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燕说：“我们得理解竹子，她们这代孩子真苦，表面上被人称作祖国的花朵、最有希望的一代，实际上是最倒霉的一代，刚改革开放淘金的那段时间没赶上，外企刚进入中国的黄金时期也没赶上，高房价、低收入、金融危机却全叫她们给碰上了。”

“谢谢飞燕姐理解。”

竹子刚好进来，听到飞燕的话，冲她咧嘴一笑。

郑彦听着不禁来气：“我们那时就不苦？凡是现在享福的，没有不受过苦难委屈的，这就叫先有苦才有钱，没痛哪来钱。”

“不管怎么说，理解万岁。”竹子充满谢意地点点头。

戴安娜叹口气：“能活在世界上的都不容易，没看过那篇文章吗，现在活着的都是胜利者，都是百万精子中的幸运胜出者，所以都是精英。”

“精英？”郑彦嘲笑，“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精英。”

“轻点儿，回来了。”莉莉最眼明嘴快。

“哎呀，竹子你回来啦。”郑彦笑容满面，“面试怎么样？”

“累死了。”竹子喘着粗气说。

“歇一歇，赶快歇一歇。”周薇关心道，“都面试了些什么内容啊？”

竹子想了想说：“先问了问对岗位职责的了解、为什么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对销售工作的了解，以及是否吃苦耐劳，基本来说这些都是套话，我觉得，只要是准备过的人，回答起来就不是问题。”

肖飞燕表示反对：“不同人回答同样简单的问题，表现的水准也不同。”

“还问了啥？”可能是担心自己问多了，周薇晃着脑袋四处看着，她说，“我想给朋友打听打听，现在的面试变成什么样了。”

竹子不以为意，说：“他们还问我，ab电气的产品经营模式是什么。”

莉莉喊道：“这是什么题目，古里古怪的，什么叫产品经营模式？”

郑彦看了她一眼，说：“白。”

“那你怎么说的，你说了没？没打白卷吧？”肖飞燕问。

“从产品经营模式上，ab电气采用的是项目销售和经销商渠道代理的方式，在大项目上着重于客户和政府的关系，强大的经销商网络把渠道铺得很开，又节约了公司成本。”竹子依旧笑嘻嘻，“我还说，处理经销商业务比直接运作项目简单，容易上手，能让新员工有个较好的成长机会，所以综上所述，适合我这样的新人。”

“厉害啊！竹子！”肖飞燕拍手叫道，“你是从哪儿获得这信息的？”

“这个问题面试官也问了。”竹子说：“我回答，是在本公司网站上看到的。”

“还问了什么呀？”

“还问我怎样是个好销售。我回答，能设身处地为客户着想的才是好销售。”

“你以前做过销售吗？”周薇问。

竹子回答：“勤工助学做过，替校外饭店派发传单到各个寝室，也做过消费者信息调查。”

“有什么心得？”

竹子回答：“男生需要的是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女生大都要减肥。”

“竹子，你真不错。”周薇称赞道，“还问了啥问题？”

“问我觉得自己有什么缺陷。”竹子的声音温柔动听着，让大家都知道她心情很好。

“怎么说的呀？”

竹子“咯咯”笑说：“我想也不想就回答，我的缺点是：年轻，女性，而工程类销售一般为男性。”

说罢竹子自个儿乐开了，因为当时李之星也笑了，他肯定觉得她调皮，甚至有点无法无天，李之星甚至说：“我们这儿不时兴性别歧视。”

当时竹子机敏地回答：我太希望有性别歧视了，昨天睡觉做梦时我就在想，贵公司是否会因为男性销售过多，特意要补充几名女性销售呢。随后她看见李之星开始笑，本来他只是想微笑的，没想到越笑越忍不住，最终他只能有点吝啬不情愿地带着欣赏的意味朝她点点头。

“看起来，双方印象良好。”莉莉说。

“应该是吧。”竹子漂亮地扬起嘴角说。

她刚刚坐定，李之星也走了进来，他径直向竹子走来。

不知为何，众人都好奇而警惕地看着他，竹子没法说明白，这种自相矛盾的情绪缘何而来。

“hello。”李之星走到竹子面前说。

竹子不得不尴尬地站起。由于今天面试，竹子少见地穿了正装，她感觉衣服不是很合身，胸部和肩部上有点儿不舒服，她站起时有点窘，勉强打了个招呼。

“你的表现很不错。”李之星说。

“真的吗？谢谢了！”竹子的回答标准得体。

“是的，非常棒。”

“我保证。”他补充道，眼中闪着光芒。

竹子居然傻傻地认为，只有她才能看到那光芒。

“谢谢！”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失真。

李之星走近小屋前放慢脚步，轻轻回头看了竹子一眼，趁竹子没注意时凝视了她一会儿，关门进屋。

竹子心里老不是滋味。自从一周前的交谈，李之星就没跟她说过一句正式的话，没打过一个电话，没约过一次吃饭，最多只是见面时打个招呼，即便这样也不超过三次。

“这是他真实的心情表现吗？”竹子想。

对竹子来说，完全不是这样，尽管她和平时一样平静，叫人看不出她怦怦跳的心，然而她的渴望表现在方方面面。有时候她期盼地望着他的后背，希望当他转过身时，能够用惊喜的眼睛看她一眼，而后说一声充满温情的“hello”；当她在茶水间里煮咖啡时，她会故意把咖啡壶里的粉末倒掉加入新的，力求拖延在茶水间的时间，以便邂逅他；而当整个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时，她会迟疑地看着小间的李之星，想着是不是能闯进去说两句话。

他不是第一个不理睬她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在热烈交流后即刻就冷若冰霜的人。

一周不说一句话，难道这就是男人们挂在嘴边的大公无私？难道这不是他们用来逃避的托辞？

竹子想要反抗，但首先她觉得没有资格反抗—她和他算什么关系呢？仅仅吃了一顿饭而已；其次她觉得无力反抗—两人的资历和能力天差地别，能站在一个水平线上说话吗？

“你不联系我，我也绝不主动打电话给你！”她固执地想。

30hr的专业性

竹子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的计谋当然失败了，因为她刚下定决心不到几个小时，李之星就用不能被称为“招术”的晚餐邀请击溃了她的心。

理由是“奖励你的出色面试”。

竹子很疲惫，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与其说她是在担忧面试，不如说她是在担心面试中因为面对李之星可能引发的一系列状况。

我会因为激动而举止失常吗？

别人会看出我和他的“事情”吗？

不过她还是决定跟李之星出去。

“这不该是关系亲密的人说出的话吗？”这句话让她的心里闪过片刻生机。

这是个有点调皮的晚上，因为上海的天空展露出少见的晴朗，厚薄正宜的云彩肆意展现着不同的形象。在这块地盘上，是很少能看见月亮和云朵儿并存的。

李之星开着车带竹子到了襄阳路的一个胡同里，隐隐绰绰的位置上能看见“藏乐坊”三个字，整个餐厅是造在颇有些年头的花园洋房基础上的，低调而华丽。

此时的竹子其实颇有阅历，当然不会将店名同乐器什么的联系起来，但她还是不禁对红色的帷幔产生了兴趣。一楼正在办婚宴，竹子看一楼的很多装饰，估计很有一些人会把婚礼放到这里来做，于是服务员带着两人上楼，把一个过道的位子展示给她们。

李之星有点不满，问：“包房还有吗？”

“只有三楼的那个了。”服务员说。

李之星皱皱眉说：“三楼的那个太低矮，太局促。”

“那就坐在外面吧，外面大气。”他说。

“好的，我为两位准备烛光晚餐。”服务员说。

“为什么不坐这儿呢？这儿也挺好啊。”竹子说。

“做生意的人特别讲究风水，一是过道上不好坐，二是楼上的包房房梁低矮，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李之星咧着嘴冲她一笑。

竹子点点头，将双臂轻轻交叉在胸前，她继而又想：“外面也挺好啊，今天不正是要在窗外吗？”

整个晚餐的前半部分没有新意，尽管李之星点的都是很可口的食物，他的话题也都很吸引人，但竹子却让疲惫占了上风。

朗姆酒银鳕鱼都上来了，伴随着火焰蒸腾的酒香，让竹子微微有了醉意。

而此时，婚礼也正进行到高潮。从二楼的阳台上能看到草坪，那儿用一树的小红灯笼装扮出一株硕大的婚礼树，在婚礼树的一边，有一块素雅的投影布正播放着这对新人恋爱的点点滴滴。眨眼新人进场了，粉色的花瓣不断被播洒在两人的头上，花瓣在他们身后绵延成一条路，象征两人的爱情之路。

对面的李之星正举目远看，由于草坪上的光芒四射、微微摇曳的烛火，竹子看不清他的表情。竹子有点疑惑，他在想什么呢？他现在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呢？

竹子忘我地直勾勾地看着李之星，脑子里反复闪动着这样那样的想法—

他会是最终牵我手的那个人吗？

他和我，会有怎样的未来？

似乎有种东西想要钻进来，它狠狠撞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她努力想将那东西排除在身体之外，但它不断在那儿盘旋，一点儿没有退却的意思。

头脑快要爆炸了！

“竹子，怎么回事？”有只手把她拉了回来，“你刚才走神了。”李之星的声音温和地提醒道。

竹子意识到，她得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尽管晚餐进行到此都很平淡，却有一些东西趁她不察觉的时候钻进了她的头脑和身体里，让她对面前的人欲罢不能。

她想要前进，但有些东西卡着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她也想过后退，但有只手牢牢抓着她。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接着告诉自己该做点什么。

“我的每轮面试结束后，都给我点意见吧。”她建议说。

“点评面试不在行，我倒是有很多别的故事。”李之星说。

她调皮却又认真地盯住对方，说：“如果你要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我就偏要谈这个话题。”

“对不起，竹子。”李之星居然道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会对求职和面试外的话题更感兴趣。”

婚礼进行到最扣人心弦的时刻，新娘戏剧化地从新郎塞进她嘴里的一颗奶糖中找到了戒指，接着新郎给新娘戴上了这枚幸福的束缚。在亲友的起哄下，新娘一反平常的矜持羞涩，要求丈夫给自己一个布拉格式的长吻。

竹子一下子获得了勇气，她变回了自己，重新嚣张跋扈：“靠！那还要我说对不起了！”

“那随你吧。”李之星又一次道歉。

竹子立刻做出谦虚恭谨的姿态问：“今天的面试里，谁表现得最出色呢？”

“你。”李之星一指竹子。

竹子愣了。

“我可没经过专业的面试训练，面试经验也不够丰富。”竹子说。

“或许这是我的感觉。”李之星说，“但我看的是一个人的内在，以及她的潜力。”

他比划着说：“本来我有三个看中的人，其中一个在abb和福特有实习经历，而且是马拉松长跑冠军，我选他是看中了他的各方面经验丰富，可面试下来，发现他的性格非常自我，恐怕在人际关系上有问题。

“另外一名有潜力的应聘者是在简历中详细注明了所学专业课程的，面试的结果是，他的专业能力是适合做一名售前工程师，只是他的反应有点慢，我担心以后教起来会很慢，而且他的穿着让我感觉不舒服。”

“穿着不合适？”

“说穿着不合适稍有些苛刻了，不过我在面试结束前提醒他要穿系带的鞋而非船鞋，这对他以后面试别的公司也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