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燕、戴安娜和周薇前后脚走了，除去怀孕在家的莉莉，启鹏下面即使算上竹子也只有三个能用的人。老常管的事原来就和核心业务无关，属于价值不高但又非做不可的，核心业务其实只有郑彦一个人看着，启鹏早就想招一个人来做戴安娜的活，反正headcoun是现成的。

历经一个月的苦苦等待，人力资源那边终于给采购部觅到个合适的人选—来自西门子的采购主管王冰，hr那边的人面试过觉得挺不错，于是推荐给启鹏面试。

兴许是面试了太多的人，有了太多不成功的经历，连启鹏都有些后怕了，他担心又不成功，于是让郑彦去探探王冰的底。郑彦问竹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竹子对于这个职位究竟会招到怎样的人始终抱有好奇，于是说好。

到了楼下面试的房间，竹子突然又有点犹豫，她问郑彦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郑彦问怎么不合适，竹子就说：“通常面试，不都应该是级别高的去面试级别低的吗？”

郑彦想了想，竹子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她估计要么启鹏的确是有把对方等级定位成专员，要么就是忙昏了没想这问题，她说：“究竟启鹏想把她定位成主管还是专员，这点我无从过问，不过你跟着肯定没关系，一般经理面试，旁边不还跟着个助理吗？”

老常插话说：“竹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非常时期要非常处理。”

“好的，好的。”竹子低声应着。

“那我先去会议室了。”郑彦早就走到过道上，大声喊着。

“嗯，我随后就到。”竹子在她身后叫道。

郑彦没走多久，竹子就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准备后脚跟上去，可走了没几步就折回来，端着水杯去茶水间逛了一圈。她环视整个办公区域，气氛似乎有点儿微妙的变化，大家的心情没那么紧张，脸色也没那么紧绷了。

突然过道上走来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拎着潮流的包包，正跟竹子照个面，竹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她扬了扬下巴问竹子：“喂，小妞儿，一号会议室在哪儿呢？”

竹子用手指给她看，并告诉她：“这里走到底，而后左转，接着……”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女人就直接转过身走了，连声谢谢都没说。

竹子小声嘟哝了下，回座位把茶杯放好，走向一号会议室的路上，发现刚才的女人在一号和三号会议室间徘徊。

“你是来面试的吗？”竹子轻轻打量着她。

“是啊，”那女人说，“见鬼的公司，连会议室都找不着。”

“您的右手边就是一号会议室了……”竹子礼貌地说。

“哦，哦。”女人迅速地打断她，推门入内。

“你怎么迟到了？”

竹子一进门就听见郑彦在问。

那女人一脸茫然，说：“是吗？我刚才走错了—你们的一个同事帮我指错路了呢。”

“是吗？”郑彦说。

竹子皱了皱眉，不动声色走到郑彦旁边坐下，乖乖一句话都没说。

“就是这位同事指错了路，”那女人立刻说，“我叫王冰，能坐下吗？”

“请坐。”郑彦板着脸，声音低沉而嘶哑。

“ab电气真不错，从办公室看就很专业。”王冰坐下后，慢条斯理地说着：“对了，请问两位是采购部的经理吗？”

“她是主管，给采购部经理汇报，我是她手下的，今年刚毕业。”竹子解释道。

王冰“咯咯”笑了起来，说：“怪不得觉得你很小。”

竹子脸色微愠，她一边用一只鼻子呼气哼哼表示抗议，一边飞快浏览王冰的简历，看她有多大。

王冰轻轻笑了起来，她慢慢举起右手，这只手白玉得有点剔透，骨感玲珑的，她捋了捋头发，轻飘飘地建议：“那我们开始面试？”

这就能看出竹子和郑彦的区别了，竹子还在闷闷不乐的时候，郑彦已经准备好提问了。

竹子本来觉得，王冰的面试会出现问题，她迫切想要看见王冰失败，希望目睹她在一些问题上手足无措，可交谈起来，感觉却截然不同。面试的过程颇为顺利，针对郑彦的问题，王冰给的答案标准，且回答得流利，甚至让人怀疑这些答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没有人可能提前准备得这么全面，客观地说，竹子觉得王冰的确是个素质很高的人。

郑彦开始问一些主观的开放式问题，此时王冰才像真正展现出了实力，无论什么问题，她都能娓娓道来，说出个三六九。

竹子任性地想：“她是将整本面试题库都背下来了吧。”

“我的提问都结束了，”郑彦说，“竹子你有什么要问的？”

此时竹子正用双手的内侧互相摩擦着，她在思考是否该平静地结束此次面试，她停顿下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能快点儿吗？”王冰斜瞥着眼傲慢地催促。

竹子皱了皱眉，她故意屈尊地说：“你刚进一家公司，需要与同事搞好关系，这时公司正发橘子，一人一筐，要下两层楼去领，你的主管让你替他取一下，这时另外有两个同事也纷纷请你替他们领，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替他们领的，”王冰立即回答说，“因为我向来都没有帮人做事的习惯。”

竹子变了脸色问：“是不会替主管领，还是不会替两位同事领？”

王冰闪动了下眼睛，说：“都不会的。”

“我觉得，自己该做自己的事。”王冰又说，她的音调突然提高了，话中隐藏着不可侵犯的色彩。

“这样做对吗，难道不考虑公司文化吗？”竹子一时语重。

王冰的声音优雅动听，听起来却又绵里藏针：“个人风格和公司风格，我觉得还是个人风格更重要些。”

竹子心里顿时有一阵无声的笑。紧接着，她不再吱声了。

面试结束，送走王冰，郑彦和竹子花五分钟时间统一下意见。郑彦觉得超过预期，竹子不同意。

“我不是很喜欢她。”竹子说。

“她的硬件情况不错，符合岗位的要求。”郑彦说。

竹子说：“但我总有点不爽她待人接物的态度。”

“她的待人接物怎么了？”郑彦一头雾水，“我觉得还行。”

“那是她看人下菜碟的本领好。”竹子摇摇头，嘴巴不愉快地抿成一条线，说道：“她见你是主面试官，自然讨好你。但她见我在你旁边很少说话，又知道我顶多是助理这个级别的，所以从心底下轻视我，这种心态，她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

她又仔细给郑彦解释自己的判断：“你看她的经历，她工作四年，最近一份工作是在西门子做专员，以她的条件，其实可以争取做主管了。我们刚才也问过，她的主管在主管的位子上做了两年半，是时候跳槽了，那她很容易以资深专员的身份顶替上去当主管。她在原来公司的条件这么好，本公司内晋升远比跳槽晋升舒服得多，因为省去了适应新环境的这一环节，何况我们公司提供的薪水向来缺乏竞争力，为什么她还要跳槽到我们公司？很可能是她在原来公司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

“换种说法，也许并不是她的人品不好，而是她的人际交往方式会比较不适合我们公司的value。ab电气的工作氛围向来是和睦的，同事之间即便不是真正的尊敬，表面上还都和和气气，她却有点太冲了。”

“兴许由于她是北京人的缘故，”郑彦说，“北京人容易自视过高。”

“即便是北京人，也太咄咄逼人了。”竹子低声吼道。

“我们考虑到的这些，hr肯定都考虑到了，论看人际关系，hr比我们专业得多，他们把王冰推荐给我们，说明从他们的角度看，王冰符合ab电气的value，我们更需要做的是把好专业水平这一关。”郑彦说：“刚才你提出的她为什么不在本公司担任主管，那只是个人选择的缘故。在西门子当主管，在ab电气当主管，在别的公司当主管，对她来说也许都是一样的。她只不过碰巧来了我们ab电气面试，别想得太复杂。”

“那也许是她知道，ab电气对背景调查做得向来不积极。”竹子恶意揣测道。

“这个级别的人才招聘，是不用做背景调查的。”郑彦说。

“至少我们要把想法都跟启鹏说一下，由他作出最终决策。”竹子建议道。

“我看算了，不用说那么多。”郑彦也是被工作烦得头昏眼花，面试完全是完成任务，“我们就把基本信息对启鹏说一下，突出王冰的能力，让启鹏决定是不是用。假如启鹏要了，而王冰又的确有问题，启鹏大可以在试用期炒了她，没有一点风险。”

“我看难说。”竹子摇摇头，发自内心老气横秋地说：“你看先后走的三个人，都不是启鹏时代的人，他们都是姚林峰招来的。说得专业些，他们不是嫡系更不是亲信。启鹏此举，是想借着金融危机这个当口，压低部门成本，同时培植亲信呢！要是王冰真成了启鹏的亲信，你看启鹏会不会随便动她？他要是在试用期就把王冰炒了，不是告诉别人他启鹏没有看人选人的眼光吗？”

不知为什么，竹子从心底里有一种感觉，她觉得以王冰的条件，很可能就被启鹏看中了。既然以后可能成为同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日后落个说人闲话的坏名声。她对王冰的这一番看法，只是在那天说过一次，以后便绝口不提了。

但她下决心，要是王冰真成为同事，她一定要让王冰知道，别把他人对你的帮助当作理所当然，别人帮你是“doherafavor”，而不是义务。

郑彦听竹子说得头头是道，居然有点恐惧。照说，谈到上下级之间、平级之间相互制约的经验，竹子理应是一点也没有的。她不准备再多关照竹子了，要是关照得太多，让竹子太早超过她，她郑彦还怎么混下去。

不久后，王冰果然来报到上班了。

“难以置信，”郑彦低声说，“她果然来上班了，而且成为了启鹏的亲信。”

“是的。”竹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郑彦盯着竹子看了好一会儿，表情略有些不安，说：“居然都让你猜对了。”

“是啊！”竹子叹口气道。

“竹子，你让我害怕了！”郑彦走到竹子身边时，在她耳边低语道。

她随即又更正道：“你令我产生了危机感。”

揣测归揣测，采购部的人头太少，郑彦在很多地方需要仰仗竹子的帮助，也不好真正怠慢她。况且，竹子能感觉得出，尽管王冰的级别比郑彦低，但由于同样向启鹏汇报，且不清楚对方的底细，郑彦对王冰总怀着深深的戒备。

王冰来报到的这天，采购部在辛香汇吃了个小饭，原本要去唱歌的，饭后大家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尤其是郑彦和竹子，两人把彼此的情绪看在眼里，都知道对方心事重重。

女人的预感最是准确，但恐怕竹子都没猜到，“三个女人一台戏”将在未来上演。

60销售和市场

ab电气的核心业务分两块，一块是销售团队，一块是市场团队。

销售团队的工作重心是在独立的项目上，分东南西北四个大区，各有一位大区经理坐镇，并有a和b两类重点产品，也专门组建了各自的团队。

市场团队的工作则集中在开拓潜在的新兴市场等一些能长期产生收益的方面，分渠道建设、大客户管理和市场战略制定，同时分了输配电、石油化工、商用民用住宅三个行业市场，各放一位市场经理，而branding（市场形象）只是市场团队中很小的一块，负责公司品牌推广、公共关系、论坛宣传和展会、样本手册和礼品传单。

按竹子理解，市场团队讲究长期投入，慢慢回报，而销售团队的战略有点毕其功于一役的味道，每年都有若干个大项目，要是这几个大项目不能开张，整个区就要喝西北风。目标决定形态，尽管市场团队也有需要昼伏夜出地打理客户关系，但其领导核心是慢条斯理的，而销售团队的领导层多是急性子。

竹子是采购部的人，尽管是支持部门，但和两大核心团队没少打交道。

竹子耳濡目染，她略微揣摩了下其中的关系，便感觉盘根错节。在核心团队中，所有个人都得服从组织，任何一个个体在如此一个大团队中正如瀚海上一叶扁舟，无法自控，要么你乖乖跟着团队的思路走，要么你就被滔滔大浪卷得粉身碎骨。

竹子冷眼旁观，看了不少这样的事情。

有一位行业市场专员何麦刚，跟竹子交待了要好好照顾他手下的几个代理商，第二天竹子就听见何麦与经理蔡易争吵，何麦说蔡易思路不清晰，没法领导下属，蔡易则指责何麦不服从指挥。

何麦说：“我觉得你的领导思路很不正确，大家在你下面，别说飞黄腾达，能吃糠咽菜就不错了。”

蔡易说：“我的领导思路不正确，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何麦说：“我会和hr沟通你的问题。”

蔡易说：“听说你早就和hr谈过我了，但是没办法，我的风格就是如此，你不愿意干就辞职，没人强迫你。好了，下一个议题。”

紧接着竹子眼见何麦摔门而出。

无奈何麦上有老下有小家有贤妻，经济不景气下，他只好忍气吞声，终究没再找hr，也没有再发难。

几天后蔡易开了个会，重新分配工作范围，从此何麦便在上海办公室消失。他本来负责北区和东区，尽管每周都要出差，但有两三天在上海，还算有家能回，但听说会上蔡易将何麦在上海的客户划给别人，同时指定何麦每天的工作，何麦只好每天游弋于上海周边，有家不得归。

销售部也有类似的情况，东区团队下有一销售名叫孙晓慧，客户关系是一等一的出色，年度拿下很多订单，无奈销售工作折磨人，孙晓慧本来是青春靓丽一位女孩，在整个东区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两年下来花容失色，加之奖金不好拿，使其萌生出离开销售岗位、转到支持部门的念头。

无奈东区张曼生是强势的主，他想要得到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他想要留的人也没有留不下的，他早就和各个支持部门打好招呼，不准收留孙晓慧，各支持部门果真一一照办，把孙晓慧在公司里逼得进退维谷，最后只好到了售后服务团队。

没想到张曼生还不放过她，硬是提交了申请，把孙晓慧要过来一半：孙晓慧的headcoun（正式工）在售后服务团队，但她得doline（虚线汇报）向张曼生汇报，售后经理哪有张曼生强势，要是孙晓慧留在ab电气，那是铁定给张曼生打一辈子工的。

孙晓慧左右为难，要说离开ab电气吧，ab电气支持部门高级员工的薪水还真是超过同类企业的，于是她只好卷起铺盖，索性移居澳大利亚，让张曼生鞭长莫及。

有市场和销售团队的两个案例，以此证明两大核心团队之风平浪静下暗藏腥风血雨，竹子不禁暗暗乍舌，同时警告自己万万不能蹚上浑水。

市场和销售两大团队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叫“飞腾中国”，意在扶持激励现有代理商，培养新代理商的忠诚度，碰巧担子落到了竹子肩上。