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笑眯眯说道：“你的面试技巧其实不好，一对一的面试，或者遇到面试官格外赏识你的情况还好，但是群面却是你的软肋。不过你有三个亮点，一是在简历中标明了mbi测试结果，这是我筛选出你的简历的原因；二是你有野心；三是你的个性十足。”

“老板们不都忌讳野心大的下属吗？”竹子朝李之星笑。

“这点我不担心。女孩的野心特别大不是坏事，一个人的野心越大也就越能吃苦，普通的困难难不倒你。我们这个行业的女销售人数原本就少，派一个明媚脆生的女孩出去，也许能让设计院那一排不好松口的工程师老树开花也说不定；再退一步讲，要是你不适合做技术型的售前工程师，还是可以转做关系型的销售，公司怎么都不吃亏的。”

竹子忍不住乐了：“你倒是很能看到人的优点？”

“一同面试的小区经理倒是担心你的个性太强会不听话。我给他解释，我们要招的人是聪明的，最好是狡猾的，至少是要懂人情世故的，而不是听话的，如果一个手下只会听话做事，以后谁替你去谈返点，谁替你去谈代理费，谁去给经销商压货？还记得两年前用的一个新人吗？他提着一袋水果去拜访总包……”

“提着水果去拜访总包的销售？”竹子好奇地说道，“水果甜不？他有没有成为公司的瓜果供应商？”

李之星会心一笑：“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把他转去做项目执行了，否则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乱子。不过他做项目执行倒是像模像样。”

“看来每个人都有最适合他的地方。”竹子说。

“正因为有了这个例子，所以之后的每次面试，凡是我觉得可以录用的应聘者，我都会出一两道智力题或者脑筋急转弯给他，看对方反应是否够快。”李之星说。

“怎么没问我智力题？”

李之星开玩笑：“给你做题？我怕你反过来给我出题了！”

说完这些，李之星一摊手，居然摆出一副杀剐随便的姿态说：“今天面试的情况都给你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来问吧。”

“你从销售转来做hr多久了？”她强忍住迅速了解所有与他相关事情的冲动，尽可能耐心地问。

“五个月。”

“hr需要掌握的技能，你全都掌握了吗？”她持怀疑态度。

“应该吧。”

他接着说：“对于应届生的求职，我主要有三点建议。

“第一点，刚毕业时要选对一个好的行业。即便是同一个职位，不同行业间的工作内容差别很大，有的是模板化标准的，所有人都根据同一套做事，是简单的重复劳动，有的需要很高的创造性；有的是你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行了，有的却需要你反复去challenge别人，你的性格决定了你适合哪种。另外，不同行业的薪酬也相差很大，差距甚至会大到不可思议无法弥补。所以，别傻乎乎地随便找了个行业，等到四五年后，你才醒悟过来说：啊，这个行业的工资太少了！

“第二点，刚踏入工作岗位时，一定要有位好的导师，他可以是你的经理，如果你的经理称得上‘导师’的话，你也可以通过有些公司的培养计划申请导师。一个好的导师教给你好的工作习惯，一些不起眼的小习惯大大节约你的工作效率，但他能给你的远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是无法言传的东西，比如说，他能教会你‘保护自己’和‘明哲保身’之间的区别。如果在刚进入公司时，能被安排到一位好经理，那么就为你的职场顺利额手相庆吧，如果你的经理实在不怎么样，那么别犹豫，向公司里别的资深者请教。

“第三点是，要抓紧时间了解社会。青春很短暂，尤其是我们读了这么多年书，看上去我们很年轻，实际上等我们工作了五到七年，会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老了，身后都是充满朝气活力的年轻人在追赶。也就是说，我们能被称为‘年轻’的也就这么几年。成名要趁早，了解社会也要趁早，别工作了五年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的，这种情况是最失败的。”

“嗯，”竹子用满意的眼光看着李之星，“这三段话的重点就在于最后这句：要抓紧机会锻炼自己，别工作了五年，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的。”

这三个要点的描述好似热身，一下子把竹子的工作情绪调动起来了，她意识到，要想排除感情，最好的方法是投入工作，工作会占用大量脑细胞，可以轻易将那些想入非非抛诸脑后。

她又一次仔细打量李之星，发觉对方变专业人士了，毫无疑问，他和她一样，只要开始谈到工作就会进入专业状态，而他在收紧了神经的专业状态下，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充满力量、雄心勃勃。

她想了想又问：“部门经理和hr，哪个在招聘流程中占主导作用呢？”

“主导流程的当然是hr，起决定判决的是部门经理。”

李之星顿了顿说：“关于这点，有过专业的调查，结果表明，尽管部门经理对用什么人更明确，但他们挑选的人却总是不如招聘经理提供的人选。有些部门经理是刚升的，没有带人的经验，他们用人喜欢凭自己的喜好；还有些经理明知申请人有毛病，却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坚持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了，”竹子如梦初醒，“我也有同感，该用怎么样的人，部门经理心里其实都清楚得很。只不过，人们都会本能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部门经理们偏向于聘用那些第一眼看上去顺眼的人，而忽略一些客观因素，比如上下级之间是否匹配，员工的存在是否适应整个团队，以及这个人的性格中究竟有什么缺陷。”

“很不错啊，你说得很专业。”李之星鼓掌后又说：“缺乏经验的部门经理们，比较不擅长旁敲侧击地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他们会直接问：你的团队精神怎么样？而有经验的hr则会问：你在集体活动中，经常扮演什么角色呢？或者问，如果能选择，你会担任生活委员还是学习委员呢？”

竹子迅速地解析：“这就好比征婚相亲时，你不能说你有两套房三辆车两千万存款，这样太浅薄太有铜臭味。你得隐晦地说，某天开了辆奔驰出门，又带朋友回家里联体别墅的三楼烧烤，最后一位缺钱的朋友问你借了50万，你眼睛都没眨就借给他了。”

这是李之星第一次对竹子的理解能力有所体会，他确认她的理解能力并非不强，而是太强了。

他增补道：“这让我想起以前面试一名应届生，我想要知道他是否逻辑清晰、做事谨慎，但我没直接提问，而是通知他把个人电脑带来参加面试，面试中请他打开电脑演示一个效果，实际上是为了看他的桌面文件是否井井有条，我还在轻松的聊天中问他是否丢过钱包或钥匙，以此分析他是否小心谨慎。”

“对了，你冷吗？”他见竹子在偶尔扬起的风下微微发抖，当即关心问候。

“可能是吃饭太慢。”竹子无所谓地摇摇头，故意说得很大声，“我没事儿。”

李之星目光中的严厉一闪而过，继而温和地嘲笑道：“我那段不如意的时期里，曾经整个上午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有时候懒得走回书房，索性就在浴室的地板上躺一整天，最好的朋友打电话问我如何，我说我没事。”

“我保证没事儿。”竹子倔强地扬起头。

李之星没有犹豫，直接把那件外衣按在竹子身上，双手在女孩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女孩有点感觉暖风拂过，她没有反对。

竹子突然有了古怪的联想：要是张子菁会怎么做？

答案再明白不过了：张子菁会犹豫并显得束手无策，最后他会放弃自己的决议而屈从她的。

竹子的身体在颤动。

李之星说：“我再举个例子，hr们都能很敏锐察觉到简历的自相矛盾，有的简历中会同时写着‘通过英语四级’、‘听说读写熟练’，但事实上，通过英语四级和熟练的听说读写是有矛盾的。”

“所以，部门经理和hr在招聘的专业性上是有挺大差距的。”竹子恍然大悟，“那你的改造完成得怎么样了？”

“十之七八吧，”李之星打趣说，“就比如，尽管你已经学会了吃西餐时如何正确使用刀叉，但在刚开始吃西餐时你总会用自己习惯了的手势和次序，这时专业人士会教你如何实战吃完一套西餐。我还需要向专业的hr们多学习。”

“嗯，加油！”竹子的声音飘得很高很高，努力将自己和对方的情绪带向一个高潮。

“面试顺利，接着还有两轮。”李之星说。

竹子笑了：“要是成功了，我请你吃吴江路上最有名的烧烤。”

云彩已然谢幕，此刻是漫天星辰的表演时间。

她仰面看天，装模作样寻找一番，然后说：“我是水瓶座的。”

“以前我不研究星座。最近才知道，我是天枰座的。”李之星说。

周末前，竹子获得了首轮面试通过的通知，之后又有一次大区经理的面试，再后来又见了见刘晓静，李之星通过吴筱通知竹子：“你被录用了。”

采购部喜忧参半，喜的是竹子有了好出路，而且是和大家同上了一条船，忧的是有点活儿没人干了。

可笑的是，谁都觉得竹子干的活简单，但谁都不想干竹子原来的活。

除了面试招聘，几个星期来，李之星都在国内飞来飞去。自从开始做销售，他一直是一个很希望创造价值的人，升职后，他又成了一位十分渴望创造价值的大区经理，即便是做了hr，他的习惯仍旧没一点改变。

这个思路十分正确，无论是在什么公司里，黄金的晋升法则不外乎两条：

第一，你能创造多少价值。

第二，你的人脉网络和交际手腕有多么出色。

孰先孰后，至今没有定论，似乎该视所处环境的不同而有所分别。

金融危机影响了招聘计划，李之星在这块工作上做不出有价值的内容，而在员工关系协调和管理上，他又几乎没碰到困难。李之星急于创造更多的value，便趁着培训经理辞职，自告奋勇把培训这块工作接了过来。

他对自己的长处和困难一目了然，他明白，如果说到实战经验，自己的能力是没人能比的，要是任他自由发挥，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会有重复，但在如何系统地把知识和经验传授给学员的问题上，他就不及科班出身的那些培训师了。

于是他向刘晓静申请了（rainingorainer，针对培训者的培训），这让他了解了如何控制powerlevel（音量）、调动积极性、如何活用肢体语言。对李之星来说，学员就是客户，浸淫多年的销售工作，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他也早就会运用这些技巧，比如将身体前倾以表达谦卑和兴趣，只是帮他把这些惯性行为理论化和系统化起来。

除了接受，李之星还要求王荣华帮助自己熟悉一些行政工作，包括编制预算和统筹人员。

李之星在hr的位子上不会做太久，顶多是个体验，对于这点王荣华是心知肚明的，反正不用担心李之星抢自己的饭碗，王荣华索性放开胸怀，把所知的都告诉李之星，让一切后勤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李之星一忙开就没个边际，竹子又是好一阵见不到他。竹子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人，尽管时常会思来想去，但既然李之星不主动要求见面，她就不会提出要求。她忠于自己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