进攻。走在前面的是个穿老百姓服装的人，手里举着白旗。郑连朝在大哥说：“大哥，鬼子又上来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进攻。又是来劝降的吧，举着白旗呢！”

大哥看了一会儿说：“看样子像，小鬼子又想玩啥花样？”

这时山下传来喊话声：“山上的南军兄弟，皇军提出停战一小时，各自运回阵亡的官兵。听到了吗？南军兄弟。”

“大哥，让不让他们运？”郑连问。

大哥没回答郑连，拿着望远镜朝山下看着。

“运吧。至少可以多拖他们一阵子，两个小时最好，那样天就黑了。”秀才说。

大哥着朝山下喊：“两个小时，上来人员不准带武器。”

“皇军旅团长命令，就一个小时。”下面的人喊。

秀才小声对大哥说：“不行，两小时。就说是团长命令。不，是营长。”

“不行！我们营长命令，两个小时。”大哥喊道。

山下停了一会儿，又喊道：“皇军同意你们的请求，两个小时。”

“是我们营长的命令，两个小时。妈的，不是请求。”

“就两个小时，现在开始。”山下的人喊道。

“我们营长说了，过五分钟开始。现在开始计时。”大哥喊道。

郑连是从心里佩服秀才，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能想出道道来。营长的命令，让小鬼子不知道山上还有多少人。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小鬼子今天就不能进攻了，这样就可以为等援军再拖一夜。

五分钟过去了，大哥说：“老六，你警戒，我下去，把老五背回来。”

秀才说：“大哥，拿个被面吧。”

郑连和大哥还有大牛都知道秀才说的啥意思了。猴子烧焦了，又炸了一下。整尸是找不回来了，只能拣多少是多少了。

大哥扯下一床被面，团在一起，下山了。

秀才说：“六哥，你去警戒，一会儿换一件衣服，把脸挡住了。小鬼子也是想探一下咱们的虚实，你这样，让他们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要是让他们摸着底，他们收完尸就得进攻。”

郑连按照秀才说的，出去站一会儿，回来换上衣服，又出去。郑连都换了六七次了，可大哥还没回来，秀才都想不出来换啥了。大牛说：“换枪，这回你提着机枪出去。”

郑连提着机枪出去了，从东面走到了西面，他要看看大哥咋还不回来。他走到西边的崖壁边上，看大哥正在拣猴子炸飞了的肢体。被面上，摆着烧焦了的尸体，黑黑的，一块块的，按着人体摆放着。有的被大哥拿起来，又扔掉了。他不知道大哥是根据啥在挑选着哪是猴子，哪是小鬼子的尸体。

大哥终于回来了，在石缝处，郑连接了上来猴子的尸体，很轻，也就四五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